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岑清清》星滴森芒

4、牵手手

　　入学典礼这一天，学校允许学生们不穿着校服，因此，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在这一天可劲地打扮自己的儿女。各式各类的服饰争奇斗艳，有的代表了孩子鲜明的个性，有的彰显了家长搞怪的趣味。

　　周岑思也没有逃过郝女士蓄谋已久的装扮，她身着白色束袖立领衬衫外加宝蓝色短款礼服，身后披着暗纹墨色骑士披风，与上衣同系白色的长裤紧贴笔直的双腿，整身装束贵气又利落。一头俏皮碎短发有些凌乱，显然现在被她拿在手上的那顶宽沿软帽子是刚刚摘下来的。

　　周岑思刚随着爸妈走近前来，就听到跟在老师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冲自己惊呼出声。她看了看小女孩那叠层的白底玉红轻纱蓬蓬裙以及用珍珠发饰编成的复古公主盘发，鬼使神差地朝对方微微躬身行了个骑士礼。

　　“！”一看到周岑思就移不开眼的陈清条件反射地回礼后，下意识地朝周岑思迎了过去。

　　“我，我叫陈清，江流儿的陈，清心咒的清。”说完，陈清带着无比炽热的期待表情看向周岑思。

　　“…我叫周岑思。”周岑思微不可察地挪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与陈清过于贴近的距离。

　　“所以你知道江流儿！对不对？”陈清的眼睛更亮了。这个叫沉思还是参差的，她知道江流儿！

　　“嗯。”周岑思点头。刚好最近她在读古籍名著，姓陈的江流儿，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西游记》里面的主角之一。不懂得这有什么值得眼前这个女孩这样咋咋乎乎的。

　　“我要和你做朋友！”终于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看过老动画片，知道那个话痨小和尚的人了！陈清开心地擅自决定了，以后她们就是最最最好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这是第一次，陈清这样自我介绍，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应。

　　她有段时间很喜欢一部无意间挖到的老旧动画片，几乎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遍。从机器猫那知道动画片里那个小屁孩和自己一样姓陈后，她得意洋洋地，在妈妈带她去参加家庭聚会时，和表姐表弟们讲了江流儿的历险故事。

　　本来，陈清是要炫耀自己跟着妈妈的陈姓是很牛很牛的，比他们的都厉害，才不像他们说的是她爸爸没本事。

　　结果，表姐表弟们津津有味地听陈清讲完整个故事后，使坏地齐齐围着陈清转圈拍手起哄，嘲笑陈清是在骗人。

　　“骗人！骗人！”

　　“陈清小骗子~最会编故事~”

　　“小姨说你就会装病骗人！你现在又编故事骗人！羞羞羞！”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们都没看过的动画片就你看了？我们都不知道，就你知道？喔~~原来是你编的！”

　　“编的！”“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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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一开始还使尽力气想和表姐弟们证明，真的有这样一部动画片，很老很老的动画片，她从网络跳蚤市场里面挖到的，她没有骗他们。不过，他们没人想听陈清的解释，也完全不在意真假。

　　那一群小孩，最大的九岁，最小的还不满四岁，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理，不约而同又心照不宣用一叠声的“骗子”和“编的”打压着好久才见一面的表妹/姐，看着她笨拙地拼命自证的样子，只觉得好玩好笑。

　　陈清解释的声音淹没在他们的嘲笑声中，陈清给他们发片源他们拒接还说陈清发的是病毒想害他们的机器人，陈清直接投影播放动画片，他们也玩够了地一哄而散，坚决不给陈清证明自己没有骗人的机会。反正故事他们听完了，要看动画回去自己也能找，这事留着下次还能继续嘲笑陈清。

　　陈清不懂表姐弟他们的意图，被逗弄得气急败坏却怎么也没办法证明自己，委屈又无力，只能跑去找妈妈。

　　陈清妈妈看着眼眶发红的小陈清，心里就觉得厌烦，囫囵听着陈清说她和表姐弟们的小矛盾，更觉得陈清实在不懂事。

　　“弟弟们才几岁，他们不懂事，你当姐姐的，也不懂事？弟弟们说上几句至于还委屈上了？”

　　陈清被妈妈一说，愣了愣，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小的就能不懂事就可以欺负人，大的就得懂事就要被欺负了连委屈也不行。但，既然妈妈这么说，那……

　　“那，那表姐她们…”她们也是姐姐，她们是大的怎么能欺负我这个小的？

　　陈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没轮到上桌暂时坐在二姨旁边帮忙看牌的大姨给截断了。

　　“你表姐她们说得对，小清啊，撒谎是个坏习惯，可要不得。”

　　麻将桌上的几个姨妈也纷纷开口，毕竟涉及到自家的孩子，怕传出去了影响不好。往小了说，自家孩子们怕要落个抱团欺负人的坏名声，往大了说，怕要被有心人解读为几家姻亲对陈家的不满和离心。

　　“就是，小小年纪就爱骗人，长大了还了得？”

　　“弟弟们都比你懂事，知道要当个诚实的孩子。”

　　“我就说了，学前期的教养还是得亲自来，再不济申请个育儿师，总比机器人带出来的靠谱。”

　　“小妹和妹婿都不符合条件，哪能申请到育儿师。”

　　“现在估计不行了，当年花点钱还是可以的。那时我刚好有点门路可以走，给了建议是你们拒绝了，可不是我马后炮哈。”

　　“知道知道，是我们不耐烦走那些繁琐的流程，杂七杂八的面试和审核都得亲自去，麻烦！”陈清妈妈不在意地说着，认真地打出一只牌。

　　“小清很快上小学了吧？你要不还是请个家庭教师住家教一教？”

　　“诶，你二姐说得对，赶紧给她请个家教吧。可别等到了学校还继续撒谎，到时因为这个被请家长，你就该后悔现在没有给她掰正过来了。”

　　“我家之前的那位就不错，要不要给你们牵一下？我看他目前在带的学生也快上学了，正好…”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陈清终于爆发了。

　　她先是被表姐弟们冤枉戏耍，委屈地来寻求妈妈的帮助，却反而被妈妈说了一顿，然后辩解的话还没说完整，又被几个姨妈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通，最后被彻底忽视在一旁听她们继续数落自己。

　　陈清只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嘴巴微张费力地喘着气，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受，难受到只剩一个想法，想尽快让自己从这种窒息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回过神来时，陈清发现自己已经怒吼着，整个人奋力跳扑到麻将桌上了。

　　几个大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僵住了，直到陈清借着双脚乱蹬的冲劲把身子从桌角游到了桌子中间，把牌全给搅乱了，抓起麻将使劲往几个姨妈脸上扔时，她们才纷纷叫着跳起来躲避。

　　那天的家庭聚会结束得兵荒马乱。

　　陈清顶着妈妈毫不留情的巴掌不依不饶地要求所有冤枉她撒谎的人跟她道歉。可她闹大后的结果就是，大人们从批评她撒谎转移到批评她粗鲁无礼不懂敬重长辈。

　　于是，陈清从麻将桌被揪下来后，又挣脱妈妈冲到厨房把备好的饭菜一顿乱砸。可惜她终究是人小力量弱，只能在大人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差里搞破坏，等大人们回过神来，陈清就被强拘着送回了她的住所。

　　表姐弟们可能是被陈清那天的疯狂吓到了，也可能是被自家的妈妈嘱咐了，后来他们再没有当面嘲笑捉弄陈清，改成了抱团孤立她。

　　而陈清自那之后，也不知道在犟什么，遇到新朋友自我介绍时总会说自己是江流儿的陈。

　　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陈清这另类的自我介绍有正向的回应。他们要么根本不在乎陈清的自我介绍说了些什么，只提取到陈清这个名字，要么就是听不明白陈清的自我介绍，把陈清当傻子。

　　第一次遇到能准确接收到自己说的话并理解自己的人，陈清兴奋得一把牵住了周岑思的手，再次强调：“我要和你做朋友。”

　　柔软微凉的手，牵住了修长温暖的手，因为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微微出汗的那只手在被牵住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地想挣脱开来，反而更加用劲地牢牢把她扣住。

　　“哇~好可爱的小公主~”郝熠对小女孩和自己女儿的小动作洞若观火，难得有小孩不怕自己女儿的那张冷脸，看到女儿那挣脱不得又无可奈何的小表情，郝熠觉得实在是有趣。

　　“谢谢姨姨~姨姨是漂亮的公主~沉，嗯，是帅帅的蓝宝石公主~”陈清已经强势地，或者说趁人之危地，把牵手改为十指相扣。

　　周岑思只手难敌双爪，没等她空出拿帽子的那只手，空着的那只手就已经沦陷了，只能无奈放弃挣扎。

　　“岑，山今岑。思，田心思。”周岑思投射出自己的名字给陈清看。

　　“嗯，岑岑！”陈清认完字，对着周岑思甜甜一笑。

　　和金老师寒暄了几句的周爸爸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小动静，看到老婆给自己的眼色，就跟老师问起了陈清的情况。听到金老师说这孩子是自己一个人来报到，便建议让陈清跟他们一起走。

　　“这…”金老师看向陈清，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陈清一脸兴奋地连连点头。

　　“嗯嗯嗯！我要和岑岑一起走时光隧道！谢谢老师！谢谢叔叔姨姨！”陈清脸上灿烂的笑容明媚得让其他人的心情也都跟着飞扬起来。

　　陈清反客为主，拽着周岑思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你松点劲，牵太紧了…”周岑思第一次和别人这样式地手牵手，实在别扭。就是和妈妈牵手，也没有这样牵的。

　　“可是一松手就牵不住了啊。”陈清也是第一次和朋友手牵手。小时候去牵妈妈的手，力气太小的话一下子就被甩开了，力气大一点，能牵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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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爸爸和老婆相视而笑，跟在她们后面，帮这两个小主角记录下了今天这个属于她们的重要时刻。

　　几个人迎着朝阳走去，长长的影子落在身后，和着隐约的交谈声，缓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