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比雾白》程汐

2、２

　　除去上课，陈前的时间都对着电脑，用那张无形的网与天南地北的同学相聚。她加了张醒煜的Q，大一呐喊，他的头像也时常亮在她的屏幕上。她和他上天入地插科打诨。他说到孩提在雪上的轶事时，夏虫不可以语冰，她就以一连串的表情符号对答。在他的描述下，那个万里冰封的北国世界比任何时候都要令她神往。
　　我一定要去看。--她热血沸腾。
　　记得找我当导游。--他豪气响应。
　　好，到时直接找到你家去，给我地址吧。--她随口一说。
　　哈尔滨市道里区×××。--他善始善终地传了一行字。
　　陈前带着臣服的笑意念完它，然后，拿笔慎重地记下来。
　　象牙塔的生活花香满径。
　　然而，日子往前，却渐渐有点琢磨不透了，他变得严谨起来，她问一句他才回一句，也还是很潦草的回答。一种莫名的失落笼罩着，放任他亮亮的头像，陈前终是放弃了说话的主动权。可是，沉寂几次，属于他的信息提示音又积极响动了。心里的雀跃难以言喻，她疾手敲键盘。
　　终于恢复正常了，鼓掌庆贺！--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他。
　　我女朋友上我Q。--他领悟后给的回答。
　　女朋友，刺目的三个字直直击中她的眼睛，流光溢彩的屏幕顿时黯然失色，怅惘一丝一丝覆没。在这个不经意的瞬间，她看清了自己的感情。然而，不曾恋爱，她已经失恋了，没有过渡期。
　　果然是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她滞顿地打出字。
　　呵呵~--分明是他满满的甜蜜。
　　陈同学，要抓紧了！--他恋爱，希望别人也恋爱。
　　世界一大片的寂静，一些东西无法扼制地泛滥，直至坍塌。
　　没有正面回复，陈前只推说有事，匆匆下线。
　　关于张醒煜的话语接踵而至。他女朋友正是学院主持人大赛的“金话筒”得主，才貌双全，很多男生对她发起攻势，但张醒煜是最终的胜利者。
　　向往一点一点被删除，陈前清晰听到有大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张醒煜的恋情热火朝天，自然就疏远了网络。偶尔与陈前在茫茫网海相遇，他也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独留她在电脑前面，啃食酸楚。
　　此消彼长，不管上课、下课还是打饭，陈前见到张醒煜的频率水涨船高。当然，他携着家属，那样靠近的两个身影，是一幅固定的画面。她很少跟他打得上招呼，因为目光是单向的，只从她到他。她就像站在黑暗里，看着彼端光亮的人，却不是捉迷藏，因为他没有在找她。
　　夜色苍茫的一个晚上，熄灯了，陈前离开英语班同学的寝室。楼舍前面，几对情侣正难舍难分地蹭住铁门上锁前的宝贵时间。其中的一对，那么惹眼，也那么熟悉，他们密密实实地圈紧，影子重叠在一起，吻得如在无人之境。陈前怔怔地意识起，张醒煜的她就是住这幢楼的。因为惊扰而快快迈动步伐，陈前仓皇地跑向自己的宿舍楼。
　　他们的亲密，她梦里还历历在目。奋力从窒息的边缘挣脱，心脏的疼痛一寸一寸明显。万籁俱寂，陈前醒着思想，空茫地等天亮。
　　社团的第二次聚会在南区俱乐部，傍晚开始。吃、喝，再基本不过的元素；“比手划脚”，再平常不过的游戏，杨过搭配小龙女，郭靖搭配黄蓉，全是金庸笔下的人物，陈玄风、梅超风也出来了，估计策划者狂迷金庸。那么巧，张醒煜抽到“袁承志”，陈前是“阿九”；那么有默契，他演她猜，他们的成绩是所有当中最好的。
　　张醒煜领奖，奖品是两个软皮本。他公事公办地把其中之一给她，突然低笑出声。
　　她被他笑得心慌不已。
　　“阿狗！”指指她的软皮本，他用粤语说。家属是本地人，他潜移默化了。
　　失措压制了下来。她那个本子的封面是一只卧趴的狗熊，粤语的“九”、“狗”同音。
　　陈前拿出最自然的姿态，“那就请欣赏阿九的口技。”她回以粤语。
　　功力还没深入，张醒煜听得一知半解。
　　陈前清清嗓子，“汪汪”的声音破空出世。高中时经常和同学比拼，熟能生巧，她学狗的叫声就惟妙惟肖、以假乱真了。大学填资料写特长，她还摸出了一个“模仿动物”，只是一直没亮出来。
　　旁边的同学先有反应，“怎么有狗进来了？”
　　“对，一只白色的比熊。”张醒煜终于回神，清爽的笑容，一片碧海蓝天。“真是阿狗啊！”他这句粤语有些蹩脚。
　　“袁承志爱阿九吗？”她脱口而出。
　　“爱。”他没有芥蒂地站到电视剧的角度。
　　多美丽的回答，它轻轻掠过，不愿落下。
　　散场，陈前心无城府地同张醒煜说着话离开，却不预料他家属正在门口。除了微笑之外，陈前找不到第二种适当的反应。
　　他牵上她的手，直接地放进口袋。那种温馨渗入空气里，呼吸变得异常钝重。没有立刻回去，陈前绕着南区校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孤独的身影被路灯托得细长细长。风刺愣愣打在脸上，冬天来得冰冷而尖锐，却没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