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铁三]三井铁男（精修中）》玖之璋

24、【铁三】阿银（一）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条狗啊。”

　　铁男逼近眼前这小子的栗色眼珠，直到角膜映出他那张粗糙的老脸，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威胁：“你、想、死、啊？”

　　他居然被傲慢地白了一眼，又被随意拍打肩膀，十五、六岁的白净小子站在他侧面，也不知算不算解释，鼓励他说：“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我是在表扬你。”

　　怎么听都像是挨骂了吧，还是被一个陌生的少年人用搭讪的方式。铁男忍不住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变慈祥了。他用他的小三角眼打量着少年人，皮笑肉不笑地哼着，“你们家都这么表扬人的？小崽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铁男同桌的一群从十五、六到二十出头的家伙，腾地站起来。铁男摆手让他们都坐下，支使龙窜出个位置，“来，小子，坐这儿，让我认识认识你。”

　　一支烟的时间之前，铁男这一桌人还在吵嚷着胡侃。也不知谁拿出盒好烟来，说是最大那位老板的特供，请他们也享受一下老板的待遇。说着发了一圈，于是吵嚷之外，又添了烟熏火燎的臭味。

　　他们谁都没留心，隔壁桌坐着个孤零零的少年，高挑却单薄，许久没修剪的长碎发藏住眼睛，也藏住情绪。

　　三井招呼店员管管，这里是禁烟区。可店员走到桌边又退回来，摇着头，怯怯地小声对他说不敢管，那伙人怎么看都不是好人来着。难道像好人就活该挨欺负吗？三井阴冷地直接奔那群人里最不像好人家伙走过去。

　　结果，他看着铁男惊讶地说出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很久之后铁男才知道，三井还真不是在骂他。他确实挺像三井10岁那年抱养的阿银，从收容站里。“为什么叫阿银？这不是条黑狗吗？”铁男指着照片里威风凛凛的像个小熊似的狗问。

　　他坐在三井家的沙发上，背向客厅落地窗，旁边放着深蓝色旅行包，还有一只同色的16英寸登机箱。冬日下午，阳光很舒服，暖暖地晒得他犯懒。

　　“因为见到她的时候，太阳照在她身上，毛发反射出银色耀眼光芒。”三井去抚摸铁男那头卷曲漆黑的披肩发，好似爱抚狗狗的样子，“像你的头发一样。”

　　“喂！喂！”铁男偏头想躲，头发被三井跟过去的手弄乱，“那你也不能当着一桌子人说出来啊，我不要面子的？”

　　“你又不喜欢他们。”三井笑着收回他漂亮的手，坐到铁男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

　　铁男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观点，“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他们？”

　　三井断言：“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寂寞，像我的阿银一样。”

　　也许寂寞的人更能读懂寂寞的眼神。三井寿第一次见到阿银，是阳光灿烂的下午。阿银在指头粗的铁栏杆里面趴着，一声不吭，没睡觉，眼睛在交叠的大爪子上，警惕地盯着笼子外面的小三井。

　　她是一条纯黑的纽芬兰犬，品种据说有混血，所以并不名贵。她长得挺丑，小眼睛，宽吻，体格健壮、肌肉发达，漆黑卷曲的长毛发披满全身，不柔顺，看得出疏于被照顾。

　　“她的肩膀有……嗯……”三井站起来，在大腿上笔划，“这么高，约七十厘米，是很大型的犬种。”

　　“当时就那么高？你那时候有一米五？”

　　“不到。那时阿银已经成年，两岁多了，肩膀差不多到我胯部，仰起头能轻易舔到我胸口。”三井笑眯眯回忆着，笑得比阳光还暖些，感染得看客都觉着岁月温柔，“她的舌头软软的，薄薄的，通红，很烫，呵，总是湿答答的。”

　　铁男不解地问：“为什么会养那么大的犬？”

　　“走吧，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三井拉出登机箱拉杆，被铁男顺手接过去。他索性空着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带上照片啊，路上讲给你听。”

　　从横滨到羽田机场有专线，二十多分钟。第二天是周末，接着是劳动日，这段路本就繁忙，赶上假期出行的人更多。然而他们身边空空的，他俩没坐下，行李在铁男脚边，粗糙的大手搭住旅行箱拉杆，旅行袋在箱子上，同色堆成不分彼此的古怪形状。

　　车速很快，车厢微晃，白噪音萦绕着。掠过眼前的是向后飞奔的风景——不赏心悦目的话也许算不上风景，就像那些掠过生命的乱糟糟的日子算不上生活。

　　三井用手肘捅铁男胳膊，不走心地开玩笑：“你太吓人啦，你该收拾收拾，试试穿西装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喜欢T恤和夹克，舒服。”铁男答得同样不走心，粗糙的手指梳过头发又抓回车厢扶手。他并没兴趣为关爱路人的心理健康而改变自己，“你怎么不说是你吓人？我们明明穿得一样。”

　　他们要去的秋田县比湘南冷很多，所以长T恤外面罩了皮夹克。这身在湘南穿嫌热，扣不住扣子，索性敞着，再加上他们俩的长发造型，看起来太暴走族。

　　三井甩甩头发，挑眉笑道：“因为我帅啊。”相比于路人的喜好他只想逗逗铁男。铁男敷衍地点点头，“嗯，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养那么大的狗？”

　　“是所谓缘分吧。”三井看着窗外浅笑道。

　　那一年，三井的爸爸妈妈开始繁忙。他们在出差了一个礼拜之后，回家看到眼窝乌青的小朋友。“父亲”，小三井认真对爸爸行个礼，然后滚进妈妈怀抱里，“我睡不好，妈，我总能听见怪动静。晚上太黑了，我看不清哪里在响。”

　　三井夫妻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心疼得紧。可生意正在关键节点上，不能丢下不管，最后商量着，给小三井找个伴。

　　三井转了个方向，靠住座椅背，侧身面向铁男。头发挡眼睛，他往耳后掖过，“本来说去宠物店买只小狗，当时我看的动画片，刚好演到动物收容所在处置小猫小狗，怪可怜的，于是就问，湘南有没有那种地方。”

　　收容所里都是被遗弃或者跑丢的狗，条件不好，狗狗被关在笼子里，只剩勉强转身的空间。为了控制开支，廉价狗粮都不管饱。收留小动物也不会收留很久，七天找不到新主人，就会被处理掉。就是那种处理。即使如此，收容所总是满满的，更多的狗连这七天都得不到。

　　三井双手叠住，比量出下巴搭上去的姿势，“阿银当时就那么看着我，趴在窄窄的笼子里，眼神落寞，阳光都温暖不到她。栏杆让她在我眼中被分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图案。工作人员告诉我，她的小孩子刚刚断奶，被抱养了。但像她这种成年大型犬很少有人愿意领。一来对新主人不亲，二来也太大了，在城市里难养。她第二天就满七天的期限。

　　我走近笼子，伸手到栏杆上，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那些大人都让我离笼子远点，小心被咬到。阿银没动，只是略微抬头，对着我眨眼睛，眼中有了些光彩。我觉得她一定很想她的孩子，她的心还牵挂着它们吧。也许因为小孩被带走，所以才对人类警惕。她看起来那么寂寞，我想，我可以给她做个伴。”

　　“像你很想爸爸妈妈那样，因此对她产生了怜悯吗？”

　　“铁男你知不知道，口无遮拦的人很讨人厌。”三井拉下脸，翻个白眼转了身，“该下车了，值机的时候，不要挨着我。”

　　铁男跟上去，值机的时候，当然选了挨着的座位。惯孩子要有限度，不能全凭三井任性。

　　航站楼繁华嘈杂，人们匆匆忙忙无暇他顾，奔往不同目的地。三井翘着腿抱着肩膀，做出个还在生气的架势，在登机口看飞机起降，离港入港。人在陌生人群里，格外孤独。

　　铁男把行李和外套丢在三井脚边，匆匆离开，又匆匆跑回来，塞给赌气的小朋友一个纸口袋。他坐下打开自己手里那份，取出白色小盒子装的人形烧，自言自语：“这是木村家提灯，本店的招牌，唔，这个是鸠，还真像啊，羽毛的方向都有。”

　　他说着，偷瞟身边不做声的三井寿，使劲儿吸了口气，“嗯，闻起来就很香甜，包了红豆馅，还有一盒抹茶味的。啊，这个是五重塔……”

　　“别磨叨了，我不喜欢甜食。”三井插嘴打断了铁男的废话。

　　铁男见三井把嘴嘟得更明显，肩膀斜向窗子更多，知道是消了气，放松下来，叨咕的声调带了笑意：“说的也是，反正甜食对牙齿不好。算啦算啦，我自己吃好了，我不怕牙疼。”说着，便去抢三井怀里的纸口袋。

　　认识已久，铁男知道三井这孩子脾气糟糕，但也很好哄，给块糖便又乐呵起来。

　　三井他啊……

　　三井寿抓着口袋闪躲，往边上的座位窜，护食似的，“谁说我不吃。我有按时刷牙，我也不牙疼。”

　　“呐，给你解腻。”

　　一杯黑咖啡递到三井面前，他接过，眼角瞥着铁男的那杯说：“双份糖的热巧？像你这样，吸烟、喝酒、嗜糖，我看你不到四十岁牙齿就会掉光。”

　　“你说的有道理”，铁男探头过去，认认真真抬眼盯着三井，“那我得在掉光牙齿之前好好享受美食才行。”

　　三井憋不住笑了出来，铁男哄自己的方式真拙劣，不过还是大度的原谅他吧。自己真是太宽容了。“你这动作，简直跟阿银一模一样。你知道吗？阿银很少叫，安安静静的。她晚上睡我床边，我夜里醒了顺手摸摸她，那时候她会站起来，把脑袋凑近，用前额蹭我肩膀，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小三井觉得，她是想告诉他，她一直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