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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告诉风 ...

  •   宋彦巍走进来,就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菲莉惊慌失措的样子。

      在菲莉对面,一群医生正围着一个病人,那病人的脸被人挡住了,他只隐约看到对方穿着一件婚纱。

      他心里有点奇怪,一手护住菲莉,关心道:“怎么了?”

      菲莉这才注意到他的出现,立刻扑进他的怀里。

      她推着他走出房间,一边说道:“一个精神病,不知道怎么跑进来的。”眼睛却又不自觉往房间里看。

      宋彦巍安慰了她一阵。

      很快护士就将那个穿着婚纱的精神病抬了出去。

      宋彦巍本来要看一眼,却逢酒店的经理走过来向他道着歉,他只得收回了目光。

      “都怪我们没有看好,对方穿着婚纱,打扮的也很正常,我们以为是其他厅的新娘,就放了进来,没想到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实在是抱歉!”

      宋彦巍非常生气,本来想要起诉对方,可是一向据理力争的菲莉这一次却意外豁达了一次。
      她说婚礼要紧,这事情就算了。
      宋彦巍心里觉得奇怪,但是看到菲莉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最后只得作罢。

      婚礼如常举行。

      双方的亲朋好友全都到了现场。

      婚礼上,司仪讲起两个人的爱情故事,说两个人是从校园爱情走到婚姻殿堂,羡煞得所有人都直呼吃饱狗粮。

      司仪又说起菲莉曾经给宋彦巍写过一百零八封情书。

      菲莉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倒是宋彦巍,从来不苟言笑的人,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司仪问:“宋先生,你可还记得菲莉小姐信里的话。”

      宋彦巍声音低沉好听:“当然记得,曾经在国外,我一个人孤独时,这些信支撑我度过了无数的寂寞难捱的夜。”

      现场响起一阵叫喊。

      菲莉身子僵了僵,又低下头去。

      司仪问:“那菲莉小姐还记得吗,当时写的那些信里的句子。”

      菲莉用力低着头,双耳通红:“现在说信干什么!”

      司仪:“看来我们的菲莉小姐是害羞了啊!”

      亲友们又是一阵欢呼声。

      宋彦巍知道菲莉不愿意提起那些信件。

      她说那段暗恋的时光对她来说太过痛苦,宋彦巍理解他,便让司仪走下面的流程。

      婚礼那一晚,菲莉喝了很多的酒,到宋彦巍进入婚房时,她已经睡死过去。

      宋彦巍看着睡梦中的妻子,给对方盖好被子后,就转身去了客房。

      那一晚,菲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高中的教室,那是中午放学后,她回教室里拿东西,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

      是她的同桌。

      她跟同桌交流甚少,只记得对方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对方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进来,正在那里细心整理着什么,她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封封的信。
      包在粉色的信封里,一看就是情书。

      她的同桌一直是个胆小鬼。

      终于发现她后,对方吓得脸都白了,甚至双眼一红,差点哭起来。

      她只得安慰对方,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同桌在得到了她再三的保证后,这才放下心来。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那些信件是给谁的。

      那时候,整个学校,有谁不喜欢宋彦巍呢?

      她为表示自己跟对方是一伙的,向同桌坦白了自己也喜欢宋彦巍的事。

      可是同桌却立刻矢口否认,说自己并不喜欢宋彦巍。

      菲莉早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是她还记得一个画面,是窗外的一缕斜阳照进空空教室里。
      那女孩子散落的缕缕发丝变成了金色,轻轻趴在细长的脖子上。对方微微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像是梦中的呓语,又好像是真的在对她说。
      女孩说:“你说,一百零八封信,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爱上自己吗?”

      她已经记不清对方当时说这话的语气,却记得对方那对眼睛。
      被阳光照的发出淡淡金色光芒的瞳仁,满是希冀。
      她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说:“肯定可以的吧。”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的接触,两个人熟悉起来。

      直到女孩发病的前一天,对方拜托她一件事情,让她去帮对方把那个装满信件的盒子拿回来。
      她拿回来了吗?
      “你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吗?”
      ……她早就忘记了对方的名字,甚至要不是宋彦巍将这些信件视若珍宝,她都已经把对方彻底忘记。
      可是,对方回来了,穿着婚纱,站在酒店里她的化妆间。

      她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她忙跑出去打了电话。

      好在宋彦巍没发现异常,只是,那个女人最后被按在地方的疯狂模样已经进入她的脑海。

      睡梦中,那狰狞的样子,不停问着她拿回来了吗,拿回来了吗?

      她吓得整个人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直到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菲莉,菲莉!”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宋彦巍。

      宋彦巍那对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温声问她:“做噩梦了?”

      她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哭了。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埋头钻进男人宽厚的胸膛。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说,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可是,从那之后,那个梦魇彻底缠住了她。
      很快,她就神经衰弱,甚至无法正常跟宋彦巍相处。

      她试着看过心理医生,可她本人都不敢坦白,心理医生又怎么能真正帮到她。

      最后,实在受不了,在婚后第二年,她跟宋彦巍离了婚。

      她有想过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但是一想到自己最爱的男人会恨自己,她最终没能说出口。
      她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那一百零八封信,关于少女的心事,就这样成了一个秘密。

      ……

      姜梅躺在精神病院的床上,她在这里住了已经整整二十年。
      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永远蓬着头发的疯女人。

      有时候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吓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憔悴啊,这样还怎么当个漂亮的新娘呢?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发呆。

      有一只嫩黄色的小鸟总是喜欢来她窗前。
      那只小鸟在那里跳啊,跳啊,然后一瞬间就冲向天空,消失在蔚蓝色的天空那头。

      她时常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变成这样的一只鸟。

      不记得什么时候,她写过这样的一段话:
      我会变成一阵风,一只鸟,或是一片叶子,
      我会悄无声息路过你的肩膀,
      你的脸颊,
      你的眼睛,
      我会告诉风,
      告诉鸟,
      告诉叶子,
      那里有个少年看起来像是有满满的一个天空任我翱翔,
      我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风,鸟,或叶子。

      她记不起来了。

      药物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混沌。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高中生,有时候又以为自己是个新娘,但大多数时候,她都知道自己孤身一人。

      她时常会做梦,梦里有一片高高的红墙,有个少年半蹲在上面,他风一般一跃而下。
      他偏着头,跟她说:“回家去吧。”
      “回家去吧。”
      可是回哪去呢?

      又到了她吃药的时间。
      她吃了药,躺在床上。
      今天的药似乎跟平时的药有点不一样,她吃完后特别的困。
      睡梦中,她又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他说:“回家去吧。”
      “回家去吧。”
      家在哪里啊?

      她的母亲早在她读大一时跑到不知道哪里去,她的父亲在她大学毕业后将她丢在精神病院后就不知所踪。

      她似乎曾以为自己会跟一个人有一个家。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她记不起来了。

      她觉得那应该只是她的一个梦。

      她甚至都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了。

      她的记忆里越来越差了。
      她记不起来了。
      罢了,
      罢了。
      她先睡一觉,再问问那个从墙头跳下来的少年吧。

      ……

      “你跟菲莉离婚都二十年了,就真没想过再娶?”好友许越的话,将宋彦巍从酒意中拉回神来。

      他看了眼散落在餐桌上的酒瓶,没说话。

      许越知道他的性格,倔脾气,要是真一两句话能说通,那也不会二十几岁离婚,一直单身到了四十五岁。

      叹了口气,许越刚要说话,许越的爱人在阳台上道:“你阳台上的东西还要吗?”

      许越说:“要,当然要啊,那可是我的同学录啊,我昨天不小心打湿了,晒着呢!”

      许越的爱人将同学录拿进来放在餐桌上,说:“外面下雨了。”

      宋彦巍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同学录,收回目光。

      恰逢一阵风从打开的阳台吹进来,那同学录哗啦啦翻动起来。

      宋彦巍目光一滞,整个人顿了一下。

      在许越就要伸手去拿同学录时,他一手抓了过去。

      许越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怎么了?”

      宋彦巍不发一言,只快速翻动着同学录,很快,他翻到了某一页,看着同学录上的字,他像个被摄去了灵魂的空壳,完全定在原地。

      许越凑过来,看了眼同学录上的字,奇怪道:“怎么了?姜梅,谁啊,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顿了顿,又说:“啊,这个字倒是有点熟悉,额,好像谁来着,操,这字跟你的字好像啊!”

      宋彦巍咻地一下站了起来。

      许越却又将同学录翻了好几页:“哎,你说说,以前这些女孩子怎么都喜欢模仿你的字迹啊,这个也像,这个也像,操,连菲莉也模仿过耶!不过看来看去,这个叫姜梅的最像。姜梅是谁啊,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啊。”
      等话说完,再抬头时,却发现宋彦巍早已经不在原地。

      “老宋,老宋!”
      他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醉醺醺往那一靠,嘟囔道:“我说,这老宋越来越不够意思了,说走就走。”
      ……

      “姜梅确实住在这里,但是早在两年前就因为药物过敏去世了,您是她的家人吗,她的住院费一直都还没结清呢……”

      后面的话,宋彦巍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没有去对方告诉他的公墓。

      可笑的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姜梅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但是隐隐中,他记得那个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孩子,趴在那里,好像有睡不完的觉,后脖子处总是散落着几根微微发黄的软软的发丝。

      他记得对方成绩好像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

      越是这样想,他的心越像是被什么东西坠着往下掉,空落落的难受。

      他去了姜梅住的病房。

      这个病房早就被很多人住过了,上个病人前几天才搬出去,自然再也找不到任何姜梅的印记。

      但他就是想要去坐一坐。

      他坐在那个病床上,抬头看着外面。

      病房的窗户开得很高,小小的一方落在墙的上面,像个相框框住了外面一片淡淡的蓝色。

      他看着蓝色天空上一朵白色的云慢慢飘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忽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过来。他看到一只嫩黄色的小鸟跳在窗台上。

      那小鸟在窗台上跳了几下,接着歪着圆圆的小脑袋眨着小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转身,扑棱着翅膀,向着云端那头飞去。

      他忽地想起,在国外,某个百无聊赖的夜晚,他整理自己的行李时,看到了一个铁盒。
      是他妹妹随手塞进他的行李箱的。

      他本来以为是小孩子的糖盒,打开却发现里面装满了信件。

      他翻开一封,写的是一个女孩满满的爱意。

      他这辈子看过无数的表白情书,早已心平气和,若是换了平时,他早该在看了第一句就将所有的信件丢到一边,但那天也许是太寂寞了,他看完了那一封,顺带着将那一盒子的信都看完了。

      这些信件并没有署名。

      他看完后,只是觉得对方文笔还不错,也没有过多的想法。

      回国后,家里催着他结婚,恰好菲莉出现了,对方自称是那些信的主人,他就顺理成章接受了对方,并且有了那段自己跟那些信件为伴的故事。

      从父母离异后,他一直不相信爱情。

      后来菲莉说要离婚,他也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对方。

      只是今天,当他看到那只小鸟时,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信里一段像诗句的话:

      我会变成一阵风,一只鸟,或是一片叶子,
      我会悄无声息路过你的肩膀,
      你的脸颊,
      你的眼睛,
      我会告诉风,
      告诉鸟,
      告诉叶子,
      那里有个少年看起来像是有满满的一个天空任我翱翔,
      我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风,鸟,或叶子。

      他一直空落落的心,此刻像个塞满了稻草的足球,满满当当,却又像再也无法跳起来了。

      “先生,你没事吧?”医院的工作人员进来,看到他捂着胸口一脸的难受,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再抬头时早已经看不见那只小鸟的身影,只余下那小小的一方天空,空落落的寂寥。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工作人员开始打扫房间。

      他走到门口时,工作人员喊住他:“先生,这里有颗衬衣纽扣,是您的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衬衣上完好无损的纽扣,说了声不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工作人员目送他离开,然后低头将那颗从角落扫出来的白色纽扣和一堆蜘蛛网的灰烬扫进撮箕,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告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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