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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新婚 ...

  •   向云松愣在当场。

      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这个一触即发的当口,那个什么破月事居然还能千里之外追杀而至,巨大的失望都难掩心中猛烈涌起的不敢相信与恶作剧玩笑之感。

      卫宁儿的月事想来跟他向云松有仇,不仅九年前害得他差点被向南山拧断脖子,九年后还能从天而降将他箭在弦上的洞房花烛夜给咔嚓了。若不是卫宁儿人在眼前,他真想大笑三声以释这无语至极的心情。

      早知道昨晚就趁热打铁把人给办了……

      他免不了生出这个想法,不过此刻他已陷入两难,没什么时间用来后悔。

      眼前这个动动唇就可以亲到的距离,就这么撤回来实在不甘心。可是继续亲下去,那就又是明摆着目的明确,免不了让卫宁儿感觉他不尊重加不信任,弄到最后也只会让他自己吃相难看,硬梆梆地不好收场。

      两个人就这么近距离地对峙着,愣怔变成了僵持。

      近距离看卫宁儿的眼睛,眼白中带着细细的血丝,似乎没睡好,可是那眼神却是如假包换的清亮。虽然向云松一向知道,卫宁儿铁了心不说实话的时候,那眼神就是这样能让他无法抗拒只能放弃的。

      而近距离目睹向云松那双大眼睛里浓重的失望如墨滴散开,之后替换成明显的审视研判的过程,卫宁儿则心跳得飞快,心里却是暗暗加重了这个已经下定了的决心的份量。

      这顿断头饭他决定掺着沙子能吃多久吃多久。

      不光是绝不能新婚之夜让他的又一个丈夫从新房里逃出去,更是因为经过昨夜的试尝,他已经发现了断头饭的美味。卑微如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浅尝辄止,然后就要面对此生只能做个饿死鬼的现实。

      他小心地看着向云松的眼睛,强力控制着眨眼的冲动,在心里默念自己要掺着沙子吃断头饭的决定。

      信念是克服心虚的利器,他的眼神因此变得坦然敞开,表情松弛而自然,就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果然,又是几息的沉默之后,向云松的唇从他唇边退开去,肩膀上被搂着的手拍了拍,“那就,睡吧。”向云松说。

      卫宁儿松了口气,但不敢表现出来,而是压着心绪,小心控制着语气语速,尽量平静地道了声“好。”

      然而向云松并没有马上放开他,而是依然双手搂着他的身体,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沉如许,带着审视与探究,又似乎只是不甘心,想看看他到底说没说真话。他也便不好即刻就挣脱出去,也就那么被他抱着。

      两人又再次相视了数息,向云松才放手。

      龙凤喜烛的火光在燕雀衔枝的铜灯架上跳跃,丝质的纱帐离开帐钩垂下来挡住红木床头雕刻着的那群嬉戏孩童好奇的目光,一样绣着百子图的红绿两床缎被铺开来,裹住两个无言的人。

      尴尬笼罩在这个此刻本应春光正好的空间里。

      春宵一刻值千金,向云松想起这话,就又想起马天舟来。这件事情上,他是一辈子都要被他嘲笑了。

      也只能认命了。

      只是,洞房花烛夜如果不行敦伦之礼,只怕感情再顺的男女都会陷入尴尬的吧?何况他跟卫宁儿这样十几年来磕磕碰碰着一起长大,稀里糊涂成为叔嫂,再在命运安排下终成眷属的夫妻。

      向云松慢慢地想着,侧头看一眼卫宁儿,发现她躺得平平整整,甚至被头盖到胸前的部位都是左右平直。长发散在枕上像是铺开了一条黑色的丝缎,玉白的瓜子小脸在透过帐子照进来的昏暗烛光下透着朦胧的光泽。

      最特别的是她双手向上握着被头,好像双手扒着门的小动物,一个乖巧中带着忐忑,看着既好笑又我见犹怜的睡姿。不,躺姿。

      多年前那个夜晚,他隔着被子把卫宁儿压制在床上的画面自然地跳出脑海。那时候,卫宁儿也是这样,双手扒着被头,诧异惊慌又可怜地看着他,眼睛发红,像只兔子。

      向云松想象着如果此刻他也是趴在卫宁儿身上看着她,她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会羞得浑身发红发颤吧,说不定看都不敢看他。

      而大云朝民俗,洞房夜的喜烛不能吹灭,而是要自然燃尽,所以卫宁儿都没法躲进黑暗里,只能被他这么看着。

      这么想着,下面那今晚只能入库的刀枪又不甘心地渐渐昂头。向云松轻咳一声止住自己就要发散开去的想象,默默清心寡欲,眼观鼻鼻观心。

      只是这一声轻咳听在卫宁儿耳朵里还是不小的动静,心虚的他迅速侧头看了看,发现身边人一点都没动,又赶紧把头侧回来。

      这么一动作,向云松心里那一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星子就又有点噼里啪的动向。卫宁儿比他想象的敏感多了,只不过现在她还能逃到哪去?

      他心痒痒得不行,被子下的右手五指握紧又松开,真想一把把人拖过来……

      不过那样只会让他自己陷于被动,到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这么想着,就还是忍住了,不过这只敏感的兔子,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向云松右手悄悄出了被子,向上一路伸到卫宁儿的被头边,摸到她的手一把握住。

      卫宁儿吓了一跳,感觉到向云松握着他的手劲并不大,就又不动了,任由向云松将他的手向下拖回自己被子里。

      向云松把自己被子的右侧边叠在卫宁儿的被子边上,免得她冷,“睡了。”他说。

      向云松的手暖暖的,手心里有厚厚的茧,那是从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证明。卫宁儿的手指背被那些厚茧蹭着,慢慢地好像开始发痒。

      卫宁儿自己手上也有茧,练字留下的,也有学女红留下的,但都只是薄薄的一点点。向云松手心那种连片的长久握兵器摩出的厚茧,从前他被他攥着手腕子拖到什么僻静地方的时候也觉出来过,但从来不敢多感受,以免把触感记下来,午夜梦回万一想起来就虐身又虐心了,所以每次都是恨不得立刻忘记。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出了好奇,那是多厚一层,怎么手腕子上都能感受出来呢?但他不敢动,更不敢用指肚去触碰,只能放松了手指,就那么乖乖地让向云松握着。

      虽然无可避免地带着紧张与不习惯,但手上的暖意充足又平稳。这就是掺着掺着沙子吃断头饭的好处,卫宁儿想着。如果不搀沙子直接吃,这会儿应该已经难以收场了,说不定向云松已经逃出去了。

      他想象着向云松见到他的真身的震惊厌恶,再配合着回忆昨晚向云松在他耳边说的火热话语和那些甜蜜而凶狠的亲吻,两相一叠加,就更坚定自己来这一撮沙子的正确。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向云松,让他不至于因伤到自尊而难堪到后悔,反过来再迁怒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卫宁儿揉着酸痛的左肩和胳膊,坐在被窝里甚是批判了自己一阵子,掺着沙子的断头饭,美味的同时还是硌牙的,卫宁儿,你也太贪嘴了。

      起身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兵器破空和衣襟带风之声,是向云松在练武。

      他起了床,淘春进门来伺候洗漱梳妆。主仆一碰面,淘春那小老鹰似的眼神就准确无误往卫宁儿身上几处打量。

      结果到处都正常如昨,到处都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痕迹。淘春不免奇怪,嘴里小声嘀咕,“怎么回事,还是没拆包,不能够啊……”

      卫宁儿在镜子里瞧着她这不甘心的样子,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每月何时上马何时下马,淘春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以后,可得小心着点这个双面探子,别让她把他给卖了才好。

      他催促淘春赶紧梳妆,新婚第二天,新媳妇要敬茶,府里亲朋也都还在,等于是个家会,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淘春果然停了打量和琢磨,加快手脚把他梳洗装扮好,又让他穿上新做的那身蓝棕撞色的新衣,对着镜子挽了一个比较隆重的髻,插上两支金钗,用上花胜。

      镜子里出现一个正当韶华的主母形象,淘春不由喜滋滋地拍了下手,“妥妥的当家少夫人,真好看!”

      卫宁儿自己也比较满意,从前他的妆容都以素淡清雅为主,王氏则以浓艳华丽为主,两人一起站在向云柳身后,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侧室。这会儿,无论这个当家主母他有没有想法,但为着自己的将来,他都必须要有行动了。

      正要出卧房走去起居室,视线就触及到向云松搭在椅背上的与他身上同色同质的外衫。想来向云松是只穿着中衣在庭院里练武的,这外衫昨天就备在这里了。

      他一时犹豫。

      断头饭里掺上沙子吃了一顿了,此刻,做得到的情况下,要不要加点砂糖进去?

      淘春这个人精在旁边看到了,嘻嘻一笑,把向云松的衣裳提起来直接挂到他臂弯里,“哎呀我的少夫人哪,这还用想吗?”说着把他出内室。

      有了淘春的助力,卫宁儿也就从善如流。只是他揽着衣裳走到起居室门口,看到向云松在院子里手持一柄长枪正舞得虎虎生威时,那脚步就又生出了犹豫。

      这么巧又是舞枪?

      他昨晚才用月事阻了向云松,今早就被他用长枪震慑?这很难说没有一点瓜葛,他小人之心地想着。

      而且,不光只是舞枪的原因。他从前其实没有沉下心来仔细看过向云松是怎样练武的,很难说清是为什么,小时候他喜欢看文质彬彬的向云柳云淡风轻洒脱自在地写字作画吟诗抚琴,觉得那才是体面人做的体面事,体面极了。

      对乖张跳脱的向云松大呼小叫挥汗如雨地舞刀弄剑耍枪抡棒,则总是难以直视,那狼狗一样掀露身体,猿猴一样啸叫呼喝,觉得实在辣眼睛刺耳朵。

      可许多年过去,到了今天,他臂弯里搭着向云松的衣裳等他练武结束一起去吃早膳,这时候再看向云松练武,倒不是难看与否的问题了。

      招式还是那些个招式,架势也还是那样的架势,甚至比少年时代更有力度,偶尔招式定格时的眼神也更坚决更震慑,可是他依然难以直视,不是辣眼睛,而是羞于直视。

      向云松只着中衣长裤,跳跃腾挪的时候,那宽肩厚背的身材,那腰窄腿长的线条,以及隔着轻薄的里衣肌肉被拉伸或在鼓起的样子,卫宁儿看着看着便想起前天夜里在那机簧似的紫竹丛里被他紧紧抱着时的感觉。

      当时他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被搅成一锅粥的脑子居然见缝插针地滑过一个想法,向云松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被他那样箍搂着,他哪里逃得出去……

      此刻看在眼里,就又想起那种怎么也逃不出去只能被动承受的感觉,犹如侧面看到向云松那一身力气是怎么使在抱他上的。卫宁儿的脸瞬间就红了,脚步就那么粘在起居室门口,走不动了。

      正低头踟蹰间,便听到向云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你倒是拿过来啊,我可正冷了呢。”

      抬头一看,向云松已经停了练武,正当啷一声把那杆枪插回那个丈把长,一桌高的武器架上。昨天早上开始,向云松的日常用具就如嫁妆一般,从四进陆续搬过来了,这个武器架现在就置放在西侧屋檐下。

      出神久了,卫宁儿思路断档,对于向云松说的“拿过来”就有点反应不过来,正愣着琢磨他的话,向云松已经走到他面前,转身背对他张开了手臂,还侧回头冲他“嗯”了一声。

      卫宁儿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让他给伺候穿衣服呢。

      他有点窘迫,本来这砂糖他只想加那么小小一撮,仅限于把向云松的衣裳顺手带给他,可没想到会变成整整一勺。这一勺子砂糖下去,断头饭会变成什么味道,吃了后有什么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种事情他只在年少时代想象过给向云柳做,什么红袖添香,什么端茶递水,披衣戴帽的。可从未想过这个人是向云松,更没想过还要给他穿。

      虽然见过秦氏也这样伺候过向南山,但那时候他们都已是三个孩子的父母了,做起这些事来,熟稔得就像左手握右手。

      他跟向云松,虽然抱了亲了,可是睡觉拉个手还弄得他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伺候穿衣这种事情做起来肯定更手生,也就更尴尬。

      卫宁儿手里拎着那衣裳就开始犹豫,看得淘春在一旁干着急,偏生她主子这会儿神游天外,她就是想打个眼色都对不上视线。

      向云松等了许久也没见衣裳上身,转过身便见卫宁儿拎着衣裳出神,他太了解她了,不用想都知道卫宁儿在想什么,不由好笑,“发什么呆啊,拿都拿来了,还不快给我穿上?”

      都这样说了,卫宁儿也觉出自己的矫情来,这才收整心神,拎住手中衣裳领口抖开,让向云松伸手臂进两只袖子,等他系好衣带转身,再把腰带递给他。

      看她低头垂眼目不斜视的神情,向云松有心不接腰带,再来一声“嗯”。可想也知道,这下子卫宁儿这只兔子肯定会被吓跑。

      说起来,这都是那个破月事从天而降的后果。洞房夜没有过肌肤之亲,就跟一个月前刚被向老夫人下令成婚时两人同时苦于如何称呼对方一样,这尬劲儿一时半会儿去不掉,非得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不过就算是这样,卫宁儿这表现也不错了,还记得给他带衣裳出来。“说起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早上练完武有人给我递衣裳呢。”向云松边系腰带边笑着说道。

      卫宁儿听了就又有点无语,怎么可能,小时候向云松和向云荷跟秦氏住一个院里的时候,明明秦氏每次都殷勤地让丫鬟小厮备着衣裳,她自己也常亲自动手伺候他及时穿上衣裳,怎么这会儿说成是这样?

      这话他只是在心里翻滚,旁边向云松的小厮向南却是摸着脑袋疑惑地看向向云松,“少爷,昨儿、前儿、大前儿,不都是向南伺候少爷穿衣的吗?”

      向云松看着向南那双透着白纸一般简单的眼神,没好气地瞪着他直到把他瞪得更加迷糊。旁边淘春直接上来拖走了向南,“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袋,没看到少爷跟咱少夫人腻歪呢吗,你多什么嘴呀多?”

      向南到底有些不服加委屈,他那个主子继初一那天一跟女主子对上就败走之后,看起来现在也扳不回来半城,“我哪有多嘴我,你少欺负人……”

      卫宁儿把两个仆从的嘀咕听在耳里,忽然福至心灵地发现这也许是向云松也在无意往这碗断头饭里加糖的行为。他笑笑地不再说话,心里却是像被春日早间的太阳照到一样,即使不自在,也是暖暖的。

      “去吃饭吧。”看向云松系好了腰带,又随手整理了下头发,他尽量自然地提议着。

      向云松却一把拉住了他,“不去前院,在这里吃。”

      “这里?”

      “是啊,祖母年前让人把三进的专厨叫了回来,让我们以后早膳就在这里吃。”向云松拉过卫宁儿的手往起居室走。

      从前向云柳和王氏早膳都不去前院饭厅吃,而是叫专厨在三进自设的小厨房做,王氏那些个美容养颜的补品也是在这个小厨房里炖出来的。那个专厨是向云柳从府里的厨子中挑了手艺最好的送去县城晓风楼好好学了几个月,之后厨艺突飞猛进,之后就专门在三进伺候王氏。

      向云柳一死,年前向家辞退了一大批仆人,这个专厨本也在列。但后来却被向老夫人特意留了下来,向云松和卫宁儿成婚后让他继续留在三进,让小夫妻在自己院里吃,也算是对卫宁儿一种补偿。总归从前向云柳让王氏享受过的,现在都要假手向云松让卫宁儿一个不少地享受回来。

      坐到起居室的饭桌边,看着专厨摆上的那些个菜式精致的早膳,还有一碗炖得绵软熟烂,上面装点着几粒橙红色枸杞的燕窝,卫宁儿心里闪过的却并不是高兴,而是伴着心塞的难过。

      这种高于向家常人的礼遇,他并不想接受,甚至于,坐在三进起居室单独吃这个专厨做出来的补品,他也实在食难下咽。

      好像这就为他过去所有的不幸平反了一样,而实际上这样的做法,除了在提醒他过去的不幸之外没有别的用途。而且那个引发不幸的最大缘由依然存在,不过只是他脸皮一厚心思一黑,暂时不看不听不理,得过且过了而已。

      好像一个饿极了的流浪汉,走在街上抢过铺子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往嘴里塞,然后被拳打脚踢还一边安慰自己总算不是个饿死鬼了。

      “向云松,以后,我们还是去饭厅用早膳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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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第159章修改过了,删除啰嗦之语,增加具体情节,请大家知悉。 完结文《情质》《情约》为江湖背景,讲述CP拆散重组,相爱相杀的爱情战争故事,如有兴趣可点作者专栏前往阅读。 请多多留言评论,您的关注和支持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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