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小财一碟

40、三九章

　　且说那武林大会并非真的无疾而终，众门派一致推举顾天仁代理武林盟主之位，无奈之下，灵扇山庄只好接受。聂远航略抚胡须，微笑着向顾卿城颔首，仿佛在说年轻人还是不及我老前辈有远见、能看清大局。

　　纵观当今武林，能左右逢源又颇具号召力的，非灵剑山庄莫属，这武林盟主之位，顾天仁是再合适不过。只是顾庄主再不情愿，也难以推却，只好拧着眉毛拱手说“不负众望”。

　　顾天仁如此不想争这武林盟主的名头，并非他毫无江湖人士的侠义心肠，不想操心武林之事，也不是他没有雄霸武林的野心。实则因为顾天仁太牵挂他那宝贝闺女的安危，却再不想为了所谓的大局而忽略了顾卿心。

　　顾天仁额间的忧虑并不遮掩，一边极勉强的应付着众门派的殷切嘱托，一边也不忘权衡一下当下的局势。如今他这个代职盟主，虽得到武林人士的认可和推崇，却是极受胁迫的。且不论黑囹杀难对付不说，那些专门爱找茬的旁门左道之流也够他受的了！

　　又何况此时卿心体内之毒一日不解，他的心就一日无法放松下来。回想当初，顾天仁一门心思壮大灵扇山庄之时，忽略了自家儿女，不仅没看好女儿，放纵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居然还让女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服毒了！每思及此，顾天仁就好不悔恨！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才好！

　　“爹，你找我。”一袭青衫落定在顾天仁面前，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嘴角上挂着一抹敬重的笑。

　　顾卿城见父亲好似皱眉凝思着什么，以至于连他的声音都未听到。便轻轻端了茶几上的杯盏，就着茶香啜了一小口。

　　顾天仁终是发觉了有人坐在旁边，轻吁一口气，眉脚依然攒着，似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你来了。”顾天仁也抬手端了茶，用杯盖慢慢拨弄着凫在水面的茶叶，并未多看来人一眼，只是沉默。

　　“爹，你有心事？是为代掌武林盟主的事担忧？”顾卿城收了笑，眼中多了些探究和思虑。

　　“城儿。”顾天仁微微摇头，抬眼看着他争气的儿子，渐渐舒缓了眉心，“我是在担心你妹妹的身体。”

　　顾卿城如同被提及了一件不能提的事，瞬间垮了脸色，许久，才低声说道：“我已经在着手寻找寒珏子了，我想会在心儿毒发之前寻得的。”他拿手撑着太阳穴，声音也变的不确定起来：“爹，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消失的这么彻底，只要找到冥影宫的冷颜，便都好说了。”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果决一闪而过。

　　“嗯，怕只怕中间出什么变故，我觉得心儿这几日……似乎有些虚弱……”顾天仁狠狠闭了眼，复又倏地睁开，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你速速带着心儿赶往药谷，请林谷主为心儿瞧瞧，该疗养就疗养，该滋补的就滋补，万不能……让心儿连半年也撑不到！”

　　***

　　“师兄，到底如何？”沈君梅看着坐在榻前施针的林平芝，她的师兄，一心研究药理的药谷谷主，此时身影有些伛偻和苍老，唯独那双施针的手，灵巧的与他的年纪不相符。

　　林平芝没有言语，待撤走了所有的针具之后，瞧都不瞧床上那个仍在昏迷中的女子，自顾自的收拾起来。

　　“爹，冷姑娘到底怎么样？”羸弱青年有些许焦急，竟牵动着咳了起来。

　　“枫儿！”伛偻老者似有愠怒，瞪着眼一把抓过林江枫的手腕诊了一脉，又没好气的甩开，再不看他，“你自己的身子都照料不好，还有心担心别人！”

　　沈君梅低头叹气，也不再追问，师兄如此表现，应该证明冷颜并无大碍。

　　林江枫却似红了脸，不知是被训的还是咳的，总之立在那里，好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林平芝收好药箱，径自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却听得他冷冷的声音：“再过两个时辰就没事了。”
　　沈君梅和林江枫皆松了口气。

　　“江枫，我在这里照看冷姑娘，你身子弱，去休息吧。”沈君梅转身找了本医书坐在旁边看了起来，却不见另一端的男子有什么动静。

　　沈君梅暗自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林江枫又拿出一卷丝线，想套在单凌的手腕上替她把把脉，怎奈单凌的双手被严严实实的包在被子里，他总不能上前掀了人家的被子吧！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无礼了！

　　左看看专心看书的沈夫人，右看看安然躺在床上的单凌，林江枫踌躇好一阵，纠结好一阵，最后颇无奈的选择相信他爹，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便悄悄离开了。

　　这边林谷主刚刚回房洗了把脸，就有弟子呈上帖子来。

　　“谷主，是灵扇山庄的帖子。”阿奕恭敬的将帖子递给林平芝。

　　想必是施针累了，林平芝靠在一张藤椅上，闭目言道：“阿奕，你读给我听。”

　　阿奕读罢，林平芝睁开眼，挥手示意他下去，阿奕将帖子放在桌上，又将他们谷主的药箱收起放好，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林平芝复又缓缓合上眼，蹙眉自言自语道：“忘情草啊忘情草……”

　　***

　　单凌犹自昏着，只是朦朦胧胧中似听到一阵箫声，空幽寂寥，但并不萧瑟，反而有些力量隐忍在箫声里。

　　箫声由淡转浓再由浓转淡，之后，单凌就醒了。她躺在床上省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在药谷，而不是裴歌家的院子里，仔细辨认一下，那朦胧中的箫声却再也听不到了。竟然隐隐有些怅然。

　　“冷姑娘，你醒了？”沈君梅含笑将她望着。

　　单凌腾地一下红了脸……好像……又给人带来麻烦了……唉……

　　“沈夫人……对不起……我……”

　　“呵呵，冷姑娘何须如此多礼，你来药谷做客，药谷招待不周害冷姑娘生病，是我们要说抱歉呢。”

　　单凌听了这话，越发的不好意思，对沈君梅友善的态度也暗暗感激不已。相比那个现代化的世界，这里的陌生人可有人情味多了。单凌接着又汗了一把，觉得此刻还把沈夫人定义为陌生人，着实是自己心防太重。

　　“沈夫人，我可能一时无法接受自己中毒的消息，所以才……”

　　“呵呵，冷姑娘啊，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帮你恢复记忆，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了？”

　　单凌此刻已经十分淡定，饶是走火入魔这般奇幻的词语用在她身上也没觉得多奇怪，她认为冷颜这样的奇女子会被她占据了躯壳，简直是一种悲哀，不禁又暗暗升起一股责任感。

　　好似自己玷污了冷颜的名声似的，她告诫自己：要学会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气魄。

　　“不记得，沈夫人，我也想快点恢复记忆，或许，对大家都有好处。”她喃喃道。

　　一阵咳声隐隐传来，不一会便清晰可闻，打破了沈君梅与单凌之间的沉默。

　　那素色白衣的纤瘦青年一面掩嘴咳嗽，一面端着一枚白底青花瓷碗颇尴尬的立在门外。

　　“林公子！”单凌慌忙打招呼道。

　　林江枫咳红了脸只微微颔首，想回话却因着咳嗽的原因只得作罢。沈君梅见状，已然上前接了汤药，扯了林江枫进来，将药放在桌几上，紧接着就斟了杯热茶，递给林江枫。

　　单凌也颇关切的看着，只是这关切隐在眸子里，表情上是一副略微僵硬的神色。

　　这边林江枫稍稍安稳，语气里有些愧意道：“冷姑娘，这是我爹配的药，你……你先喝了吧。”又抬头对沈君梅谢道：“沈夫人，我没事了，谢谢。”

　　单凌听说林江枫竟是亲自来为自己送药的，一下子又愧疚又感激，想起前一天他还特特端了驱寒的汤药给自己，自己居然因为想事情冷落了人家，连他何时离去都不曾察觉，遂心内更加不安。纠结在那里，一时无法言语，微垂着眼，面上还是那么僵硬，或者说，呆滞。

　　只见一碗茶色的液体荡着淡淡的味道出现在眼前，白皙的手竟和那青花瓷一般的细腻。

　　“冷姑娘，先喝药吧，江枫……很关心你呢。”沈君梅说的似乎很小心。

　　单凌刷的抬眼看过去，面上一副震惊和慌乱的感觉，她只觉的有些窘迫，沈夫人的那半句话，让她觉得很像她们那个年代给人介绍相亲对像的情形。

　　眼睛不由自主的转向林江枫，只见那本就面色微红的白衣公子闻言也不禁遗漏一丝惊慌，四目相对，又匆匆不约而同的别开眼去，真真是别扭的很，尴尬的很。

　　“冷姑娘不要误会，医者仁心，这是……天性……”林江枫复又垂下头，慌忙解释道，他刚刚不是没有察觉，那女子虽然身体虚弱少了之前的戾气，虽然现在性情变得友善许多，但那份疏离和防戒，他如何看不出。呵呵，林江枫啊，不要痴心妄想，最后还惹了人厌烦。

　　单凌一愣，突然松了口气似的，面色也自然一些，接过药，一扬脖全吞了下去，向沈夫人绽放了一大大的笑：“谢谢沈夫人，谢谢……林公子！”她满眼真诚的看向林江枫，挂着尊敬的笑容，仿佛药谷的这些善良的人们就像白求恩一般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又感叹自己命好，穿越过来遇到了他们，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君梅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觑了一眼林江枫，淡淡笑言：“我突然想起找师兄商量事情，江枫，你在这里照看下冷姑娘。”

　　言罢，便施施然跨出门去。

　　室内气氛一下子再次冷下来，单凌挠挠脖子，寻思着说些什么话，这边林江枫忽然有了动作。

　　“咳咳，冷姑娘……你刚刚喝完药，需要好好休息……我……先告辞。”素白的衣摆恍然一荡，单凌看去，只见一片衣角消失在门边。

　　林公子很忙吧，唉，他自己身体还那么虚弱，居然还有一份慈悲的医者心，真是好人，这要在现代，肯定能评上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单凌依然望着门口，心下感慨着唏嘘着，怀着感激和崇敬下了床，想要掩了门后再卧床躺一会。

　　她的手有些浮肿，单凌活动了一下手指，覆上门边将两扇门合上。将合未合之际，突然一只修长略微粗糙的手探进门缝，压在单凌那只浮肿的发虚的左手上。

　　或许由于精神还有些恍惚，或许由于身体刚刚起床反应有些迟缓，当她感到覆在左手上的力量时，那张笑的有些邪魅的脸已经成功出现在距单凌零点一公分的距离之外。

　　“哟，长黑眼圈了。”

作者有话说

　　知道这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