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庭院》余伟文

9、 善与恶的仲裁者

　　第九章善与恶的仲裁者

　　鳄鱼侦探和好心的狐狸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不禁好奇。身旁已空无一人，我兀自前进。

　　从城墙下来笔直往里走，很轻而易举就会发现这里最华美最神圣的宫殿。它通体黄金，犹如一只活生生的巨鸟耸立在眼前。巨鸟身上每一根羽毛都雕琢得栩栩如生，翅膀艳丽的如同生命本身，眼珠如同世界上最童通透的宝石，五光十色。它正用一种振翅欲飞的姿态，朝着绚烂璀璨的星空嘶鸣。一座充满生命力的建筑。

　　眼前的旋转楼梯直达巨鸟的眼珠，进入建筑之后终于见到了鳄鱼侦探和好心的狐狸。原来这栋建筑只是歇在鳄鱼侦探肩头的一只乌鸦，好心的狐狸则是无疑的绝色的美人。站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位，面无表情的稻草人。

　　见到这个场景，我倒是有些恍惚。好似自己看过的一档节目——康熙来了？

　　他们三人高高在上，忽然有声音传来，“我们是善与恶的仲裁者。来者何人？”

　　“Open!这是我的英文名。”

　　鳄眯细眼睛盯视了我几秒，然后把鼻子凑近我的正面嗅了嗅，“Open 你的人生经历应该蛮有趣的吧。”

　　我屏息敛气，注视着他的眼睛。心想，这家伙虽然穿的西装笔挺，应该心地不错吧。

　　“看起来肉质也蛮鲜美的样子。”狐狸露出冷艳的侧面，然后转过头来，笑得明艳动人。

　　鳄先生把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之上，作出沉吟思考的模样。

　　“好吧，别废话了，把裤子脱了吧。”好心的狐狸小姐随即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将烟圈吐向空中。

　　“这恐怕有点太没礼数了吧，在下也是有妻室。”我支支吾吾道。

　　“Open先生，在这里必须先跟你说清楚。我们可不是循规蹈矩的公务员，在审判你之后任何事情都会有可能发生哦，这一点我必须事先跟你讲明。”鳄先生注视着我娓娓道来。 “没有问题吧？那么的话，我们可以先讲讲你想要什么？”

　　“恩。我只有一个愿望，让我回到现实世界。”

　　鳄先生看了狐狸小姐一眼，森然而空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用冷漠的语气说道。

　　“好吧，那请你先通过我们的审视好了。”

　　鳄先生说罢不动声色地作出了一个手势，肩上的乌鸦旋即展翅飞入大堂顶空。我张大嘴抬头仰望着盘旋的乌鸦。倏地，乌鸦在空中停滞，它宝石般的眼珠闪耀出夺目的光芒。乌鸦开始向下俯冲，它钻进了我的嘴中。我吓得冷汗直流，但是身体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喉咙也没有呕吐感，我紧张地握住自己脖子。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好心的狐狸又开口了，“你看，叫你脱裤子吧。哼。”鳄鱼先生面上浮现出隐晦的笑意。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完全被他们操控在手里，稻草人大概看出了我表情的愕然，突然开口：“刚刚你的人生大概我们也经历了，那只乌鸦便是这样的作用。”

　　“钻进我的身体里，然后窥视我的人生吗？真是跟暴徒一样的行为。”我冷笑道。

　　“可是只有如此，才能对你作出最公正的审判。”稻草人说道，我看着它似笑非笑的脸，不知如何是好。只要能出去就好了，能回到现实世界就好了，这些也算不了什么，我这样安慰自己。

　　鳄先生压了压头顶上的高帽，喉咙发出清痰的咳嗽声。我有些惊讶地想，它不会突然拿出惊堂木拍桌子吧。然而鳄先生并没有，而是露出了凝神苦恼的样子。

　　“你还蛮爱你老婆的吗，虽然之前一直在吵架。但后来念念叨叨全是她。”

　　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因为的确如此。“是的。我也很意外，原来没有她之后，我才发现，真的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以为我会因自由和少了她的烦恼而很开心，没想到。世界变得更加孤独了，我有很多事情都想跟她讲。那个讨厌的她，我已经全忘了。那个讨厌她的自己，也不在了。”

　　“想听到她的声音？”

　　“恩。”

　　“你要知道，我们完全能理解你的所思所想。”鳄鱼侦探开口。

　　“是的，侦探先生。”

　　“连你便秘时的牢骚，床榻上的闷气和对少女的□□都明白。你心中的恶和善。都十分灼热耀眼。”

　　“哔哔哔，警察！这个人跟他的三姨妈......”狐狸小姐拨通着手里的电话。

　　鳄先生斜着眼睛瞥了狐狸小姐一眼。她才停止了动作。“我们只要说到这个程度就够了。”鳄小心翼翼道。

　　“曾经。你恨过他人，嫉妒过他人，自私地伤害过他人。逃过了许多惩罚与灾难。总体看来运气还算不错。我们知道。心中的恶一旦开始，就像一体内扇门的开启，便很难再关上去。”鳄先生说。

　　“不过从乌鸦的审判看来，你的结果还不错。”狐狸小姐说。

　　我抬头望着鳄鱼侦探肩上的乌鸦，乌鸦的体内如同萤火虫般发出一闪一闪的光。

　　“可是人人都如此，不是吗。”我小声反驳。

　　“呵呵。你是想说隔壁的王大妈也跟你一样吗？”狐狸小姐冷笑道。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真的普通到平庸吧。”

　　鳄先生冷漠地看着我，说：“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庸恐怕是善恶间的一种。乌鸦是懂的。并没有人责怪你，除了你自己。”

　　稻草人频频点头。

　　“我们其实是可以帮你达成愿望的，但是你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用来交换。”好心的狐狸莞尔一笑。

　　“为什么？”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好心的狐狸问。

　　“为什么可以帮我达成愿望呢。”

　　“乌鸦不讨厌你。”

　　“那我可以问，是什么样的代价吗？”

　　“恩。这个我们也无可奉告，只有你自己的心知道。什么样的东西用来交换整个世界。”鳄先生沉吟。

　　“我可以选择拒绝吗？”

　　鳄先生第一次用充满诧异的目光看我，但这表情也转瞬即逝，“拒不拒绝都悉听尊便，但你后面还排着不短的队伍。”

　　“我还想问你，你真的想回到她的身边吗？”狐狸小姐插嘴。

　　“我想，你们肯定知道我考虑过离婚，只不过我并没有因谁而心动才那样的。而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本身。但是实话实说我在这个世界如何继续生存呢？完全是没有任何羁绊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人认可我，我也不认可它们。”我说。

　　“觉得生活可怕，所以你身上衍生出了许多的恶。你自身还没有察觉到这点，人无法通观自己，他处在黑暗中。”鳄鱼侦探缓缓地说。

　　“你身上的恶也是平庸所致，无能和愤怒的折射。所以你才不在乎他人，嘲笑他们，戏虐弱小，乖张暴戾，偏见胆小，自我为中心。”

　　“你们楼下的林伯伯可比你懂得包容。”好心的狐狸不屑地转过脸。

　　我不愿狡辩。

　　“如果你回到本来的世界，至于你和夫人之间的问题，自然会得到解答的。你的内心会作出选择。”鳄先生说。

　　“我的内心会作出选择？”

　　“结果是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哦。”

　　“那就如此吧。”我想了想，咬咬牙说。

　　说罢，我似乎察觉到自己变身成为了一只鸟，身躯开始逐渐缩小，生出羽毛。可以振翅，可以感受风力，视野改变了高度，我甚至可以在空气中翱翔。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看到林佳在沙漠中穿着红纱裙，牵着骆驼行走。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家门口七楼的转角处，再往前两步就能看到自家的铁门。阳台上的花草。老婆。老婆就在里面，面带慍怒地坐在客厅等我回来。激动的双脚跟灌了铅一样，我怎么也提不动。

　　可是家里的铁门是开的，房间里也空无一人。客厅的风吹过，发生了什么。我脑袋嗡嗡作响。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如同被设定的定时炸弹一般。我怔怔地盯着它发出声响，不一会儿，电话停了下来。如果恶作剧的小孩一般。

　　两日后，我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试着做老婆在家里做的事情，扫地、抹桌椅、煮饭、炒菜、等待、期望、失落，感受她的感受。如果能静待她回来，我就有机会弥补一切，原来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她的心，她的执念，她的一切。我到底是活在怎样的世界？

　　乌鸦是尊重我内心的意愿的。我想。所以这选择便是自身的选择，我的选择在自身的世界和老婆之间抉择，我毫不留情的选择了自身的世界。原来我并没有察觉到我自身的世界其实比老婆的存在重要，这就是结果，现实。

　　自惭形秽。

　　坐在客厅，我灌下几瓶Heineken，客厅寂寞的不像话。我想是时候报警了，刚起身出门，碰到隔壁的王大妈，她告诉我林佳在医院里。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预想到各种结果。就算她成了植物人也无妨，缺胳膊少腿也无所谓，毁容的话稍微严重一点，但是也不是不可忍受。

　　见到她头上绑着绷带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我亲身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当年她握住我的手一样。

　　她表现的有些退缩。

　　她看我的眸子显得十分生分，带有几分恐惧。

　　她不再记得我，我们之间的一切。

　　握着她小小的手的罅隙里。我忽然想起，结婚那天夜里，她靠近我的耳边，开玩笑似地说：“爸妈为了我的幸福，做过一次选择。在鳄鱼侦探和好心的狐狸那里。于是第二天，他们就失去的生命。”说完，她便孩子般在我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当时我不知所措地张大口，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又该如何安慰。

　　而如今。我为了回到老婆身边，失去了她对我所有爱和记忆。
　　但，我还有机会。

　　不是吗？

　　直到她开口，在我耳边嘤嘤地哭了几声，缓缓道：“昏迷的时候，我在那里，遇到了两个人。”

　　我愕然，“是好心的狐狸和鳄鱼侦探吗？”

　　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