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桔》浮云梦

1、第 1 章

　　五月。初夏。
　　田青起床的时候，天仍是漆黑，时有三两蛙叫，鸡也开始打鸣。
　　拔掉插销，打开大门，清晨的空气微凉，夹着丝丝的土腥味湿湿的青草味直直地钻到了心底。
　　又一天开始了。
　　走廊的灯泡坏了好长时间，爸爸不在家，没人能换，怕黑的田青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总会感叹，家里有个能换灯泡的男人还真是不错。靠着墙，慢慢摸到厨房，在靠门的墙上胡乱摸了一把，抓到牵着开关的线，稍稍一扯，光明便回来了。
　　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用力地伸了伸腰，田青转身来到井台，压了些水出来，伸手试了试水温，还好，微温。轻轻叹了口气，到厨房拿了个塑料桶，压了大半桶的水，又到窗台上拿了支已用掉大半支的洗发膏，一个塑料杯，蹲在井边细细洗起头发来。
　　许是听到了些动静，向来觉浅的田妈醒了，带着浓重的鼻音跟田青说话。
　　“青青，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又在用凉水洗头？跟你讲了很多次，不要用凉水洗。现在你年纪轻，觉不出什么，到我这个年纪就晓得厉害了。昨天晚上吹了一小会风扇就疼得不得了，这么热的天，哎~~”顿了顿又道：“不知道你爸爸在外面怎么样。这么热的天，听说晚上还赶工，说是白天太热，根本没法干活，只能晚上做。又是血吸虫又是腰结石的，哎！”
　　田青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安慰么？田妈除了在晚上比较频繁地跟把自己的悲惨岁月当成反面教育的模版外，在阳光下可是生龙活虎铮铮铁骨的铁娘子一个，家里家外，家务农活，做饭洗衣种菜这些女人能干的活干的跟花一样，喷农药抬水泵抽水这些男人干的活照样也不含糊。
　　捏着湿漉漉的头发，田青突然就觉得有些燥了，很有要把它剪了的冲动。
　　初三了，要高考，学校的优秀班也开出来了。四个班的尖子生都拢到一块，不得已的比拼对谁都是重煎熬，更何况三天一大考一天一小考，数学物理化学，数字公式满天飞。
　　每天放学回家做晚饭，等妈妈干活回来吃完饭写完作业已经十一二点，再洗澡洗头就得拖着湿哒哒的头发睡觉，大夏天的，难受不说，梦里还尽是沉到村头的大鱼塘里被水草缠得透不过气的噩梦。晚上不洗吧，天不亮就得起来，晚了来不及洗，一整天都是腻腻的感觉，整个人脏得难受，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妈，我想把头发剪了。”
　　“好好的剪什么头，女孩子短头发丑死了。”
　　好一阵，见田青不搭腔，田妈又道，“剪也不能现在剪啊，等你爸回来了再说，他要同意你就剪吧。要不他回来了肯定要骂人的。”
　　“哦，晓得了。”田青拿了条毛巾，使劲搓着仍在滴水的长发。
　　喔—喔—喔----
　　自家的公鸡也开始打鸣了。
　　“啊！又天亮了！起来给你们做饭了！”田妈打了个又响又长的哈欠，拉亮了灯便要起床。
　　田青忙道：“妈，你别起来了。我自己炒蛋炒饭，烧个海带汤。等下你跟田雨起来吃就好了。这段时间田里忙，你再睡会。”
　　“那我就再眯一下。鸡蛋在碗柜里第一格，坛子里有昨天新放的菜瓜，差不多可以吃了。”
　　“嗯，晓得的。”

　　吃好饭，把三人的衣服拢起来洗了晾的时候，田妈和弟弟田雨也起床了。
　　看到在晾衣服的田青，田妈有些感叹：“青青啊，衣服我来洗就好了啊。你饭吃好了不？”
　　“嗯，吃好了。衣服拢共也没几件，又不是很脏，洗就洗了呗。头还疼不？”
　　“白天还好，就是晚上疼，一点风都不能吹。”
　　“哦。”
　　湿手就着裙子擦了擦，洗衣粉灼得手有些热，摸起来有些糙糙的感觉，等水干了，皮就发紧，难受。
　　“妈，我上学去了。田雨，赶紧刷牙吃饭，要不又要迟到了。”
　　田雨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打哈欠，睡眼惺忪。
　　“知道了，姐。你先走吧。”
　　“嗯，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