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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此恨何时已(上) ...

  •   无歇大会最后一天闭幕,按理说五州尊主都要到场,左右无面护法劝说展修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说不必担心,一来,他若不去便是向雨霖汀示弱、万万不可;二来听闻银竹忙着照顾她那倒霉的宝贝弟弟,分身乏术,想必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带着左右无面去观景台,居然意外在入口处看到了绯红。

      这几日她失踪了,玠风疯了般四处寻她,店铺都不怎么管了、统统关了了事。他隐隐松口气,边叫人给玠风边和她打招呼。她回头看他,双眸如深渊般深邃幽然,他一时有些愣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和之间哪里不一样了。可是他仔细观察她的五官,分明一模一样的人……

      眼神吗?他又审视了一番,确实不太一样,之前的天真烂漫懵懂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还不等他多想,她忽然又幽幽开口道:“我、能跟着你进去吗?”

      这观景台上层是五州的尊主及其他高层人员才能出入的,她一届平民,自然不能进去。他大方地带她进去,与她一同落座。按照雨霖汀的规矩主人暂时没来,便先来些歌舞表演暖场。这表演寻常又无趣,别说他们,连观众都看得直打呵欠。展修几次偷瞟身边的姑娘,发现她双目灼灼、只顾盯着空荡荡的主位,他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绯红姑娘,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主位看?”

      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问道:“银竹今天会来吗?她一定会来的吧?”

      他一怔,答道:“是,一定会来。”

      今天不仅是闭幕,还是银竹正式册封崇渐为继承人的日子。五州选定继承人是头等大事,但却是绝对的私事,除了雨霖汀没有哪家执着于让其他几州尊主共同来做见证的。展修心想,银竹已经策划攻打画戟洲了,八城会推崇渐出来做主帅,她费了这么多心思,今日难得五州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她一定会把她那个倒霉弟弟带出来见人的。

      左无面被他派出去向玠风送信,此刻正好回来向他复命。他侧过身与左无面耳语,无意中发现另一侧一向面如死狗的酉泽正饶有意味地看他——

      不对,是看他身后。

      他下意识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刚才还说话的绯红已经消失了!

      他有些疑惑,立刻在人群中四处找她,却发现另一个神色匆匆的身影,正是收到他消息赶来的玠风。

      玠风这数日疯了一般到处找人,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一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焦急地问展修:“人呢?”展修也奇怪:“刚才还在这儿,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们一同在人群中寻找,观景台上雨霖汀的百姓忽然在此时爆发了欢呼声,原来银竹姐弟俩此刻终于出现了。

      银竹微笑着向众人举手示意,崇渐却脸色煞白四肢僵硬双目失焦,像是被人架着的木偶。继承人居然是这幅模样,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银竹毫不介意地坐下,向身边的人点头、示意他们进行下一个章程。

      雨霖汀六个部族的族长出列,站在广场中央,对着他们姐弟俩、尤其是崇渐跪下宣誓效忠。展修冷哼道:“银竹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啊……”

      玠风眉头紧锁,看向广场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喃喃道:“那是……怎么可能?现在是白天啊……”

      什么白天?白天怎么了?展修循声望去,没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不对,雨霖汀明明只有六个部落,刚才也确实是六个人从他身后走过去的,怎么现在台上站了七个人?

      他眯起眼睛,最后那个纤细的身影分明是……

      一直瘫坐如木偶一般的崇渐终于有了反应,他怒目圆睁,边喃喃着绯红的名字边向台下伸出手。台下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掀掉头上戴的帷幔。她仰头冲着崇渐笑,笑容里带着残酷的天真:“崇渐,你我第一次正式见面,认识下,我是来取你们姐弟俩性命的。”

      全场哗然,看台上一阵骚动。崇渐赤红着双眼向她走去、好像下一秒要摔出去,被银竹一把拉回去护在身后。银竹见到她一脸不可置信,惊恐中还有些恼羞成怒:“一个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她拍拍掌,待命的侍卫队鱼贯而出、将红衣女子团团围住,崇渐失声大叫着住手,玠风则暗暗运气准备救人。展修察觉到时连忙拉住他的手:“这里是流光城,你打算在银竹的地盘上和她动手?!”

      玠风怒目而视,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满是不甘,展修见他似乎有所松动,安慰道:“看到崇渐了吗?银竹总不至于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心上人?”

      玠风闻言,露出一个无声的惨笑:“当初我就是有这种想法,才把她一个人留下来的,我可太后悔了。”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台上的红衣女子正昂首与银竹对峙。她浑身散发着骇人可怖的气息,像是随时会袭击猎物的野兽。她嘴角扯出一个怪笑:“丫头片子?不错,我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啊,小人物被抢走了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会发疯咬人的。”

      她迎着阳光仰起头,像是有些畏光般眯着眼,眼眸中隐隐闪着光:“陪伴我一生的太阳被抢走了,你们,你们这些罪魁祸首,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像是淬着最深的怨恨,展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了……”一回头,玠风居然也不见了!

      他大惑不解,看台上的崇渐一跃而下、冲到红衣女子身边。他泫然欲泣,小心翼翼地想伸手牵她的,却被她狠狠甩开。对方用最怨毒的眼神一下一下在他脸上剜肉,崇渐哽咽着叫绯红的名字,忽然觉得仿佛不认识她了。

      她凄厉道:“别叫我!我不是绯红!她已经死了,她是被你杀了的!”

      她是鬼刹修罗,每个字每个眼神都在向他索命:“是你亲手杀了她!是你把锋利的刀刃捅向了她的身体!她是多好的人,她那样爱你,她已经想好了你们以后的生活,可你却把她的人生给夺走了!”

      崇渐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她步步紧逼,眼神像秃鹫盯着腐肉:“你明明记得自己动了手,可你不敢承认、骗自己她还活着,呵,你比谁都清楚,她已经死了,你这个懦夫!你连承认她死了都不敢!”

      她的话是催命符,他双手慢慢扼住自己的脖子,满脸通红,喘不上气,她正步步紧逼,却在此刻被人横插一脚、被迫停下来。她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来人——原来是银竹,又去救她的废物弟弟了。

      银竹再次把崇渐挡得严严实实,语气明显缓和了些:“小妹妹,你与我弟弟吵架,是崇渐不对。你既然没有大碍,那我替他向你赔不是,咱们有话私底下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说着要拉她的手,她狠狠甩开银竹,狰狞笑道:“你弟弟是蠢,你就是又蠢又恶毒。怎么?他没发现,连你都没发现我不是绯红吗?”

      银竹闻言,眼中流露出骇然之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展修闻言,立刻仔细打量这个女孩,这才惊恐地发现,她的眼神和之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一样的五官,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如果之前的绯红是个简单、单纯又正直的小太阳;那眼前这个阴柔、冷酷的姑娘就像是寒冰,她似乎没有道德感,可以毫不犹豫用最温柔的语气和笑容杀死对手。

      银竹忽然沉默,眼神渐渐失焦,展修离得近,他看到银竹的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眼神渐渐呆滞,而对面的红衣女子此刻露出诡异的笑容。坐在他身边的花霖蓦地大叫一声:“不好!银竹元神被控制了!快把她叫醒!”

      场上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崇渐最先冲上前去摇晃她的身体,可是眨眼间,就在他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银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竟出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眼中尽是杀意!

      下面打成一团,看台上焦炀不动声色地凑到花霖身边,低声问道:“花尊主,你年纪最长、最见多识广,银竹这是怎么了?这是、中了惑魂术?”展修默默听着,嗤之以鼻。花霖也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银竹六千多岁了,那个小姑娘才多大?她哪有这么高的法力控制她?”焦炀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我这个侄孙女虽武学上有些天赋,但怎么可能会是银竹的对手?”

      花霖笑着一个个指过去:“你们啊,见识太少,连这个都不认识。”焦炀陪笑道:“比不上花尊主见多识广,那你倒是救下银竹啊。”

      花霖摇头,反而倒了下去,悠哉游哉:“我来之前算了一卦,今天确实有人需要我救,不过不是银竹、而是另有其人,咱们且看看吧。”他说话一直这样神神叨叨,展修捉摸不透他在说什么,只能继续看。

      银竹刚才还像普通的市井泼妇般只会施展拳脚,眨眼的功夫已经开始施展法术了,只见她双目赤红、双手展开一个强烈气波、将所有阻拦她的侍卫统统震开,侍卫们捂着胸口被震开几丈远,银竹则直奔崇渐杀去。崇渐万万没想到银竹会朝自己杀来,红衣女子则是一脸兴奋,尚在台上的六位水族族长对视一圈,有二人再也按捺不住,齐齐出手去阻止银竹!

      被控制的银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施法越来越熟练,她被控制着轻松闪过来捉她的两个族长,转身抓住一个缝隙、对准崇渐便抛出冰凌雪剑这致命一击!崇渐躲闪不及,眼见这冰剑与他的喉咙只差两寸,还好另外又两位族长出手相救、把他推了出去。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的崇渐惊魂未定,回头定睛一看,大声吼道:“是绯红!先抓住她再救我姐姐!”

      红衣女子瞪了他一眼,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道红光,然后她重新看向银竹。只见她的头轻轻一歪,面无表情的银竹如有神助,竟与六位族长打得有来有回!侍卫们和百姓都惊呆了,原本准备的闭幕式上自家领袖被人摄了元神、还和族长们打了起来,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展修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想下场,花霖叫他不必担心:“那姑娘虽如有神助,但平日里疏于练习,她现在就凭一腔愤怒在打架。她撑不了多久的。”果然,他话音刚落,有个侍卫趁乱从背后向红衣女子偷袭,她调动银竹回援不及,手臂被刺一刀!她虽咬着牙一声不吭,但颓势已现,银竹渐渐找回了意识、不再受她控制,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百姓里也有高手反应过来、上来帮忙,在这场冲突里红衣女子已经失去了所有胜算。

      终于重获自由却添了许多伤口的银竹恨恨地看着她,厉声吼道:“她是大荒之眼!刚才是她用眼睛控制了我!”

      大荒之眼?展修微微蹙眉,这个词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时想不起来……现场与他一样茫然的人不少,花霖哈哈大笑:“你们啊,连大荒之眼都没听过。如果不是大荒之眼,以她这样的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控制银竹?”

      银竹继续指着她的脸厉声道:“她还是个灭灵!”

      全场一片哗然,也许有人没听过大荒之眼,但是没人不知道灭灵。

      她居然是个灭灵?展修瞪大了双眼,崇渐同样不可置信,他痛苦地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

      小月亮如释重负,这个包袱在她心头上压了两千多年啊,可是她又觉得不甘心,太不甘心了。绯红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绯红死了、而她却活了下来?为什么银竹和崇渐还好好地活着?!

      她捂着伤口,齿间全是血腥味。她对崇渐狞笑:“你真是个瞎子,枉你还自称要杀掉所有灭灵,却没发现有一个灭灵在你眼前晃了那么多年,你却视而不见。”

      崇渐慢慢捂住耳朵,痛苦地嘶吼,似乎想让她住口,可她绝不会放过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实吧,绯红是我姐姐,是我亲姐姐,她是个普通人,而我是灭灵。她不忍心我流离失所,所以把她的身体让出一半给我。我们凤凰栖有个禁术叫双魂术,白天是姐姐,晚上是我,所以她晚上从来不出来见你。焦炀老儿就在这儿,你不信可以问他。”

      崇渐立刻转向焦炀,后者忽然被点名,还是个老儿,一时有些错愕和气愤,但是也无法反驳:“这法术……我早禁了,没想到我这侄孙女,她一意孤行、竟然救了一个灭灵。”

      小月亮狂笑:“灭灵?灭灵怎么了?我跟姐姐相依为命几千年,我从来没有害过她。害我姐姐的凶手就在那里!就是他!你们若还自诩正义,就让他们姐弟俩血债血偿!”

      她的控诉声声泣血,一时间竟把所有人唬得说不出话来。天地间霎时黑云翻滚、狂风袭来,银竹咬牙切齿:“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把这灭灵拿下!”

      所有人连忙奉命捉拿小月亮,此刻苍穹之中却传来穿云裂石的笑声:“银竹啊银竹,这里确实有灭灵,但恐怕不止这位姑娘一人吧!”

      众人不知所措,正仰头四处张望,高不知几许的滚滚黑云伴随着闪电向看台疾速袭来,黑色浓烟席卷整个看台,引起尖叫声不断。那烟最后汇聚在看台中央,被烟雾笼罩的小月亮似乎隐隐看见一张人脸。

      银竹怒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滚出来!”

      浓雾散去,看台中间多出了一个身影,他转过身,脸上戴着一个宝相莲花纹的铁面具。他面具下的眉眼弯弯,笑容却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他的声音被伪装过,如机械般没有感情。他冲着银竹冷笑道:“你爹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此恨何时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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