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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错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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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早算了今日是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三皇子齐珏一身大红吉服,骑着高头大白马从西街三皇子府一路招摇而过。
本是喜事,但他面上却不见笑意。唇角拉平成一道线,眉眼压低,对着周遭锣鼓喧天,喜人一路撒喜钱百姓哄抢乌纱翼善冠下的眉微微皱起复又松开。
马儿打了个响鼻,长长的鼻息喷出,仿若唤醒了他。
齐珏薄薄的唇瓣勾起,面上是新郎官得觅佳人的洋洋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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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侯府内,素来冷清的琼若院内缠上了红色的纱幔,往来丫鬟低着头面上藏匿不住喜意。
大小姐苦熬那般年,院内人皆看在眼里。
每年生辰小姐嘴上虽不说,但频频抬眼望着院外希冀那人来,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铜镜前,灵若阖上眼任人描眉画钿,再次睁眼看着镜内的自己。
面如凝脂,眼若点漆,眉黛烟青,微微颔首,朱唇一点桃花殷。
一身嫁衣如火灼灼,她平日里穿着素净,白色紫色居多。这般艳的裙裳衬的灵若眼角以往被压下的柔媚明艳又张扬,晃的人微微失神片刻。
“吉时已到,请新嫁娘移步,拜别爹娘。”十全福人浑厚喜气的声音响起,清笳云归二人上前扶起灵若。
繁缛的裙摆乃浮光锦所制,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将要跨出门,前院里衡阳侯跟前的小厮却一路从前头小跑而来。见着人当即跪下行礼直道三皇子府来人了,侯爷在前院暂且脱不开身。
他跪在下头额上滴下豆大的汗珠,最后支吾着说出最后难以启齿的话:“侯爷说,拜别一事等上轿前也来得及。”
传完话小厮便急匆匆告退,福人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面上掩饰不住的尴尬一闪而过。
高门大户内宅阴私摆到明面上,看来这柳大小姐是真不受宠。
但过了今日,人家便是皇子妃了,自己仰着鼻息也望不到的人,可不能得罪了。
闻言灵若心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她张了张唇,卯时到现在滴水未进,只觉口中发涩。
头上凤冠似有千斤中压的脖子发酸,云归扶着她在塌前坐下。
灵若看向杵在一旁的福人温婉笑道:“左右时辰还未到,嬷嬷忙了一早上到一旁厢房先歇息吧。”
清笳从怀中拿出个鼓鼓的荷包塞入其手中便带着人去厢房。
“大喜的日子,侯爷竟半点也顾不上小姐。”云归忿忿不平小声嚷着。
失望多了便会降低期待,不曾期待就不会那般难过。
今日是要嫁给齐珏哥哥的,马上就能如娘亲生前所愿一辈子平安喜乐,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没有什么人喜欢自己的地方。
“云归,我渴了。”灵若看向云归,眸内亮闪闪的。
小丫鬟一时被主子的美貌晃花了眼,失神一瞬笑嘻嘻道:“小姐,奴婢这就去端茶水。”主子过了今日就是三皇子妃了,待三皇子封王就是王妃,就算侯爷再怎么偏心,日后见到小姐也要低头行礼。
不愿给好脸色就不给,小姐才不稀罕呢。
等了一小会儿,门被轻轻推开,细微脚步声响起。
“云归,是你吗?”室内无一人,静悄悄的,灵若隔着百鸟朝凤棕榈木雕花大屏风见到一道袅娜的身影。
“姐姐,是我。”娇娇俏俏软绵的声音由远及近,柳依棠手里捧着个银质酒壶。
见到来人,她眉梢不可避免弯了一下,眼里头带着探究。
自从船宴过后,柳依棠一反常态不再挤兑自己,反倒时常描了绣样亦或带着书册来寻自己。
瞧着是真想与自己交好。
柳依棠自怀中取出一沓黄纸,上头盖着官府大红印章。
她低垂的眉眼泫然欲泣,将这一沓地契放于八宝玲珑小几上,情真意切道:“姐姐,往前这几年是妹妹糊涂。”
“如今姐姐要出嫁了妹妹方才惊觉柳家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如今你去了我心头亦是不舍难受。”
“这是我攒了许久的体己铺子,如今便赠与姐姐做添妆。”她伸手将那一沓地契往前推了推。
灵若未曾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孟氏母女二人想贪图母亲嫁妆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
一时拿不定主意,唇瓣绽放出一抹笑:“妹妹言重了,这铺子你还收回去吧。”
虽不知柳依棠是何心思,但灵若不信她会几日之间突然回心转意。
不带半分亲近地往后避了避,唯恐眼前人看不出来再做出一些举动恶心自己也恶心她。
见着这一幕柳依棠没了脸也不尴尬,桃腮微鼓讨巧地笑道:“姐姐心疼我不收下铺子,那这温酒不若妹妹敬你一盏,便当是你真当不计较了原谅我了,好让妹妹心里安。”
她柔白的食指微微下扣抵住酒壶,清澈带着淡淡芬芳的酒水便滚入酒盏。
柳依棠先拿起酒盏一饮而尽,一双杏眸澄澈非常。
不是灵若信不过她,实在是在她手里吃过太多亏了,如今又是出嫁这般非常时刻。
厢房四下无人,灵若一手抚上银色杯盏面上带着歉意,长长的眉睫在烛火闪烁间投落下浓密阴影:“妹妹,姐姐不是不想喝这酒水。只是福人已经替我上了口脂,若饮酒恐会悔了妆容。”
“今日是郎君盼了好久的日子,我自是不能让他失望。”灵若做低头状,雪肌嫣红点点,娇羞无限。
她自是没看见柳依棠眼底即将要冒出来的妒火。
得意什么!过了今日你就没什么可得意的了。
柳依棠在长袖里的手紧紧攥着,尖利的指甲刺痛肌肤越发让她清醒。
看着她的好嫡姐盛装打扮,凤冠霞帔加身心头发出冷笑。
美人如斯又如何,齐珏哥哥还不是看不到了。
小几上头酒水澄澈,在壁灯照耀下闪着波光。
柳依棠唇边勾起一抹笑,不喝酒就以为没事了吗,她本也没想着柳灵若会接受她的示好。
这温酒独有的冽香再加上她配的这味香料,过不了多久便会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无力。
“既然如此,依棠便不在此叨扰姐姐了。”她低垂着头,修长美好的颈部曲线暴露在空气中,藏在袖子的手指悄悄转开了腰间别着的一枚玛瑙香球。
镂空的香球,雕琢以繁复花纹,寻常人只会以为这是姑娘家爱俏,别出心裁的巧思罢了。
随着她起身,那馥郁浓香随着素手在腰间一摆弄扑面而来。
灵若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须臾之间只觉眼皮发沉,四肢竟酸软无力起来。
眼前那人得逞的笑容越来越模糊。
柳依棠凑近了在灵若耳边低声道:“我的好姐姐,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了。这皇子妃,妹妹我替你做。”
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清晰传入灵若耳中。
她惶恐睁大了眸子,只余最后力气冲着门外高声喊着云归。
但迷药如狼似虎来势汹汹,她用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只如猫儿叫般细弱无声。
意识渐渐不清晰,铺天盖地的困意吞噬了她。
她终究身子一歪摔在榻上,最后萦绕在耳边的是柳依棠毫不掩饰的笑声。
衡阳侯府前头锣鼓喧天,柳柏舟背着他嫡亲的妹妹上了花轿。
大红盖头遮了她的容颜,柳柏舟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出府那条走过千百遍的路上。
最后一刻,他关切的声音在盈沸闹意中格外让人安心:“灵若,若齐珏负你,我定不饶他!我知你不喜侯府,但大哥在这,衡阳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柳依棠盖头下的红唇勾起。
心头嗤笑唯有这二人被蒙在鼓里,齐珏哥哥早就心悦她已久。
她不回话,只将搭在那宽厚肩头的手紧了紧,佯装情到深处的失语。
柳柏舟果然没起疑,只是稳稳的将人送入花轿。
眉眼间掩饰极好看不出那一瞬的落寞。
灵若终究还是没有原谅他,自船宴那日过后二人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
他不知如何是好,便也好几日不曾去琼若院寻她。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衡阳侯府内依旧热闹,今日主子出嫁,奴婢们得了半日休息还发了赏银,一时人人面上喜气洋洋。
各院的奴才吆喝喝酒的喝酒,抓阄推牌九的闹作一团。
夜色渐渐如墨砚上墨汁晕开,由清渐浓,直至氤氲的化不开。
琼若院仿若被抛弃在西路一角,一株鸢尾花随着晚风吹拂晃着,一切静悄悄。
华灯初上,榻上新扯的纱幔滑落,一下一下打着漩儿。
窗棂大开,有风来。
面上丝丝痒意传来,灵若突然一下睁开沉重的眼皮。
手指无力地动弹,视线移向窗外头。
树梢上头挂着的一轮残月亮的发人醒。
她眼里头是木木的光。
费力撑着身体从榻上坐起,额上凤冠未除。
失魂落魄推门而出,脚步踉跄逮着个人就问:“三皇子呢?齐珏呢?柳依棠她在哪?!”
下人呆愣在原地,嘴唇嗫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不是成婚上了花轿吗?那如今,现在这个凤冠霞帔加身,头发略有凌乱的人是谁?
她怒斥周遭人,大声嚷嚷着她还没有成婚要去三皇子府上。
底下人不敢拦她,只得将事情禀报到侯爷和大公子,孟姨娘那。
前院,听着下人来报荒唐事,衡阳侯的眉头皱了一下。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撞开,柳柏舟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声质问道:“爹,灵若没上花轿,那出嫁的是何人?!”
“放肆!”衡阳侯一摔镇纸,威严不笑而怒的面上毫无震惊,只是怒斥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身为衡阳侯府世子如此行事不稳,你真是叫我失望!”
柳柏舟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冲至书案前跪在下头喘着气道:“爹,爹,是灵若,她没有出嫁。趁现在还来及,孩儿求你入宫请旨去。”
“就说府内弄错了,无意欺瞒天家,马上就将新嫁娘换回去。”
听着这一番言论,衡阳侯不为所动,反倒眼底带着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