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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耳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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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好男孩不该打耳洞，耳洞是不良的标志。在三井寿跟龙混熟了之后，龙曾拿出十二分的认真，问三井要不要打个耳洞以彰显新身份与乖宝宝划清界限。
当时三井的头发才长到嘴角，正在剪与不剪之间犹豫。听龙这么问，他甩甩头发傲慢地白过龙的狭长眼睛，“我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人，不需要标榜自己。”
然后他暗自决定头发不剪了。非要选一样的话，当然是留长发更容易，打耳洞很疼吧？肯定很疼！受伤都很疼……
每一道疤都是一场沉默的祭奠。
三井寿自此好奇起来，时不时盯着铁男的耳朵看。铁男有耳洞，戴了两个耳钉，极小的两个闪亮的点，光线角度合适会反出刺眼的光。
铁男被看得莫名其妙，终于在某个晚归的夜里被三井审视的眼神打败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低头瞅瞅自己，普通的T恤配牛仔裤，没毛病呀。又摸了摸下巴，胡子是有些，他就是头发胡须生得快，天生的，这也没得罪了谁去。
三井在灯里，漫画书盖住半个脸，露出一双漂亮的、假装沉稳的、试图藏起好奇心的大眼睛，上下打量铁男，从他的耳垂流淌过心口、丹田、膝盖直到鞋尖……“打耳洞疼么？”他终于用轻飘飘的口吻问出来。
铁男刚露出笑声，就被三井眼圈都红了的敏感反馈给憋了回去。虽然不明白三井在害什么羞，但是这种时候保护小朋友的自尊心是惯孩子的第一要义。
“疼啊。硬穿透一块肉，你说疼不疼。”铁男边归置带回来的吃食和日用品边叨念，“钢钉有个锋锐的尖，穿透耳垂，刺痛。后面加粗，硬撑开伤口。”
成包的乌冬面、成盒的肉片、散称的青菜都塞进冰箱，还有几罐啤酒，凉的更好喝。他背对着三井不回头，轻轻的笑却不肯从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一毫，“之后每天都得拿消炎药水洗，不过消炎药是处方药，不好买。不洗很容易发炎，红肿，出血，流脓水，弄脏一大片枕巾。”
毛巾、香皂、洗衣粉放到抽屉里，为了把话说完，铁男特地一遍遍摆弄着那些日用零碎，“少说得三个月才能合口，这期间只能侧向用没打耳洞的一边睡觉，一碰就疼醒。所以我只打了一边耳朵咯。”
三井寿被铁男的话唬住了，愣愣地盯着铁男左一头右一头的跳动的发尾，真那么疼吗？上次铁男打架，被揍得吐了两口血，都没见铁男喊疼。
“干嘛？你想试试？”铁男突然回头。
三井吓得赶紧把眼睛埋回漫画书，嘭地倒在床上脸冲着墙，没好气地答：“鬼才试！困了，睡了。以后过了十点我反锁门啊！”
“这我家……”好吧，剩下的话铁男也不用说了，毕竟三井同学已经开始假装打呼噜。
关于耳洞，三井很久没再提起。直到某个找不见铁男的晚上。当时已经九点多，等不到铁男，三井寿第N次打电话给龙。电话终于被接起来那一刻，他长出了口气，紧跟着又担心起来，听龙说刚打了一架，铁男被带去局子里。
值夜的敬茶对三井很不客气，“你未成年，你不能保释他。小孩子早点儿回家，还是要找家长来领你啊？”
虽然逆耳，为了铁男，三井忍着不快拿出许久没有的驯良，认真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先生，我可以多付保证金。”
“不行！不行！”敬茶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案卷。“赶紧走。大晚上的不回家，跑这儿胡闹。不良少年就是讨厌。”
三井寿委屈死了，全是铁男的错！该死的铁男，有能耐惹事就别被抓到啊！
天空飘洒细密的雨。三井走办公区，双手插袋仰头重重呼出口气。雨夜冰凉，呼出的哈气濡湿了苍白灯光，朦朦胧胧。
冷风钻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该死的雨天，真冷啊。作死都不会挑个好日子。
可他不能看着铁男在局子里不管，总得先把人保出来。三井寿狠跺了一脚撒气，溅起积水弄湿了他裤脚，让他更烦了。
该死的晚上！要是白天他可以去律所找个律师，这深更半夜的，只能麻烦妈妈公司的法务了。回头西谷先生再跟妈妈说，妈妈又要唠叨他。
三井叹着气走向附近电话亭。会挨骂也得帮忙啊，自己真是仗义。等候音响了几声，话筒传出中年男人的深沉声音，客气得冷漠。因为是陌生号码吧，三井想。
“西谷叔叔，我是三井寿。”
西谷见是他，热情多了。
人能有多少耐心分给不相干的人呢？偶尔的善意也许只是对方心情好。谁先放心上谁蠢！
电话亭的玻璃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白茫茫看不清。他摊开手掌擦了一把，冰凉。
是他蠢。
幸好铁男不是不相干的人。
水珠从擦过的那一块黝黑夜色和他倒映在夜色中的脸庞向下淌，像在哭。
十几分钟之后，西谷到了，让三井在车里等。又十几分钟，西谷带着铁男走出敬局。三井见铁男虽然面色憔悴，身上没沾血渍，放心多了。
他下车迎过去，想跟铁男说句话。西谷先过来拦在当中。“小三啊，没事了。这位铁男先生只是打架，交完罚款已经结案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三井寿想说不用，见铁男对他点头，想想此刻不是细说的场合，转头对西谷撒起娇来，“多谢叔叔。呐，叔叔，你回去别跟我妈说啊！”
西谷打开副驾驶的门等三井，“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就不说。不然不帮你扯谎。”
“我肯定回去啊！深更半夜的不回家去哪儿啊。”三井寿说着上了车，在开足暖气的温暖车厢里目送铁男的孤独背影渐远。
西谷自然要问问究竟是什么关系，三井寿支支吾吾不肯一次说清楚，只有拜托西谷别说出去的态度最诚恳。
幸好路程短，折磨不算残酷。三井寿终于摆脱了西谷的盘问，回家进屋蹬开鞋，先冲过去打电话，拨了号码才开始脱外套。
自己可真是个好人，他边听等候音边想。家里空调始终恒温在26度，雨夜里尤其显得干爽舒服，但他却想念铁男那个窗子漏风的家和有人陪伴的温暖。
而他所在的豪华商务公寓，今夜又是他一个人。
想，也只在心里想，说是不会说的。电话接通，他出口便是责备：“会打架不会说是吧！看不起我是不是！”
铁男没什么精神似的，淡淡回应：“打架而已。多谢帮忙。你挨骂了吧。”
三井越发光火，声音抬高了两个调：“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什么时候才不把我当小孩儿糊弄！”
对面传来咔哒一声。
三井估计铁男又点了根烟，吼起来：“混蛋！让你少抽烟也不听！你能不能长点儿记性！”
对面声音更显冷，“三井，很累了，早点睡吧。”然后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三井寿使劲摔了电话，又咬牙切齿地骂着铁男摔了好几个沙发垫，半天才气呼呼坐下来，抓回沙发垫抱着，慢慢入睡。
再见到铁男是周末中午，三井寿提着一兜零食去铁男家拜访。之所以用到“拜访”这么严肃的词，是因为他一进门就很礼貌地深鞠躬讲道歉的话。
礼貌到了铁男后脊背直冒冷汗，很想翻翻黄历看今天是不是天象异常比如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三井，你想干嘛？”
三井寿乖巧得像精心制作的手工娃娃，“我道歉嘛，我打听过了，是因为我上次惹的麻烦，才牵连你打的这次架。”
这个三井很吓人！比傲慢地翻他白眼或者对着他发脾气吓人多了。铁男偷偷退了一步，他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三井的乖巧后面写着什么阴谋，一定是他的错觉吧……毕竟三井是个心直口快的好孩子……
“不用道歉，没事了。你，总之先进来。我刚要吃饭，一起吃点。”他指桌上的炒饭和一点炖咖喱给三井看，“炒饭还有，或者我给你煮碗面。”
“炒饭就很好。”三井寿把小学时候的教养都想起来了，坐得端正，腿并拢，手捧着碗，饭送进嘴巴里，慢慢嚼，似乎炒饭是什么珍馐美味。
铁男反而吃得食不知味。想想这不是个办法，还是有话直说了吧，要不非得胃疼。“你到底想怎么着？”
三井寿嘴里饭粒咽尽了才开口，带着期盼微笑道：“吃完饭陪我出去一趟。我要送你点礼物做为赔罪。好吗？”
“不用。赔什么罪。我该多谢你帮我找律师才对。”铁男大口往嘴里扒炒饭，他果然开始胃疼了。
三井寿没计较理由，又笑眯眯道：“那就陪我出去一趟，算你谢我。”
铁男差点没噎着，赶紧跑去厨房刷碗，“好，去，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三井寿满意了。目标十分明确，拉着铁男陪他去了一家美容院。天气蛮好，昨夜的雨像一场梦，今天不但没降温，反而阳光明媚得让人身上暖烘烘的。
铁男指着美容院十二分不解，“来这儿干嘛？你觉得自己老了？”
“打耳洞。铁男，你上次说得那么吓人，打耳洞真疼吗？”三井眨眨眼睛，看天。
铁男撩了一把三井顺滑的长发，已经完全把耳朵藏起来了。“都挡住了，看不见打来干嘛。要不你把头发剪了。”
“我可以把头发绑起来。”三井和铁男前后脚进了美容院，突然又跟铁男说：“你先打一个给我做示范吧，反正你都有两个了。”
“唔？”铁男摸摸他耳朵上那一对碎钻耳钉，眼前三井那双盯着自己的漂亮眼睛闪着光。他暗自笑起来，“唔，也行。你知道我这两个耳洞怎么来吗？”
“以后慢慢告诉我吧，今天我不想知道。”三井寿转身去找美容院的服务员，说打耳洞的事去了。
很快，医师拿着酒精、碘酒还有钉跟着三井回来。三井看着铁男在那两个耳洞上面又打了一个，半秒钟的事，就像在一沓纸上订了个书钉。
疼是不疼的，至少刚打完时不疼。至于以后会不会疼……以后再说吧。铁男没提让三井打，三井自己也没提，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装了三枚耳环，送到铁男面前，笑道：“送你的，这事儿算揭过了。”
浮世事浑忘记了。曾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就忘到脑后去。记忆这种东西太不靠谱。还是留点纪念吧。他的礼物穿透他的血肉、拴住他的耳朵，时刻与他在一起。
“以后长点记性，不许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好。那你下次想干什么直接说，别跟我兜圈子。我胃疼。”铁男拿起耳环挨个看了看，每个内侧刻了两个字母，合起来刚好是“mitsui”。
他的占有欲让他很受用，他把耳环托在手心，连耳朵一起递过去，“帮我带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