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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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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凡卖力的移动膝盖,隔着裤子感觉到沙石的磨砺,掌心被地上枝叶刮伤,倒刺扎了进去
,肌里深处传来刺痛感,江凡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一心只想跑到山下,一头扎进如意怀里。
忽然一只脚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哀嚎着回头,发现脚上竟然踩着一只皂靴,视线顺着
靴底向上慢慢移动,黑色的鞋面,卷云纹理的靴帮,黑色厚绸裤子,黑色紧身衣,黑色外氅
,黑玉腰带,再往上,就看到江昊那张狰狞的脸。
“啊~~~啊~~~内弟呀~~啊~~~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江凡颤抖着嗓音,哀嚎多
过质问。
“...”江昊沉思
“是我对如意不够好?”
江凡信誓旦旦的表白“我待如意之心有如昭昭日月。”
江昊冷笑数声,双手将剑高高举起“姐夫,既然如此,那我更需要你帮忙了。”
剑锋带着寒光劈将下来。
江昊从未叫过他一声姐夫,第一次开口便要索命,江凡被吓得脑后汗毛耸立,啊的一声大
叫,几乎要昏厥过去。
一阵风吹过,落叶纷纷,雾蔼沉沉。
江昊的剑砍在树根上,四处不见江凡身影。
江昊睁圆双目,捏指掐算一番后,倏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江凡急中生智,念了个字诀遁地而逃。
江昊本就是稽查高手,每一次江凡刚刚脱离险况,他随后便至。吓得江凡胆颤心惊,一夜
间数次被江昊擦身而过,堪堪命悬一线。
天亮时江凡喘息着躲在树坑下,用手紧紧握住口鼻,不泄半点气息,看着江昊目光如电的
扫将过来,浑身抖若筛糠。江昊的视线终于移了过去,向前继续追赶,江凡这才翻着白眼喘
出一口长气。
江凡狼狈的跑到水边,趴在大石头上,上半身埋进湖水中咕咕大喝一通,瘫软着休息了一
会儿后,江凡蹲起身,解下腰带泡在水里,撩带着湖水好好洗了把脸。湖中倒映的人影支离
破碎,江凡一边擦脸一边哭泣“如意啊,你弟弟要杀我~呜呜。”
江凡知道江昊是个薄情人,他以前待自己就是不冷不热的。
可是想当年,江昊还只是一团鬼气时,是自己把他抱在怀里日日捂着,夜夜捧去吸收月光精华。
当年,为了让江昊炼化成形,江凡差一点堕入魔道去挖活人心肝。如今再想起那段挣扎苦痛的日子,江凡还有种剥皮拆骨般的难耐。
不说自己是他再生父母也差不多,都说长兄如父,做为姐夫没有受到江昊半分尊重,竟然拿剑砍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其实江昊刚修成形时待他还好,虽然模样倨傲,心里总是有他的。可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官阶的递升,江昊对着他时板着副面孔,就如铜浇铁铸一般,毫无半点表情。
江凡忽略掉江昊对着如意时微笑的脸,只骗自己说,江昊不过是性情冷淡而已,除了他姐姐,他待别人都是一个样子。可是,万万想不到江昊敢这么戬越,大逆不道啊!
江凡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悲从中来,腮边挂泪。
江昊变了,江昊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就算只是一团鬼气,窝在自己怀里不言不语时,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们是一家人,凡事都向着自己。再往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江昊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江凡摇头,江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他不同的呢?闭着眼睛琢磨,好像,就是从那一年开始。
那一年,江昊举着把破剑引来晴天雷被劈成焦糊状,江凡立刻将草药塞进嘴里大嚼,然后将碎末呸呸吐出,巴巴的全数抹在江昊脸上。
江昊侧着脸皱眉“咝~轻点。”
这时天际飘来一团彩云,祥光缭绕中,有位上仙施施然来到他二人面前。
那上仙宝相庄严面容平和,头戴莲花宝冠,身披白毛鹤氅。脸似芙蓉含天,眼似少棠噙笑
。他一笑天地生春,奇花异草俱开,百鸟齐鸣争相朝拜,一双凤凰在他身后上下飞舞。
江凡第一次这么近的感受上仙风采,一颗心都快跃出喉咙,脚下发软眼冒金星笑着迎将上
去。“洛阳土地江凡,恭迎玉清真王~”
仙人微笑着侧首“你认得我?”
江凡两颊晒红“只在画影图册里见过。”
真王长长噢了一声,江凡立刻又道“三十年前小仙有幸赴过沿映会,席上听闻过真王事迹
,从此便心生崇拜倾慕之情。”
仙人莞尔一笑,两眼弯成月牙状,微微点头低声说“好,好。”
其实那年沿映会,因为席上客满,江凡只在廊下得了个位置,吃了一壶水酒两盘素果而已
。
玉清真王视线微垂,见江凡两手紧紧撰着一方宝镜,便摊出一只手“此物正是本仙不慎遗
失的,多谢!”
江凡立刻双手奉上“此镜乍一下凡就华光四射,原来竟然是仙家宝贝。”僵立一旁的江昊眼
疾手快,先他一步立刻夺过宝镜,手指在镜边的纹饰上来回抚摸,盯着真王眼珠晃了个圈“
你是玉清真王?那这镜子就是法华镜了?”
真王微笑“正是。”
江昊咧开嘴角,露出个颇为无耻的笑容,将镜子揽到面前“听说此镜前照八百年后照八百
年,可照出仙家根骨,我想看看我有没有由缘。能否借我一照?”
江凡立刻以长辈身份训斥“照什么?法华镜也是你能照的?快还给上仙。”
江昊已经把镜子举到面前,挤眉弄眼的朝里面看,里面的影像对着他做同样的表情。
真王笑道“照也无妨。此镜自到我手中,只当是个玩物,还从未仔细端详对照过。”
江昊得意洋洋的冲江凡使了个眼色,视线又移向镜内。
江凡悄悄的凑上去,自旁边看去,只见江昊头顶玉冠身着华服,祥云围绕彩气飘飘。衣服
上的品阶纹饰与地仙们绝对不同,更不是鬼仙的配饰,那是上仙们才会穿的衣服。江凡忍不
住失声大叫“天啊,内弟,你真的成为上仙了?你在做什么?赏花?”
江昊瞥了他一眼,沉声“厄~”了一声,如同县太爷升堂时的威武呼喝,江凡不自觉的便矮
下,身低了他一头。
真王眉峰微挑不露声色,一双桃花眼看向江凡,“你叫江凡?我记得了。将来若是遇到为
难事,尽可来找本王。”
江凡感恩戴德立刻道谢不已,自认为从此和真王攀上了交情,不说将来仕途通坦,高升一
两级总是没问题的。不成想,此后再没见过真王尊容,而江昊的态度,似乎从那以后,便越
来越傲慢。
江凡用手背蹭掉眼泪,对着湖水哀泣。
当年他是一心盼着江昊有出息,没想到这小子不但拿他当垫脚石,还想要他的命。
疲惫至极,江凡才觉察脚掌痛得厉害,昨夜跑得匆忙,走丢一只鞋子,白色袜子上面满是
泥痕,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有几根芒刺深深隐在袜子里,脚心渗出的鲜血将那里模糊一片。
江凡咧着嘴扯掉袜子,掐着根部将那几颗芒刺拉了出来,两手在脚心揉捏按摩,活动活动脚趾,两手捧着脚如同婴儿船抱到嘴下吹了几口气。用腰带仔仔细细将脚丫擦抹干净,然后将腰带在湖水中漂洗一番,擦掉脸上的泪痕,将它叠成方型置于头顶,这才用心打量起周围。
这处湖泊,恰是一个深潭的潭口,看着湖水碧绿清幽,投颗石子下去,深不见底。四周林
木丛丛花香四溢,蜂舞蝶飞,虫鸣阵阵音量大得刺耳。
江凡一时辨不得方向,这幽境是何处在竟然连他这个土地也说不清了。
最近这百余年,江凡颇有点心灰意懒的意味。无过便是功,业绩上不免有些惫懒,疏于功课练习。周边的土地换了一任又一任,除了个别有走动外,其余的竟然都不熟悉了,掐算一下脚程,离洛阳应有八百里远了。
这里景色怡人风景秀丽,着实是个清修的好处所,尤其是这潭水是活水,四周山崖呈半圆型罗列,前方梯字形的山凹里木林次递排列,江凡不由得感叹,回去以后一定要打听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所在。谁那么有福气,竟然辖管着这一处得天独厚的好去处。
江凡高挽裤腿撩起前襟在水里揉搓,湖中倒映出自己身影,两撇米余长的胡子称得自己气度非凡,自觉英俊万分。
看着看着,江凡不禁又气馁了,自己最风光的时候,无非也就是那一年述职时,系着如意新做的腰带,身着簇新的官衣,厚底官靴亮翅官帽,临上殿前颇有交情的小鬼悄悄道贺“里面传来的消息,江土地将出任新笔录一职,您将来高升可别忘了老弟。”就为这一好采头江凡还小小破费了一番。
当他跪在阶下朗朗而读“启奏陛下,洛阳土地江凡叩首顿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本地丰调雨顺,百姓安泰...十年内本地民情上奏...蒋大善人立斋僧之愿已满,为佛像镀金身...胡财主为求子花一锭金辅路...”时,整个殿堂都显得更加金璧辉煌。
这些话江凡反反复复默背了许多遍,满殿的妖官鬼差都在看他,集众人目光于一身,江凡丝毫不胆怯,愈发显得从容,从他的位置,已经能够看到上方尊主徐徐颔首,而他这一生似乎再没有过那样的排场。
一时忘了之前的惨境,江凡拈着胡子对湖而笑且频频点头,如同自己真的是步步高升,如今已身居要职。
忽然觉得水中倒影有异,细看去,好像是脸上有脏物,江凡瞪大了眼睛,用指尖沾了口水蹭了蹭脸颊,越却蹭越脏,忽然发现,那并不是自己脸上的东西,而是水中的暗影。
江凡凝目细看,那暗影竟然渐渐扩大。隐约着好像有水草翻腾,再看,哪里是水草,明明就是头发一样,一团团的细丝,像发光的水藻伴着咕噜噜声音,夹杂在里面的大石头翻滚着上涌,那不像是石头,倒更像是纹理分明的棱型皮革,上面还嵌着晶亮的宝石。
那暗影越变越大,水草也越来越多,纷纷自潭底翻滚上来。
这是一处深潭,由山上多条溪水汇集而成,川流不息,就算有什么精怪也不出奇。江凡心脏嘭嘭直跳,那溪水砸下的声音逐渐被放大,听在耳内轰鸣不已。
江凡浑身戒备,趴在巨石上探着身子向水中探看。
忽然水中窜起一物,在半空中抖了一个身,“哈”的呼出口气,尽数喷在江凡脸上。
顺着水怪嘴角而出的水流,犹如兜头淋下场骤雨,浇得江凡窒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