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往事》艾纱纱

29、交流

　　帝君又拿出一根黑色木条，我才想起，帝君之前给我的保护阵忘记还了。我取出之前那根，“我忘记还你了。”
　　“你拿着，我用不着。”他把他刚拿出来的那根也给我，“这是我的乾坤洞府钥匙，你随时可以进出。”我刚想拒绝，“你每天都要来找我，开门麻烦。”
　　我收下。“帝君，我想问一下，魔界不断壮大，冥界苦苦支撑，仙界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啊？”
　　“上次仙魔大战，仙界也是元气大伤，不到重要关头，仙界很难出手。”
　　真是官方，“但冥界和人间紧密相关，仙界终不能独善其身，越拖下去，局面越难收拾。”
　　“仙界也希望解决问题，但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就是有方法了，虽然很难。”
　　“方法也只是理论上的。”
　　“你讲一下呢，我想知道。”
　　帝君自己在犹豫，他看了我好几眼，希望我也犹豫，然后他就能拒绝我，但我一副坚定的就是要知道的表情，他妥协了。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或者这么早让你知道，现在就都告诉你了。多年前我就怀疑魔界的壮大是因为我们的斩尸功法。长生是所有人的追求，除了蟠桃能延长寿命，帮助人渡过雷劫，还有元始天尊发明的斩三尸的功法，这个功法使用简单，效果明显，帮助很多人渡过了雷劫，延长了很多神仙的寿命，仙界才不断壮大起来。斩却的三尸就如佛门讲的贪嗔痴，我们常说的七情六欲，斩却三尸后便恬淡无欲，神静性明，众善所集，所以这个功法在道门很盛行。本来一切都好，斩却的三尸封印在九幽之地，那里是死亡之地，没有谁能够到达那里，没曾想有生命在那里诞生了，有了魔物，有了魔人，还有了魔界，他们所在的九幽之地本来就很难到达，所以也没有谁去管，但随着魔气增多，魔界的范围一直在扩大，从九幽之地，蔓延到北海，现在北海早已是腹地，正在向冥界扩展。魔界的根本在魔气，我认为魔气是斩却的三尸在特殊环境中所形成。你知道我们修炼的过程就是不断聚气的过程，更准确地说，是不断聚集符合天道之气的过程，但我们体内的循环不免产生七情六欲这类不符合天道的气，所以要把它除掉，让体内符合天道的气更浓，更充裕，让自己更贴合天道，才更能长生。吃蟠桃是直接补充符合天道之气，斩三尸是去掉不合天道的气。所以真正解决魔界扩张的办法是停止斩尸法术的使用。解决魔界的办法是解决掉魔气。”
　　“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我都不知道斩尸功法。”
　　“四百多年后，你紧张地为渡雷劫准备时，自然就知道这个功法了。”
　　“听起来多么荒诞，天界惹的祸让冥界遭秧，到头来，冥界要求的人也是那些人吧，感觉很不公平，而且那么强大的魔界是道门的内部问题。你们有什么对付魔气的方法吗？”
　　“昆仑山阳泉可以克制魔气。”
　　我笑着说：“我还想像着直接向九幽之地扔蟠桃呢。”“你觉得，我能克制魔气吗？”
　　“你在想什么！你一丝念头都不能动！”
　　又是这种生气的吼。我低着头，不想看他。
　　“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发誓，你不会去魔界，边境也不行。”
　　“不去边境，我回冥界做什么！”
　　“总之，你不能去！”
　　我有时候一点也不想跟他沟通，甚至点燃战火的话就在嘴边。我感觉好多次都是，他生气莫名其妙，我生气自己消化掉，被他惹生气了还要去观照他的情绪，我是受虐狂吗？我这次沉默以对。
　　安静过后，他道：“你不能去魔界，也不能去边境，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你快发誓。”
　　沉默也没用，我也大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珠儿是怎么相处的，但现在我就觉得珠儿是对的。”
　　我被他一拉，场景就换了。“这是哪里？”
　　“我的乾坤洞府内。”
　　我拿出黑色木条，我还在原地，阵法没有启动，我很惊讶。
　　“这是我的洞府，当然我做主。”
　　我愤怒地瞪着他。
　　我发现，我生气也没用，他比我还生气，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我安抚好自己，然后安抚好他。
　　我扔出坐垫，抱膝坐下，偏头搁在膝盖上。他在我眼前坐下，从目光中就能看出他的坚持。我直接把额头贴着膝盖，不看他。

　　“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偏过头，问他。
　　“不行。”
　　“我还有很多其他问题想问你，你要不要听？”
　　“你说。”
　　“你怎么知道阳泉可以克制魔气的？”
　　“就是你想象的扔蟠桃，但蟠桃太珍贵。蟠桃是阳泉灌溉而成，我就去取了阳泉，浇到魔物身上，它们是直接消失，而不是化为魔气。”
　　“谢谢。”这应该对师弟专研魔气有用，就是不知怎么弄到阳泉水。
　　“我也是那次取的阳泉水吗？”
　　“对。”
　　“我听小荷讲，我化形的时候还有你的一滴泪，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盯着看，好像看到了时间的杰作，很感动，没想到竟然掉了滴眼泪进去，你就化形了。”
　　“你说的时间的杰作是什么？”
　　“就是生命的演化，你顺天道而生。”
　　我笑道：“那你看到应天道而亡是不是也要流泪。”
　　“哪可能会看到。”
　　看他板着脸，我也端正起来，“你之前说我们应该接受全部的自己，无论好的坏的就是指斩三尸这件事吗？”
　　“对。”
　　“我觉得还是比较难让人接受，如果没有蟠桃，上仙大神的渡劫风险就高了很多，有蟠桃也会觉得失去一层保险，很难推进吧。”
　　“确实进展很缓慢。”
　　“那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又提出这样的观点？你这么做的动力是什么？”
　　帝君认真缓慢的回答着我的问题，“大概是我觉得生活很重要。我们的目标可以不是单纯追求长生，还可以是其他的，多样的，而且，有些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也没必要去彻底否定和放弃。”
　　“我倒是很同意你的生活很重要这一点，修炼不是全部。这种观念要在年轻的修炼者中才容易推广吧。像我自己，我都不能确定雷劫将近的时候，我要不要试一下斩尸功法，因为师姐向我介绍道门的时候就是追求长生，我也接受了这一套说法。可能越年少形成的观点越坚定，越难改变。你最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各界都达到一种平衡，各界相安无事。”
　　“这像是看不到的以后，眼下魔界和冥界的交锋只会越来越激烈了，我们是希望天界能伸出援手，听了你的话后，我觉得都不容易，还是要靠自己，毕竟天界最关心的问题与冥界最关心的问题不会是相同的问题。”“我想问一下，你在确定了魔界的扩张与斩尸功法有关后，就没有用过它了吗？”
　　“对。”
　　我觉得他回答的时候坚定而自豪，“你不害怕吗？”
　　“也害怕，特别是我们在一起后。”
　　“珠儿用过那个功法吗？”
　　“可能受我影响，她也没有用。”
　　我有些不同，“我觉得对我来说，如果是多一线希望，我也会用的，特别是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的时候。”
　　“这本来就是件难事，我不会勉强你。”
　　“我希望你也不要勉强我发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你要相信，我会做好准备，照顾好自己，我也不希望你担心，你之前还同意我的事情我做主的。”“相信我。”我拉着他的袖子看着他。
　　“我们暂时不说这个。”
　　“那你放我出去吧。”
　　“好。”
　　我已经在洞府外面，帝君的洞府在我住的山头旁，比这座山头还大，我有钥匙才看得见。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源源不断的云从别的地方涌来，这场雨不知要下多久，我却没有淋雨的心情。我在桌旁坐下，拿出帝君刚才给我的功法。我看着它们，就有点后悔惹帝君生气了，他确实是为我好，以后我说话也要注意，不能再想到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安全方面，我发现他总爱为这方面生气。
　　我对驭水的法术很是得心应手，我边看，边拿外面的雨实践，各种变化应用，很快就会了，我也知道小荷它们说的洗澡怎么做。
　　雨越来越大，雨点狠狠的往下砸，不知道人间是怎样的景象，还记得钱爷爷说过，人间怕洪水泛滥。
　　我去见帝君，他正在写字，让我在对面坐下，我把今天的花送给他，“我以后说话会注意，尽量避开让你生气的点。”
　　帝君想了想说：“不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啊，以后你生气我就不管了。”
　　“你当然要管。”
　　“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的意思是说，你想说什么畅所欲言，我生气了就生气了。”
　　“听你的话，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你生气我安抚的时候。”
　　“也许。”
　　可是我不想奉陪啊，你大声说话的时候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让我感到恐惧并产生逃离的冲动，我努力忍下来后才感觉到我也愤怒和生气了，然后还要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你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疲惫的过程。“好吧。”

　　我坐在自己的洞口，看着外面的大雨，我希望我能尽快回冥界。第二天，这场大雨还在持续。
　　我用钥匙进入帝君的乾坤洞府，把花瓶和花在桌上放好。
　　帝君在榻上看到，“你不能换一些花样？”
　　“我的花样还有很多，你还可以说出你的要求，我给你做出来。”我还在想是不是帝君不喜欢这种花，准备换一种。
　　“过来。”
　　我乖乖走到他对面坐下。
　　“你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一般。”
　　帝君看了我一眼，哎呀，我怎么把详细二字忘了，我赶紧补充道：“剑法招式都练过了。”
　　“没什么想法？”
　　“我觉得不适合我。”
　　“那是你没明白它的攻和守，那是一套磨砺耐心的剑法。”
　　“我回去再多多参悟。”
　　......
　　我出来，大雨竟然停了，外面是一重天难得一见的阳光明媚的样子，尽管空气还很湿润。我看到不远处飘着的云，就飞上去。它们是一重天少见的洁白轻柔，雨水很少的云。我感受着那朵云，调整自己的气息与那朵云相适应。我觉得我可以驾驭它了，正想试试它的速度时，帝君突然出现，“不要动。”我满头问号，“你等一下。”
　　帝君也到云里来，“你运气不错，这朵云中有七彩正在生成。”我并没有看出什么，他打了个手决，就说：“可以了，你试一下。”
　　他升高，我驾着云出去，速度太快，我自己都站不稳。我试了好几次，逐渐熟练，与这朵云也越加亲近。我打上自己神识，给它取名小彩。我终于有一朵自己的云，非常高兴。我谢过帝君，还自认认为义气的说：“帝君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吗，我带你去。”
　　“去看看人间。”
　　“好。”
　　我成仙后还没有去看过人间，仙人不能随便下凡去人间，只能隐藏在高空俯瞰。我带着帝君从北到南，看了上都、大都、汴梁、集庆、泉州、最后去了成都。这也是我第一次白天看见人间，百姓的生活比宋时更苦，更艰辛。我感觉元和天界差不多，都有点色厉内荏，帝君只是看，没有说话。

　　我收到了冥界来的消息。有几次魔物突破了瞭望台的阵法。我把消息传给师弟，他告诉我他已经住备好了，我订好时间就通知他。不久，我去冥界施神雷的工作也申请下来。

　　今天是我去冥界的日子。
　　我和帝君告别，“我走了。”
　　“你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我驾云飞快离开，不知怎么的，我又突然停住。我回头望过去，他还在原地。我忽然觉得，在他过往的生命中，这样的情景会不会太多了，这一刻的他显得很孤单。我希望他以后都不用再这样，不要再有那种伫立于天地之间蔓延出来的孤单。我立刻飞回去，拥抱着他，“你以后都不用这样了，改成我看着你离开吧。”
　　他伸手紧紧搂着我，我的头贴着他肩膀，我才深刻认识到，我矮很多。我感觉到他摸了摸我的头，又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走吧，没关系。”
　　我放开他，“我说的是真的，你走吧，我要看着你离开。”
　　他扶住我的双臂，看着我，“你确定？”
　　我也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很确定。”
　　他放开我，他的脚下腾出白云，“那好吧，我先走了，以后再见。”
　　“再见。”
　　我看着他的身影飞快消失，我伫立在空旷的天地之间，天地一片苍茫。我放开自己的神识，让它们肆意流淌，充斥整个天地，它们一直蔓延，越过高山，穿过峡谷，与云朵拥抱，嬉戏飞鸟。我用神识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这样肆意妄为过，而且把所有神识都散出去，天下山河尽收眼底。我感到畅快，从来不知道我的神识能覆盖这么广。我唤出小彩，去找师弟一起回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