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骰子救不了悲剧少年》云一泽

17、真的是第二次吗

　　*

　　“全尺寸的琴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太大了。”尹千秋将那把看起来就很贵的琴小心翼翼地夹在肩头比了一下，立马放了下来，生怕不小心将它磕碰到。

　　“那还是看看3/4的琴吧？虽然音色会差一点点，但我们这儿也是有几把不错的。”穿着一身正装的店员笑眯眯地建议道。

　　千秋摇了摇头：“我帮别人买，大概这么高的男生。”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果然还是全尺寸比较合适。”她有些不舍地将手中的琴交还给店员。

　　“这把琴好是好，就是太贵了。”她厚着脸皮说道。

　　而店员脸上的笑意并未减少半分，这种敬业的态度倒让千秋在心中啧啧称赞。

　　店员动作优雅地将琴挂回展示架上，“可以请教一下您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吗？”

　　“一……一万，最多。”千秋保持微笑，牙关打颤，心中流血，不停地安慰自己，至少这次因为不用买新手机而省下了一笔钱。

　　“明白了。那您看这把琴怎么样？背板的花纹很漂亮吧？音色在这个价位上也是很出众的。”店员从橱柜里拿出另一把琴，将琴的背面展示给千秋看。

　　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毛皮般的纹路，让这把琴看上去像一位蓄势待发的捕食者。

　　她接过琴和弓，小心地在四根弦上拉了一弓子，细弦的声音清亮，粗弦的声音深厚，由此拼凑起来的五度和弦带着一种野生动物的敏感。

　　这把琴，就像是虎和豹的混合体。

　　“确实不错，富有攻击性的声音。”千秋装腔作势地进行点评，同时将琴还给店员，并偷偷瞄了一眼橱柜中的价标。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千秋哭笑不得——真是一个一点都不含蓄的店员，丝毫不体量她一个普通学生也想要装体面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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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那把琴。”尹千秋的余光扫到摆在角落的一把琴，琴身的颜色比其他的展列琴都要浅，显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我想看看那把琴。”

　　那是一把说不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琴，但千秋对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感。

　　背板上是无数粗细不一的浅棕色竖向木纹，如同仲夏傍晚突如其来的一场黄金雨。

　　千秋咽了一口口水，用弓扫过四根弦。

　　在G弦的余音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她又快速地拉了一行上行的音阶。

　　好像夏天的风吹过没有成熟的麦田，激起一层青涩的麦浪，又好像雨水在湖面激起涟漪，成熟的欢愉与生涩的怯意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标价是——五千八？

　　千秋露出一个不敢相信的表情。

　　机敏的店员看出客人的不解，面带微笑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店长自己做的琴，因为是早期的作品，技术还有不成熟的地方，所以价格比其他琴低不少。”

　　“可我觉得这把琴明明很不错啊，漂亮，音色也很好。”千秋疑惑于这样的一把琴竟然一直没有被买走，难道有钱人都喜欢贵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实际上，店长是最近才决定要出售这把琴的。”

　　“是吗？Lucky！”千秋忍住心中的雀跃，将琴还到店员手中，“那我就要它了。琴盒需要另买吗？”

　　千秋背着新买的琴走出乐器店的时候，西边的天已经被染得紫红紫红。

　　“嘶——”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五月中旬的傍晚，是这么冷的吗？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繁华街的道路上，竟空无一人。

　　“这是要刮台风还是要下暴雨了？”

　　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气变得愈发强烈起来。她对此情此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莫名其妙的寒意，让人毛骨悚然的黑雾，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不会吧……

　　街道转角处，一团颜色如墨的雾气正在翻滚着，紫色的，红色的眼球随着那些雾气起起伏伏，她感觉到那些眼睛都在盯着她。

　　明明应该逃跑的，可是身体却被恐惧感牢牢地攥住，无法动弹。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大脑在尖叫。

　　“跑起来！跑起来！”

　　终于，在一只黑色的粘稠前肢从那团沸水一般不停涌动的雾气中探出来时，大脑的指令被传达到了四肢。

　　千秋沿着街道拼命地跑起来，琴盒没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肩，发出杂乱的啪嗒声。

　　两旁的街景变得陌生起来，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知道危险逐步逼近。她听到一个粗重而悠长的呼吸声回荡在她的耳畔。

　　“哈——哈——”平时缺乏锻炼的弊端在此刻暴露无遗，即使是存亡关头被求生本能所激发出来的潜能也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亡命了。

　　“哈——咳……咳咳咳……”千秋一口气没跟上，猛地咳了两声，重心便一个不稳，整个身体都扑倒在了地上。琴弦因为这猛烈的震动而嗡嗡地鸣响起来。

　　那冰冷的黑云缠上了她的肩膀。

　　不行了……要到此为止了吗？她绝望地想着。

　　骰子……可以让一切重来的骰子——这次不在她的手边。

　　一声凄厉的和弦骤然响起，锐利得如同划破黑夜的黎明之刃。

　　在这个时候，竟然会幻听到维塔利的恰空。

　　用这首曲子作为挽歌是不是过于美丽，怎么可以为她这滑稽的死相作配？

　　千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但那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似乎被弦乐的音律驱散。夕阳呈现出橙红的色彩，慵懒地洒落在街道上。

　　“尹千秋？”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狼狈地抬起头，背上的琴盒刚好压住她抬起的脑袋。

　　“唉哟！”她叫了一声。

　　一只修长且轮廓分明的手伸到她的面前，她也顾不上尴尬，毫不客气地一把握住，接着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首席！”看到对方的脸时，千秋忍不住小声地惊呼了一句。

　　凌天城的右手正被她紧紧抓着，左手同时握着弓和琴。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试探表情，神态平静地看着千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千秋松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浮现着沥青地面残留的印子，“我好像做了白日梦，被怪兽追赶……然后摔倒了。差点要被吃掉的时候，听到了维塔利的恰空，然后醒了过来。”

　　她又抬头窥探了一下凌天城的表情，“首席，你信吗？”

　　凌天城不置可否，从上到下将千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的背后，“你买了新琴？”

　　“哦，那个啊，是送人的。”

　　“送人小提琴吗？”凌天城微微地皱了皱眉，“你还真是大方，怎么不给自己换一把好点的琴？”

　　千秋的心情逐渐平复，她苦着一张脸道：“首席，原来你也嫌弃我的琴啊。”

　　“如果觉得全尺寸太大的话，至少可以先换一把3/4的试试。”凌天城把话说得很委婉，“琴箱的大小还是对音色有很大影响的。”

　　千秋干笑了两声，看向了凌天城手中握着的琴，“首席你是在街头表演？我刚才听到的恰空，就是你拉的吧？”

　　凌天城笑了一下，没有作出回答。千秋呆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光的笑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回家的路上，千秋的心情有些沉重。这是她第二次遭遇那团黑雾了，但她既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种东西盯上。

　　第一次因为恰好抓住了骰子项链，及时地穿越回了五月三日晚上，这才幸免于难。

　　刚才那次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她的生死关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驱散了那团凝重的恐惧。

　　难道那个东西害怕琴声，或是——害怕凌天城？

　　她想起凌天城那让人猜不透的样子，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身上有一种非人的气质。

　　*

　　肩上的背带有些下滑，她伸手调节了一下位置。从背后传来的琴盒的坚实触感让她感到些许心安。

　　尹千秋推开了出租房那扇简陋的门。

　　“你终于打算换琴了？”路弦的左手手指在地面上没有规律地敲击着，“也是，就算是乐团里最不起眼的二提手，在正式演出的时候用一把玩具琴也太不像话了。”

　　千秋将背上的琴盒竖到路弦面前，右手撑在琴盒的顶上，没好气地说：“这是给你买的。”

　　路弦显然吃了一惊，那个意外的表情让千秋感到满意。

　　“你也想练琴的吧？我的琴平时都不在家里，加上你又嫌弃它，所以索性给你买了一把。看看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将琴盒平放在地上，打开拉链。

　　一把浅金色的琴静静躺在墨绿色的背景之中，如同在荆棘丛之中沉睡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