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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斯人归去兮(上) ...

  •   待那道光淡去、小月亮再睁眼时,原本挡在面前的墙消失不见,它的后面居然是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石阶。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走了下去。

      下面是阴森潮湿的牢房,石缝里透着冷风,他们刚走没两步,就找到他们这次想找的人——没办法,这地牢顶多五尺见方,里面就关了一个人,想忽视都不可能。

      被带走两个时辰都不到的玠风身上、脸上有拷打伤,嘴角有血,非常狼狈,他的四肢被五行八卦索捆住。见到小月亮来了,他丝毫没有意外,打量了她一圈后对她身后的展修说:“你就这么把她带着直闯地牢?万一和银竹撞个正着呢?小修,你实在太不谨慎了。”

      他一通抢白,把展修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展修有些后怕地看了小月亮一眼,头一次没有和他斗嘴。

      小月亮背手向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他的伤势,忽然起身佯装生气道:“你没有遵守约定,没有远离我十天。”玠风全然不为自己辩驳,乖乖承认错误:“是我没有躲得远远的,我要是这十天窝在家里,也许就能免掉这场牢狱之灾了。”

      她冷哼一声:“认错也没有用,我现在对你很生气,把你弟弟带过来我就要走了!”说罢扭头就走,路过展修的时候他一脸震惊。玠风却是笑意氤氲,目送她噌噌噌登上石阶。没过三秒钟她的脑袋又冒出来,低头瞪他,他笑着问道:“你不走了吗?”她鼓着脸颊:“你不叫住我吗?”

      玠风噗嗤一下笑出声,双眸皆是温柔缱绻之色。展修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们二人,走过去狠狠拽了一把绳索,冷冷道:“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情打情骂俏,我看我是来早了。”玠风心情大好,只顾着和她对视傻笑。

      展修冷哼一声,只见他双手合十再分开,手上应龙衔着那颗浅橙色珠子飞出来,小月亮好奇地凑过去看,喃喃道:“这就是千万年前创世女神神寂时留下的舍利子吗……”她伸出手指,小心碰了碰——毫无感觉。她略有些失望:“这就是大泽至宝吗?好像也没什么神奇的。”

      展修笑道:“你以为舍利子是什么?大力丸吗?”玠风沉默不语,他知道,她是上古的大荒之眼,目属木,木克土,如果不是她年幼又不潜心修行,此刻有反应的就该是这颗土舍利了。

      小月亮咬着唇,忽然疑惑道:“可是这条绳索就是木系,木克土,你的土舍利真的能解开这绳索吗?”

      其实玠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合适的自然是酉泽的金舍利,但是现在哪里轮得到他挑三拣四?有就偷着乐吧。

      展修示意她退后些,然后快速结印施法,掌心的浅橙色土舍利升到空中,对着青色绳索发出针尖般的光、不断攻击着它。在三人的注视下原本死死缠绕的绳索不断颤抖、似有松动,下一秒又收紧,两个宝物似乎正在斗法。小月亮失望道:“怎么不松开呢?没用吗?”

      她话音刚落,只见玠风手上似乎对着绳索发出了极短的一道白色光,还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眨眼的功夫,五行八卦索便松开、掉落在地。

      重获自由的玠风欣喜万分,边揉手臂上的淤青边说:“我们走。”刚走两步,小月亮回头把五行八卦索捡起来收入袖中,嘀咕道:“不拿白不拿……”玠风但笑不语,只当送她的小玩意儿。

      他们正要离开,玠风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空无一物的牢房,面露犹豫。展修奇怪:“怎么了?”

      他说:“我这么走了,银竹再来发现我不在,然后去找石凉的百姓泄愤,该怎么办?”

      展修一愣,登时怒道:“她敢?!我扒了她的皮!”

      玠风眉头微蹙:“我以前一直以为银竹不过就是迂腐无趣了些,实则大错特错,她其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什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这次来雨霖汀的石凉百姓不少,你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身处险境?”

      当然不能,展修万分为难,他在原地来回踱了几个来回,忽然站在原地看向出口处。小月亮一同看向出口,那里是他们下来的石阶,从石阶上去就自由了。

      展修似乎有了主意:“我刚才在外面打破的那个结界,其实只是障眼法,并没有别的法术。也就是说,银竹笃定你不能挣脱这五行八卦索。可实际上如果牢里的人挣脱了这绳索,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玠风露出一个“所以呢”的表情,展修见他不开窍,翻了个白眼:“我留下来,化身成你的模样,只要等一段时间、等你逃到安全的地方,我再从这里离开,不就行了?”

      玠风断然否决:“不行!万一银竹看出你是假冒的呢?你的演技不行啊。”展修答:“万一她再来,顶多我不说话、撑死再挨一顿打就是了。我有土舍利,土克水,我总能逃脱。”玠风还是不同意:“不行不行!你有土舍利,她没有水舍利?你别忘了你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他左思右想:“要不咱们一起出去,你随便找点什么借口拖住她,我先带人悄悄撤退,如何?”展修抱胸讽刺道:“你现在又信任我的演技了?”玠风再换一计:“我假冒你去找她、你带人撤退,这总行了吗?”展修看了他半晌,摇头:“不行,我不同意,你要是答应了什么我不能答应的事情,我怎么和族人交代?”玠风气得直跺脚。

      二人争执不下,小月亮在旁边听得心急如焚,忽然心生一计:“我知道了!我假冒玠风留下撑一段时间,你们趁这段时间赶紧撤,怎么样?”二人皆是一怔,玠风头摇得更狠了:“不行不行,太危险了,银竹可是个疯子!”

      她掰着手指头和他讲她留下的好处:“第一,我和她弟弟、就是崇渐,是、是、是情侣,她如果发现我是假冒的,大不了我就现真身呗,崇渐又不会真拿我怎么样;第二,我的演技,可是一流的。”

      她自信满满地拍着胸口,玠风眉头皱得如同千年老树皮:“银竹要是恼羞成怒、疯起来连她弟弟都拦不住呢?”

      一句话把她难住了,她托腮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惊喜地在袖中掏出一颗碧色丹药,正是前几日花霖初次见面时送她的护体丹。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丹药吞了下去,然后用小鹿般的眼眸与他对视:“这下放心了?我现在有足足十二个时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的视线在他们二人来回扫了一圈:“十二个时辰,我给你们争取十二个时辰,我在这儿等一天,时间一到我就走,你们抓紧时间撤退。”她转向展修,为难道:“就十二个时辰,那么多人,是不是来不及……”

      展修肯定地说:“足够了,只要我通知我们的人三五结伴、悄悄出了流光城,银竹再手眼通天,出了这个城也轮不到她撒泼。”

      三人一合计,此计可行。展修施法给他们二人互换了外貌,还找了根草绳变成五行八卦索、缠在她手上做做样子。玠风仿佛化身操心奶爸、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嘱咐:“万一银竹真来了千万别硬刚,小命要紧,这不是你拼演技的时候,咱滑跪不丢人……”

      “知道啦知道啦——”她不耐烦地把他们推出去,然后坐到牢房里去,等门合上了,就拿出起居注把事情原委详细记录下来。玠风变成了她的模样,一步三回头,看起来幽怨极了。

      眨眼的功夫,展修已经秘密传音、下令所有石凉百姓立刻离开。他一回头看到玠风原地徘徊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们三个人,什么关系?绯红姑娘她,脚踏两条船啊?”

      玠风一愣,心道坏了,这事很难说得清。他心里一掂量,绯红一个姑娘家,还在议亲,名声比他重要得多,索性一咬牙,说:“是我,我是男小三……”

      展修看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仿佛下一秒要把他扔回地牢去。玠风捂着脸,懊悔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他一时心烦意乱,观察不周,竟与拐角处的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他满肚子气,正准备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一抬头,是他此刻最不想碰到的人——崇渐。

      他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是他现在可是“绯红”,绯红不仅不会跑,反而会抓住崇渐要放他的血、制作伏羲水。果然,崇渐看到他,眼神闪躲言语支吾。玠风眼珠子一转,心想这臭小子不会是去牢房的吧,不成不成,他得拖住他。

      他给展修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带人撤退,然后拉着崇渐的手就往水晶宫外拽,两人硬是走到了郊外。二人一路折腾,天都亮了。

      崇渐忍无可忍、终于抓紧机会挣脱了他:“绯红,我、我不是故意躲你的——”

      玠风心想装吧你就,但是面子上还得装得委屈。他酝酿了下情绪,泪花立刻就冒出来了:“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躲着我?”

      崇渐见他如此,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他抬手想给他擦眼泪,玠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崇渐见状,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垂头丧气,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玠风:……

      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跟热血少年谈恋爱什么的,这辈子他从来没试过啊。

      演技宗师努力地做了下心理建设,尽量温柔地安慰崇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心里委屈。”

      崇渐再抬头时,双眸通红,吓了玠风一跳。他的眼神隐隐透着一丝绝望和孤勇。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颤抖着声音问:“如果、如果你有个兄弟姐妹,他是你最重要的亲人,你会拼尽全力保护他吗?”

      他的表情像是溺水的人,在努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玠风收敛了一些心中的笑意,认真带入了绯红的角色——如果是绯红的话……

      他立刻就知道了答案:“会,无论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无论我会遭受怎样的非议,甚至她是灭灵,我都会保护好她。”

      崇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甚至踉跄了一小步。他浑身颤抖,嘴唇煞白,最后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又睁开,喃喃道:“我明白了……”

      玠风疑惑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个屁啊。他还没问出口,崇渐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就一个闪现消失了!徒留玠风一人在原地。

      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刚要迈步离开,忽然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里涌现出极其强烈的坏的预感——

      他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不会,没有危险,崇溅从来都不是坏孩子,他深爱绯红,他不可能伤害绯红的。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还有几个时辰天就黑了,他们约好天一黑,小月亮就从地牢里出来。

      崇渐一路狂奔,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保护他哥升海,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后多年名声不保。

      绯红说得对,就算升海犯过错、就算他心软过,可是他也是他亲哥哥。他要保护他,哪怕违背良心、哪怕违背侠义,所有的罪他一个人扛。

      他跌跌撞撞,根本没看清路、全凭感觉回到了原本关押玠风的地牢,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等他意识稍微清晰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拔出了逐鹿刀、刀锋正对着错愕的“玠风”。

      这是他们祖传宝刀,在战场上击碎过无数人的元神。从他的父亲霶霈传给了他哥哥升海,直到昨天,银竹正式把逐鹿刀交给了他。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让对方看出来他在发抖。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信交出来!”

      “玠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刀锋,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会拔刀相向,半晌他才喃喃道:“我没拿你的信……”

      “玠风”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狠狠咬牙:“你吃准了我不敢杀人是吗?你以为我不敢是吗?是吗!”

      告诉你,我不想杀你,但是你不要逼我!”他声嘶力竭,“我哥他是被灭灵诱骗、一时心软才犯错的,你不能因为一封信毁了他!”

      不知哪个词刺痛了“玠风”,他脸色一变,争执道:“你为了这个抓我?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以诚相待?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也是支持你的?!”

      崇渐一怔,刀锋渐渐垂下:“我哥他、他不该心软,他不该心软……”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激灵,重新拿起了刀,说话也不再打颤。

      是的,升海不该心软,他也不能心软,灭灵是所有大泽人的威胁,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他跟自己反复说不能心软,同样的话这两天银竹说了无数次。

      他的刀锋逼近一寸:“把信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对面的“玠风”似乎被他惹怒:“我说我没拿,你要怎么样?你真的要杀了我?崇渐,你不是刽子手,你不会杀人的。”“玠风”的眼神坚毅决绝,似曾相识,可是崇渐的脑子里只剩下银竹说的那句话——你的敌人早就看穿你懦弱到不敢杀人,你这样怎么上战场、斩杀灭灵呢?

      是的,他不能再懦弱下去,玠风就是看穿了他的懦弱,才欺侮他、蔑视他,当着他的面偷他哥哥的信。他再不坚强起来以后怎么上战场?连他的哥哥都被灭灵欺骗了,他绝不能再心软。

      他的脑海里涌上一股热血,他记得他好像狠狠把刀捅了出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劈开了血肉,他听见自己大吼了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眼前所见的场景再次慢慢清晰起来,“玠风”倒在血泊里,苍白的手无力地捂着胸口,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他嘟囔着惨白的双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有话想说。崇渐没看他,或者说不敢看他,他低下头,刀上、手上、衣服上……全都是血。他脑子全是嗡嗡声,他想,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地上的“玠风”慢慢变成了绯红,他挚爱的、曾经无数次亲吻过的双唇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崇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斯人归去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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