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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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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的幸灾乐祸只持续了一天,翌日就被南王妃骂了,叫他赶紧再寻几个德高望重的杏林圣手来。
裴渡沉着脸让几位发须花白的老大夫从头研究到脚,研究了几日,苦药一碗接着一碗灌,却等到去淮州的随从都回来了,手臂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脑袋记忆也没见好。
随从这才得知世子竟忘了些事,连忙将谢姑娘亲笔所书送上,想着是不是对症下药。
裴渡拆开看了半晌,心道这谢阿幺挺能说,关心也不似作假,只是最后还让自己记得看书答题,他莫名愤怒,自己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要自己答题?
既是未婚夫妻,难道不该来看看他吗?
果然只有联姻的表面情谊。
随从又送上雪融膏,看周围无旁人,才压低声音道:“世子,这是谢姑娘送的雪融膏,让您一日涂三回,这脸上就不会留疤。”
裴渡嗤笑一声:“我身为男儿,何惧留疤?若她看不惯,就让她自己来与我说。”
随从心里着急,心一横,道出自己猜测:“世子有所不知,这谢家人似是极重相貌,据属下观察,谢家阖府都无丑人,若世子您这疤还不处理,以后怕是……”
裴渡立时皱起眉头,冷冷说道:“荒谬,难道为了迎合谢家姑娘,就要我做出这等事吗?”
随从苦心还劝:“世子,您现在是忘了,若搁往日,如何会说这样的话?”他作为随从,最是知晓其中内情,还真怕等世子想起来,还得去赔罪。
只是裴渡还是半信半疑,这几日身边人都说那谢姑娘是他求来的,可他分明在书房里找到了陛下指婚的圣旨。难道他还能鼓动兴德帝下旨不成?这必不可能。
呵,焉知他们不是一块串通起来,只为了叫他安心认下这桩婚事。至于父王那几声窃笑,他没放在心上,毕竟若是父王脑袋撞坏了,他在人后也会嘲笑两声。
裴渡逆反心理一上来,抓了长剑就要出门,随从急问:“世子您要去哪里?大夫说您要安心歇着才能好的快。”
裴渡面无表情:“为何我独独忘了她,必是有缘由的,既然如此,我就亲自去一趟淮州,亲眼见一见她。”
眼看拦不住,随从慌忙就要去禀告南王和南王妃,只见那一脸玄乎的杏林圣手摸着白白的山羊须道:“对症下药,是好事,世子这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南王对此也颇为赞同:“也是,不去暗室就行,其他地方他想去便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因他忍不住笑,父子关系近日差不多降至冰点,急需离远一些挽回。
裴渡骑马一路疾行,不消两日就到了淮州境内。
他旧日来过许多回,对淮州十分熟悉,只是彼时并不知晓淮州里的梁家是望京谢氏的姻亲,也不知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谢氏联姻。
梁府就在青门街上,裴渡本想直接就去,但被随从死命拦住了,几乎哭嚎道:“世子您什么东西都未带,怎么能上门呢?咱们这等人家,去做客都得提前下帖子的,再不济也不能空着手去啊!这叫咱们南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周于谨在一旁也附和,他本身就不耐这等疾行,能两日撑到这儿实在到极限了,总不能到了梁府喘得跟条狗一样吧?这叫身为贵公子的自己脸往哪里搁?
要不是南王妃姑母嘱咐他跟着,怕失了记忆的裴渡出事,他怎么能想不开跟着来?要他说,他气没了裴渡都不一定能有事!
“呼……还是、还是先寻个地方歇一歇吧?阿渡,表兄我实在不行了,这般到人家里去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周于谨喘着气指着旁边一座酒楼,“正好也到午时,用过饭去也不迟。”
裴渡深深吐出一口气,出门时就该果断,怎么能让这几个拖油瓶一路跟上来?
但一个两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只能点头答应,下马就发现旁边是点心斋,这点心斋在淮州城内颇有盛名,他忽然忆起母妃说过谢家姑娘嗜甜,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就走了进去。
随从牵马去,只能让周于谨跟紧,周于谨不知谢家姑娘口味,还小声嘀咕难道裴渡这失了忆,连口味都变了?他往常可最不爱甜点了。
然后他就看到裴渡随手指着那摆了一长串各色点心的货架,势如抢劫:“这些都包起来。”
那女掌柜热情唤人一一包好,一面还要给他推荐:“客官要不要看下楼上的点心,上头更为精巧别致,适合姑娘家。哎,这位客官仪表不凡,先前也来过的吧?您上回买的就是楼上的,那些更好!”
裴渡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不过这女掌柜这么说,他也没反驳,跟着上楼看过,又指着一排道:“这些也包起来。”
等包起来就有十来个点心盒,周于谨左手三个,右手三个,怨气冲天:“阿渡,这谢家姑娘再能吃甜,也吃不了这么多。”
裴渡这才罢手,随从忙进来拎走。两人出门时,门外街边刚停下一辆马车,悬挂的牌子上写着篆体“梁”字,两人脚步皆是一顿,周于谨暗戳戳伸长脖子看。
那马车车帘掀开,出来的是个粉衣小姑娘,面上带笑,眉眼弯弯似是心情极好。周于谨心想,原来裴渡这厮喜欢这种爱笑的,就是看着有些软,怕是镇不住这个活祖宗。
他转头偷偷觑裴渡脸色,却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怒。
这活祖宗不动,他身为表兄还是要主动些,周于谨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就要上前去搭话,却见那姑娘转身喊道:“姐外边有些晒。”
然后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递了个帷帽给她。
粉衣姑娘接了帷帽戴好就乖巧等在一旁,车中姑娘则直接戴着帷帽下车,长长的纱绢垂至膝侧,裙子是浅碧色的,除了能看出是个姑娘外啥也看不出来。
周于谨糊涂了,那见过谢家姑娘的随从放点心去了,他们两个都不识得正主,要是贸然上前认错人那才叫唐突。
他小声问裴渡:“阿渡你可有印象?”
裴渡沉默不语,其实心里正在默默比对自己画的画,就算是自己画的,也得客观说一句,不管哪一位是谢阿幺,都不像。
那姊妹二人径直进了酒楼,被小二殷勤迎着上楼去了雅间,周于谨恨不得跟上去瞧,只是裴渡这厮还淡定站在原处,他这做表兄的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
不然回头等这厮想起来,怕不是又要怀疑他别有居心。
待到随从归来,三人也进酒楼要了二楼雅间,随从出门点菜去。
裴渡坐了一会忽然起身要出门,周于谨一惊:“阿渡,你要去哪里?”
裴渡淡淡道:“刚刚只顾着买点心,忘了别的,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周于谨犹豫,但实在跟不动了,瘫在桌边摆摆手:“那你快些回来,不然等会饭菜要凉了。”
裴渡没应声,出门在走廊内凝神细听,很快便听出方才那粉衣姑娘的声音,就在隔壁。他拧着眉头想要不要去敲门,只是敲了门该说什么?
不过不等他想清楚,那门吱呀一声,碧裙姑娘走了出来,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颜如三月春花姝丽,眸似九月秋水无双。
他还没动作,姑娘抬眼就看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开口便唤他名字:“裴渡,你脸怎么还这么严重?”
裴渡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下意识垂了眼睫,看着略有些委屈。
走廊旁有条长凳,谢轻鸿上前将人拽到边上坐下,低头拈着手帕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侧,不满道:“是不是没涂药?雪融膏呢?”
裴渡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来,谢轻鸿打开一瞧,果然,膏体半分未减。她皱着眉头,用指腹沾了点往他脸上涂。
裴渡沉着脸,但没侧身躲,任由姑娘轻软的指腹在他脸侧按了又按。
“疼。”他低低说了一声。
谢轻鸿立时停了手,又觉得他这般挺可怜,小声嘟囔:“既是受着伤,何必跑这么远来?”
裴渡在这一瞬间无师自通,就算失去过往记忆,他仍然以非一般的直觉,模糊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想见一见你。”
谢轻鸿一愣,却非常无情,手直接在他脸上狠狠一按,恶狠狠道:“既然知道疼还不知道好好涂药?书看了吗?题做了吗?你这样给我阿父看到,必要教训你的。”
于是周于谨出门时就撞见这一画面——凶神恶煞的活祖宗被个姑娘按在长凳上欺负,姑娘气势十足,把那恶霸训得抬不起头来。
周于谨眼睛一亮,这是正主,这绝对是正主!
圆满了圆满了,往日只能幻想裴渡这厮被甩嘴巴,现在居然可以直接看!他倚在门边看热闹,裴渡却冷冷横过来一眼,那一眼让他脚钉在原地,后背发凉。
惹不起,活祖宗的热闹不能看,他退后半步却忘了自己已跨过门槛,这一下没抬脚被门槛绊了个严实。
听到一声痛呼,谢轻鸿诧异回头,看见有位郎君跌倒在地,她正踌躇间,裴渡道:“那是我表兄,他自己会爬起来。”
谢轻鸿尴尬一笑,自己好像当着他兄长的面训他了,忙转过头当做没看见,周于谨则飞快爬起来,把雅间门一关,趴在门缝上偷听。
谢轻鸿压低声音问:“他就是你先前说过的弱不胜衣、胸无点墨的兄长吗?”
裴渡面不改色点头:“是。”虽然他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弱不胜衣和胸无点墨这词配周于谨十分贴合,应当也没旁人了。
谢轻鸿小声自得:“那你兄长确实比不过我兄长。”总算赢一回。
裴渡仰头看她,只觉得一颦一笑都好看,好看得他心如擂鼓,欢迎着迷路的姑娘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