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浮生》姜向阳

96、思绪茫茫

　　在虎穴狼窝中仍旧安眠的人，不是圣人也近乎于圣人了。我显然不是，没有那份胸怀魄力也没有那份淡定从容，所以今天这样的夜晚预示着我注定失眠。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沐浴更衣都没有任何人在身旁，那些宫女似乎只负责把我带到这个不大但却极其精致的温泉汤池中，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在了，还是在宫殿的某个阴暗的角落中，等待着我的召唤，一想到有可能是后者，我的身体在水池中怎么也不愿意浮出来，反正不管折腾到几时，水都不会冷。就在我还在挣扎的时候，让我意识到周围是有人存在的，“夫人要是沐浴完毕，就请上床安歇吧。”
　　我无奈的从水中爬了出来，果然，那些宫女没有走掉，那也就是说我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看着的，我没有任何可以走掉的可能性，就算是走掉了，也根本没有办法走远。这就是笼中鸟，栏中兽才会有的待遇吧。没想到，我真的也会有被人限制行动自由的一天。
　　就目前而言，我其实并没有失去什么权利，他并没有说我不能离开。但是，今天晚上的对话很显然已经结束了，什么时候开始还是未可知，也许我只是要在这里继续待段时间时间罢了。除了隐在暗处的一些人，整座大殿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存在，但是却是什么都有，各种水果、糕点、茶水，一样不差。熏香暖炉一个不少，很显然在我刚才沐浴的那会儿功夫里，有人很麻利的准备好了一切。对吃的东西，我不太感冒。以我现在这样的心情来看，这些玩意都不太能够引起我的兴趣。
　　床上的被子已经抖开，似乎什么都已经在我之前就准备好了，我现在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躺上床去。躺在大的过分的床上，我没有丝毫的冷意，暖和的被窝显然都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突然间想起，我自从来了这里，睡的床似乎都大的过分。辗转了那么多地方，除了客栈和马车，我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床。我本来并不是个挑床的人，但是来了这里，躺在我很喜欢的宽大的床上，我却总在失眠。有得有失就是这样，在你得到一些的时候，你也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我还是无法想明白，今天这演的是哪一出。没有任何的理由。来了这里，见过的面屈指可数，就是那么仅有的几次见面，我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让我来却又不说什么话，今天晚上的谈话更是可有可无，似乎他只是想让我在地上待到腿麻脚软，但是这些显然并不是目的。第一次的见面，寥寥几句，也许只是打个招呼，那个时候很显然我们都不清楚彼此的身份。第二次见面，他也已大婚。他是王爷，我最多是侯爷夫人，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但是就是已这样的身份，我们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既然如此，那么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呢？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一切都不是那么的简单，不能轻易的解决，似乎也不能轻易的离开。回去过年早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既然找到了我，为什么又不早早就动手请我回去，除非是近来才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证明他早就已经知道我出了苏府，更甚者，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是在找我，耗费这样的时间来找一个人，肯定是有所图的。
　　一个成了帝王的人，不管是他怎么得来的这个位置，他既然已经得到了，那么就一定是有那份心力去做，这样地位的人，不会白白的浪费时间在没有利益获得的事情和人身上。我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去这样做。我惶惶然了很久，宫殿里的烛火似乎都是要燃一晚的，我没有弄下床帏，昏黄的烛光本不足以照亮这间殿堂，但是很多烛台和宫灯高低错落，摆放起来就使得整个殿堂明晃晃的。
　　我本来就没什么心情睡觉，所以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虽然没有黑眼圈，但是眼睛却红的像只兔子。虽然根本就睡不着，但是我却也不想从床上起来，不想有任何别的动作。我一直以来就不大能分的清楚这里的时间，什么时间该做些什么都是会有人准备好的，从来不会出现第二种情况。我想，在这里就更加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当有宫女来在殿门外恭敬的叫我的时候，我才穿着衣服慢腾腾的从床上起来，“夫人，卯正了，该用早饭了。”很显然，他们早就已经把早饭从膳房弄过来了。吃了早饭，他们并没有什么别的话了，该留下的仍旧立在原处，该走的看我吃完早饭后也已经退的一个不剩了。
　　总是在屋子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他也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自由。看我吃完了东西放下碗就出门的动作，她们也并没有任何阻拦，也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我四处转悠，走了很久才发现小路羊肠逶迤。似乎没有尽头，两旁不是树木就是花草，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叠在回廊的附近。走了这么会，亭子就看见了两个，就是这样，也不是这个园子的全貌。隔着游廊我能看见很大的湖，和湖上连岸的水榭。这么看来，这宫殿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单独辟出来的的一座院子，而且是大的过分的院子。在殿宇林立的皇宫中居然还能在开辟出这么一块地方，不知道曾经这里居住过谁，能享受到这样高的待遇。宫里的居室都是有明确规定的，这样的院子明显不是一般的妃子能享受到的待遇。
　　不知不觉就上了一座假山，看着那个亭子，才发现这个亭子和别处的不大一样，其他处的亭子四周是空的，但是这个亭子四周却围有帘子。走的累了，正好上去歇歇。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个亭子果然很特别，里面的木桌，凳子，躺椅，贵妃榻，甚至还有薄被，一样不缺。待在里面也不觉得冷。果然很会享受啊，怪不得要批斗资产阶级，和贫苦的广大人民群众比起来，资本家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能享受得到。比如现在，我在这个亭子里，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舒适的不能在舒适了。当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你虽然会觉得自己生活的比较颓废，但是这种颓废却来得十分美妙。没有人愿意整日生活在疲惫不堪的环境中，谁都会享受，谁都想要拥有这样的生活，但很显然，很少有人能在享受生活的时候还不用操什么闲心，在我还不知道我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之前，我确实能够拥有这种人人羡慕的生活。
　　估计不久之后，我就会知道，这趟旅程的最终目的了，那个时候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闲心了吧，那还不如趁一切还没来得时候，好好的过舒心的日子。人就应该如此，懂得及时行乐，这其实是个大学问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开了暂时放下了心理包袱的原因，昨天还失眠的我，在这方亭子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才发现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亮，铜质镂空雕花的烛台上手臂粗的蜡烛火苗燃的欢畅。那跳动的火苗正正应了我的心情，很是不平静，因为在桌边的凳子上坐着个男人，一身暗棕色的衣袍，看着甚是简洁，桌上的烛光正好把男人的脸映衬的清清楚楚，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眨也不眨，我根本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哪怕我醒来，这双眼睛没有任何变化，脸上也不见多余的表情。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他一定知道我醒了。
　　既然他不说话，还是我来打破沉默好了，那眼睛看的我有一丝冷意。“皇上觉得民妇的脸很好看？”
　　“尚可。不及贵妃。”
　　我噎了一下，想了想，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贵妃是谁。似乎气氛又僵住了，好在，话题重新开始。
　　“昨个儿没休息好，怎么睡这了？”连姿势也没有变一下。
　　想想我还是继续留在椅子上比较好，因为从躺椅上起来不太方便，我身上还盖着被子，起来更加麻烦，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大概也不会在乎我是不是礼数到位。
　　“逛的累了，就歇在这了。”想了想，我又补了句，“此处甚好。”
　　“嗯，这倒是实话，紫宸宫里就这处院子最好。”
　　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所以只好沉默。
　　“朕觉得夫人很喜欢这里。住在这里也很好。”
　　这句话里面的含义很丰富，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指什么，捉摸不出来什么意思，那也是很不好接话的，于是我再次沉默。
　　“朕上次的提议，夫人大概是接受了吧。”
　　我愣了愣，发现我们交流起来十分有困难，记得以前总是有人说我说话跳跃性大，没有什么主语，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今天我才发现，这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我都没有办法接话。这份功力真是了得。我终于明白当臣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了。
　　大概是看我实在迷茫的很，他接着说道，“世上已经没有苏白氏这个人了，有的只是玉荣这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改名换姓，这么做的目的能是什么呢，大概换的不仅仅是名字才对，这么做的结果通常是换个身份。看来，我终究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看来事情不能简单的了结了。
　　“然后呢，皇上替民妇安排的身份呢？”
　　“元妃。”
　　我又呆了呆，元妃啊，这个名头一般人能用麽。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逾制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就占了这样的名头，宫里的人又不是傻子，后宫不是，前朝就更不可能是。天下之人，悠悠之口。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凭什么这么安排。
　　“皇上，民妇这样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这样无故成了皇妃，后宫的娘娘们难道不会寒了心麽，皇上又如何向朝臣和天下的百姓交代呢？”
　　“天子之私，宫闱秘辛岂是任何人都能知晓得。大臣那里，朕会解决好的，荣儿不必担心。”
　　这男人没打算和我客气，那么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客气。
　　“皇上有什么理由这么做，皇上就这么自信我能够留在这里麽？”
　　“荣儿的孩子现在已经在苏园了，荣儿认为自己还有回去的必要麽？”
　　我猛地抬起了头，孩子已经在苏园了？难道祺彦没有看见我留下来的信，还是，有人做了手脚？
　　“荣儿不必吃惊，侯爷的人大概在夫人离开灵绕的时候，就已经找到那俩孩子了。做爹的既然已经找到了孩子，又岂有不带走的道理。所以，荣儿就安心的待在宫里吧。朕留下荣儿的理由，在日后，荣儿会慢慢知晓的。天晚了，回去歇着吧。”
　　“狄秋，送元妃回宫。”
　　应声进来的宫女，端庄清冷。
　　“娘娘，您慢些。”
　　头晕，今天的事情似乎很是复杂，一时我实在是难以消化，天黑了，没人带路，我一个人找回去也是不可能。一切都只能回去再慢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