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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碧夫人可以算是个相当传统的日本女性。秀丽的容颜,高贵的举止,文雅的谈吐,良好的家世。看起来,她似乎很适合这样深宅大院的生活,对缺少亲情温暖的大家庭也早已习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些神经质,容易走极端。撇开这点不谈,作为路西法家族现任家族的夫人,碧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榜样。

      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和大部分拥有庞大家族做后垫的夫妻一样,在过了新婚期后很快就冷淡下来。由于凡事都有下人伺候,夫妻间反而失去了作为彼此生活一部分互相磨合和享受平淡家庭生活的乐趣。不过这并非不可预料的结局,两人身边有无数这样的例子,早已耳濡目染。然而在有了其路之后,碧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活真正充实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说少年时期的其路特别像碧。安静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还有深深深蓝的双眸。碧深深爱着这个孩子,就如同爱着自己一般。对她来说,其路是她今后生活的所有安慰。如果没有了他,一切都会归于原样,甚至会更加冷清。

      因此,当其路的烦躁情绪开始出现端倪的时候,碧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她和其他人一样以为那不过是青少年时期的心里转折所带来的不适应而已,并没有太在意。然而其路的异兆却越来越明显,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

      这天下午,当碧听佣人们说其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时,心中的不安驱使她走到了其路房门前,敲响了门。

      “其路?你在里面吗?”

      “……嗯。”没精打采的声音闷闷地隔着房门传了出来。碧打开门,第一眼见的却是躺在地上已成碎片的水晶水壶。

      “其路,这是怎么了?”她看向坐在窗台上发呆的儿子,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点在她控制之外。

      “我不知道。”其路冷哼了一声,烦躁地拨了拨头发,“烦死了!”

      “到底怎么了?你最近老是在摔水壶。这已经是第几个了?”碧站在那一地碎片前,没在往前走。其路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再靠近一点就要反过来攻击你的愤怒的小动物一样。

      “我总是觉得口渴。”其路摸了摸自己小小的喉结,“从早到晚都特别渴,无论喝多少水都没用!妈妈,我是不是生病了?”

      “即使这样你也不该拿水壶出气啊。”碧宽容一笑,“这样让佣人们多不好收拾。下次如果要扔就扔个不会破的东西吧。”她蹲下身,打算自己将这些碎片处理掉。在这个家里现任家主一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其他人看在家里。她可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事受到家族里其他觊觎家主之位的人的攻击。

      不过到底是从来没做过家事的大小姐,纵使平日表演起茶道花道时心灵手巧,这样小小的整理碎片一事却可能使那柔嫩的手指受伤。碧很快就因为捡碎片不小心割伤了手指。一滴朱红的鲜血落到了水晶碎片上。

      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喊出声来,其路却不知为何立刻知道了,跳下窗台跑到她身边。

      “妈妈,你受伤了?”他看了眼地上的血滴,稚嫩的眉头皱了皱,“别捡了,我去叫直子阿姨来。”

      碧只得站起来,捧着受了伤的手站到一边。其路正要按铃,忽然又走了回来,眼神中有一道奇怪的光芒在闪动:“妈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碧觉得在儿子面前表现母亲笨拙的一面有些难堪,掩饰着笑道,“只是一个小伤口罢了。”

      其路却定定地看着她手上仍在流血的伤口,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头微微低着,眼睫毛在丝丝颤动。碧看着他,一脸不解。

      “其路,怎么……”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就硬生生地夭折在了空气中。碧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的举动——其路将她受伤的手指放进嘴中,竟然将涌出的血全数吞进了口中。

      受伤的指尖立刻传来了令人反胃的触感,伴随的还有血液被某种力量不断牵引奔出身体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向那里集中过去,争先恐后地涌出伤口,源源不断地被其路吞下肚。碧有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其路脸上畅快的表情完全落入了她眼中,她才突然清醒,用力推开了自己的儿子。

      “你这个吸血鬼!”那是她当时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当其路带着一脸意犹未尽的不满足和沾着鲜血的嘴角呆呆地看着她的时候,碧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尖叫起来。

      “怪物!来人啊!怪物!啊!啊!啊!”

      “妈妈……”

      “我不是……不是你妈妈!走开!你这个……吸血鬼!”她打开了儿子伸过来的手,缩到了墙角,“不要过来!”

      那一刻恐惧的心理占了上风,碧忘掉了母亲的身份,只是单纯地对眼前这个吸食自己鲜血的少年感到由衷的恐惧而已。很多年以后,当恒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吸血的那个下午时,最清晰的还是母亲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那最直接也最深地伤害了还对命运一无所知甚至对自己做了什么都还茫然不觉的他。

      听到了不寻常响动的佣人们冲了进来,却搞不清状况。尊贵的碧夫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仿佛面对着十恶不赦的恶棍。活波可爱的少爷呆呆地站在距离母亲两米的地方,嘴角血迹未干。直到有人分辨出神经质的碧夫人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的同一个词是“吸血鬼”后,那久经沉淀的阴影顺理成章地飞速浮上了水面。

      “新的吸血鬼出现了!”

      忙乱中不知谁喊了这一句。处于慌乱中的佣人们立刻清醒过来,护着浑身瘫软的夫人一群人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房间。其路虽然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们还是执着地认为他会突然扑上来在他们的脖子上咬上一口——毕竟,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伤害了不是么。

      房间里的其他人等退得一干二净,只有其路依然站着没动。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有人喊着:“快去告诉老爷!”走廊上尽是来回不休的脚步声,像浪潮一般涌上来,盖住了他。

      “我……”

      “我做了什么……?”

      眼前晃动的依然是母亲正静静淌血的伤口,白皙的皮肤上一道撕开的口子,透过鲜血隐约可见里面鲜嫩的皮肉。散布在指纹间的红色液体散发着异样的芬芳,让他干渴的喉咙在一瞬间就湿润起来,不断地想要寻求更多,更多……

      “我吸了血……”其路捂住脸,跪倒在地。热乎乎的泪水顺着指缝留满了手掌,流进了唇间。苦涩的滋味却无法冲散还在口腔间徘徊的甜美的血腥味。那不属于人类的对血的疯狂,让少年无声抽泣着,心中一片惊骇的茫然。

      门被打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其路抬起头,看见父亲正站在自己面前。

      “爸爸……”在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父亲的脸被模糊成了一片虚无的镜像。站在父亲身后的其他族人那充满恐惧和厌恶的眼神,却不经任何障碍地直接抵达他心底,刺中了少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查尔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把头转开了。

      “把他关到地下室去。”

      立刻就有人从背后将其路压倒在地,把一个铁面罩盖到他脸上。其路始终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让人反绑住他的手,然后被带离房间。

      父亲的脸,在那一瞬已经和母亲一起永远在他心中消失了。

      在被带往地下室的途中,走廊上站满了族人和佣人。没有一个例外的同样的眼神,全被少年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其路哥哥!”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其路哥哥你怎么了?”

      他望向他的小表妹,还不及说什么,小女孩就被她的母亲拉到了身后,紧紧地保护起来。

      “别和他说话,他是个吸血鬼!”

      他是个吸血鬼!

      少年的头低了下去,眼中一片空白。

      在那之后时间是以怎样的轨迹从他身边悄然溜走的,其路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他一日一日地待在阴湿的地下室里,每天除了给他送饭的人以外谁也见不到。面罩依然戴在脸上,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可以打开上面的一个小口。这期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三天后,其路被罩上黑色头套带出了地下室,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这辆车要开往哪里,他依然一无所知。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一直带着这样沉默而□□的气氛直到终点。

      在黑暗中他被带着走了一段相当崎岖的路。耳边传来了静谧的海潮声,哗哗作响。空气中充满了海洋潮湿的味道,偶尔还有飞鸟扑扇翅膀长长的啸声。在他被摘下面罩关进一间卧室之后,这些声音依然清晰可辨,在他心中那一大片空白中留下了透明的痕迹。

      在这间卧室里,他的面罩被摘去了,却依然没有自由。照顾,或者说看守他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佣,样貌如何他并不知道,也毫无兴趣。每日可做的事除了看书之外,就只有无止境地眺望大海。在那一片无边际的蓝中,少年的心逐渐逐渐地沉了下去,在深深的海底安然睡着了。

      一切本应如此继续下去。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在这里生活到十八岁生日到来的那天,然后被带进那个叫做什么“吸血鬼之家”的地方,再开始另一种形式的监禁生活。其路对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对命运除了逆来顺受以外也再没有任何想法。甚至偶尔回忆起在路西法庄园的生活时,一切也已化成齑粉,被海风带往无尽的远方。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一位客人忽然造访了这幢寂静的白色房子。来人是其路的父亲,查尔斯。

      当时的其路已经进入了稳定期,除了每个月有两天必须完全的以血为食外,其他时间都和正常人没有差别。而且其路和之间被关进这间卧室的长辈们不同。他没有任何的反抗和疯狂举动,无条件的承认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奖励他的良好表现,其路被允许和父亲面对面坐在客厅见面——虽然为了安全起见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已经初具成人骨架的苍白少年安静地坐在加了手铐的沙发上,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目光却穿过了已然成为陌生人的父亲,落到了远方的某一点上。

      “你的母亲,”斟酌了很久后,查尔斯才开口,“为你带来了一个小妹妹。”面对其路空洞的眼神,男人的喉咙竟然发干,“她……很后悔当初不该那样,虽然想向你道歉却没有机会。而且医生说她的神经已经受到了损伤,不能再受一点刺激。”

      其路仍然沉默,与其说他在听的是毫无关系的人的事,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把任何话听进去。

      “她一直很想做点什么,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要求我来,答应你的一个请求。只要……不是要求回去,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少年没有反应。

      “其路?”

      少年像洋娃娃一般毫无表情,只是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翕动嘴唇,用久未开口而导致的干涩声调慢慢地说:“我想到外面去。”

      “外面是……?”

      “像普通人一样去学校上学。”其路淡淡回答,“等到十八岁生日到了我自然会回来。”

      “这个要求太危险,我不能答应。”查尔斯立刻给予了拒绝,“如果让人知道了你的身世,或者……或者有人被你攻击了,一切就都完了。”

      少年冷冷一笑:“我没有那么蠢。”

      “可是——”

      “查尔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老伯爵开口了,“查尔斯,答应他的要求吧。”

      “可是,父亲大人——”

      “对于一个连死都没有意愿,只是安然接受命运安排的孩子,难道你就不能相信他,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么?毕竟,他是你唯一一个儿子。”

      “可是还是——”

      “我以我这条老命做保证好了。查尔斯,算做父亲的请求你。”伯爵低下了头,白花花的胡子微微颤动着。

      他已经目睹了自己小儿子的死亡,又怎么忍心让这唯一一个孙子也走上相同的道路呢?即使结局不会有质的改变,至少能让这个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孩子能稍微幸福一点……

      这样的幸福,难道也是不配拥有的吗?

      “我明白了。”查尔斯最终还是让了步,站了起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把路西法庄园的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在外面也不可以喜欢任何人——别忘了那个诅咒,别伤害任何人。”

      其路看着高大的父亲,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还不屑让家族里的人陪葬。”

      “你……!”

      “查尔斯,你该走了。”伯爵低低咳了一声,“剩下的事我会准备好的。你就别操心,赶快回碧身边去吧。”

      “……那我走了。”查尔斯向伯爵行了个礼,如逃离一般离开了这幢白色房子。

      “其路,想要个新名字吗?”伯爵转向冷漠的少年,温和地微笑。

      “二阶堂恒。”少年微微冷笑,“就这个好了。”

      ******

      是年九月,化名为二阶堂恒的其路?路西法转学进了东京的一所私立中学。从小就接受家庭老师单独授课,再加上有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和人有正常的交流,刚进入中学的恒理所当然地在人际交往上感受到了极大的困难。他花了一年的时间习惯了与人正常的、却又保持距离的交流,并在那所中学认识了漆原千惠,之后她也跟着他考入了白夜学园的高中部。

      对于漆原千惠的存在,他更多保持的是种默许的态度。虽然并不喜欢有个人如此接近自己,也不喜欢她对自己毫不放弃的执着,可是在那么多人之中,只有她让他确实感受到了喜欢这种感情的存在。看到漆原那么努力的样子,他真的很难说出彻底拒绝的话语。

      因此漆原到底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位置,恒并不在意。对他来说,在外的这三年只是弥补过去十五年来所没有经历过的一切罢了。普通的校园生活,有同龄的朋友,融入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社会之中。对于从小就在大家族有限的框架里长大的孩子,即使最后的结局终究是悲伤的色彩,过程也依然会有泡沫般美丽而短暂的快乐。

      会选择白夜学园的高中部只是因为那里离他的初中比较远,可以让他认识更多的人罢了。恒并不在乎过去一年里所结交的所谓的朋友是不是能保持下去。反正也只有三年罢了。他并没把他们中的谁特别放在心上,也没有特别喜欢谁。既然这样,又何必为了一些不必要的羁绊让自己受到束缚呢。

      他顺利地以相当高的分数通过了白夜学园的入学考试,并被推荐进学生会成为副会长。推荐他的人正是七濑宏一,他的室友,一个被认为是历届最完美的学生会长的男生。

      七濑宏一这个人么,实际说来,两人交往得并不深。两个人都对自己家里的事闭口不谈,也无意向对方刨根问底。一直到高一下学期,恒才知道七濑还有个同年级的妹妹。然而那孩子到底长什么样,他却一无所知。

      一直到了那个晚上。

      离开那幢白色房子后,每到需要以血为食的日子,恒就会买些小动物回去放血。一开始纵然也有害怕和不忍,可是如果不喝就有可能会依据本能攻击人类。因此不习惯最终也变成了习惯。当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动作熟练地割开那些无辜动物的喉咙接血的时候,一切已经理所当然。反正他在乎的也越来越少了。

      不过因为白夜学园要求的是全寄宿制生活,喝血多少还是有不方便——总不可能在宿舍里喝吧。所以他总是在前一天提前把一切准备好,到晚上再偷偷溜出宿舍,把藏在学校某处的动物取出杀死。喝完血后再把干瘪的动物尸体处理掉。每一次他都特别小心不让人发现。然而偏偏百密一疏。偏偏那一次,就被人撞见了。

      或许当初真的不该心血来潮爬到树上去。他明明已经看准每晚巡视一次校园的守卫离开了青樱道,怎会料到半夜居然还有人学他一样溜出宿舍在这里散步。有问题的到底是谁啊?

      多少还是心绪作祟。他本想静等那散步的女生离开附近,偏偏人心虚的时候就是容易出状况,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衣服就被一枝尖锐的树枝划破了。最要命的是那女生竟然停了下来,四处张望起来。

      难道你就不能因为害怕有鬼赶快走么!恒心中颇有怨言,却无处可说。

      女生似乎打定主意要查个究竟,竟然站着不动了。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对峙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底气不足的一方再次有了动静。恒手中本来已经死去的兔子尸体突然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再次制造出一个标明他位置的声响。

      女生判断出了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他所在的这棵树靠近过来。

      小姐,你就不能胆小一点拔退就跑么!恒实在郁闷,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兔子尸体丢到树下,决定吓吓这位胆子大得有些过头的少女。

      趁着女生低头去查看掉下去的兔子尸体时,他敏捷地翻下树,窜到了女生身后,用极尽鬼魅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小姐,你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哦?”

      女生如意料中的大吃一惊,却没有发出如意料中一般的尖叫,也没有昏倒,而是马上转动脚后跟,一边转身一边迅速跳到离他有一米远的地方,尚未站稳就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架势。

      ……大晚上的到底是谁见了鬼啊!

      眼看事情发展到了自己预想之外,恒不禁想逃之夭夭了。反正这会儿月黑风高,对方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没必要去冒被发现的危险……

      正如此想着,那朵原本遮住月亮的乌云似乎存心为他的登场准备好特写灯光似的,晃悠悠地飘到一边去了。清辉一般的月光如丝绸般滑向大地,温柔地落在两人之间,打在他的眼角上。

      要躲闪已经是来不及。恒的眼中掩不住慌乱,反应神经停顿了足有几秒。女生看着他的脸同样一怔,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跑。那身影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本想追上去,却又怀疑这是否有必要。伯爵曾千叮万嘱,如果不小心被一两个人发现的话,马上通知他,他还能解决。倘若事实由一个人传播到一群人中,那么他目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回收。依然要回到那幢白色房子里去,消磨接下来的岁月。

      不过现在即使想追也没有可能。只能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虽然不曾清楚地看见女生的脸,那双在月光中微微发紫的蓝色瞳孔却不能轻易忘却。

      那个女生,便以这样一种姿态,无声地潜入了他的心底。一直到第二天一切忽然明朗。

      由于某人长时间不参加学生会的例会,导致下面怨言颇多。宏一不得不亲自逮着预备要再次偷偷溜走的恒,押着他去学生会履行副会长的职责。

      途中忽然停了下来,一反常态地对迎面而来的女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小优。”

      头一次见室友以如此肉麻的声调称呼异性,恒不禁吓了一跳。好奇的视线在飘向那个停下的女孩子后,就此定格。

      那个有着一头耀眼的玫瑰红卷发的女生抬起头,微微发紫的蓝色瞳孔中盛满了初夏令人炫目的光芒。

      “还没给你介绍过吧?”宏一不无得意地微微一笑,“这是我妹妹,七濑优。”

      女生转过头来,却在视线相交的时候微微怔住。光与影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既温和又分明的界限。那么好看。

      男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不容置疑的单纯的温暖。

      “二阶堂恒。请多指教。”

      这,就是这个夏天的开始。

      *******

      在一片不断从某一点散开的柔软的光芒中,少女感觉到一度从身体抽出,化为无形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的身体充满韧性地折在一起,又慢慢散开,最后落到了一片实在的土地上。眼前仍是不变的雪白。她坐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心,茫然地望着前方。

      忽然间,一片轻如羽毛般的东西落在她脸颊上,传来了雾一般的温度。空白之中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的轮廓。她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脸,轻轻地说:

      『那孩子的过去,你已经看到了吧?』

      少女如在梦中,蓝紫色的瞳孔失去了神采,泛着一片混浊。她缓慢地点了点头,僵直的视线对着空气中只有轮廓的女子,徐徐地上下移动着。

      女子空白的脸贴近了她,丝线一般的长发似的东西落在她唇边。

      『你要救他吗?』

      优的瞳孔微微放大。

      “……我……可以救他吗?”她缓缓地翕动嘴唇,被挤扁的破碎的话语不动声色地从她唇间逸出。

      『当然可以。但是你知道,这是要有代价的。』

      “……代……价?”

      『代价就是我。』女子似乎轻轻地笑了笑,呼出了棉花糖一般白白软软的气流,『我会失去一个部分,成为不完整的力量。』

      “……你……是谁?”意识似乎渐渐回到了自己体内的某一处,充满温情地贮藏起来。优想伸手触摸面前的女子,却恍惚觉得只要一伸出手去,一切都会化为原始的空白。

      『我就是你呀。』女子的手指静静地点在优的心口,『我一直在这里,从你出生开始就在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在不断缩小的视野中,女子的身影被离析一般溶入身后的空白中。

      『只要是你真正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白——……』最后一个音被空白贪婪地吞去。女子完全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连心都能融化成雪水的空白。困意汹涌而来。在刚刚回归又顷刻逃走的意识迷失中,优慢慢地倒了下去。

      最后还能听见一声殷切的话语。妇人消瘦却依然美丽的脸庞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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