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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死了 ...

  •   原本充满紧急又有条不紊的指令声和操作声的星际开拓指挥室,在占满墙壁的、实时播报着飞船实况的所有屏幕都变成一片雪花后,瞬间沉寂了下来。

      指挥室里的时间好像呆滞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凝固了一秒钟,就被一些忍不住的低低抽泣声拉回现实中。

      失事的飞船上,有他们共事已久的同事、朋友、家人。

      谁也想不到,计划里万无一失的、只是为了给已经安全到达目的星球的先锋队带去补给支援的飞船,会为了躲避突然出现在运行轨道上的虫洞,而卷入了陨石乱流,最后被撕成碎片。飞船上的人,无一幸存。

      和一众工作人员的悲戚表现相比,坐在总指挥主座上的,年轻的总指挥官显得冷静多了。

      周岑思那张英气的脸上并没有透露出多余的情绪来,黑色镜框下的双眸低垂,不再盯着屏幕,红唇微微抿着,白皙的双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处,就着这个姿势静默了一会后,她开始沉着地继续下达指令。

      “通讯组,继续搜寻飞船信号,收集整合飞船失事前的所有通讯记录。”

      “设计组,模拟重现飞船出事的过程,找出飞船和轨道在这次应变中出现的漏洞。”

      “战略组,通知先锋队补给延迟的相关事宜,另外,准备启动备用方案。”

      “情报组,配合战略组新方案再清一遍路线。”

      ……

      “下午两点,大家带着汇报,准时开会。”

      在总指挥一连串应对这次突发事故的命令下达后,整个指挥室里的人,包括止住眼泪的或仍无法自控收不住泪水的,都下意识地,按照指令开始行动起来。

      电话声、键盘声、说话声、脚步声……嘈杂却互不干扰地,全重新响起来了。

      “阿木,你把飞船上的名单给周一发一份。”周岑思安排好团队工作后,起身离开指挥室,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通知遇难工作人员家属,以及操办遇难工作人员的追悼会这些,她想自己亲自来。

      “老师,已经发过去了。我去准备下午的会议,您,您有事呼我。嗯,节,节哀。”

      林木是跟在周岑思身边学习的学生,因为崇拜周岑思,毕业后放弃了研究院的正规编制岗,求了爸爸搭上了周岑思爸爸的人情关系,成功地跟在周岑思身边学习、工作。

      既是为了报答导师,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林木接手了周岑思机器人管家不能涉及的助手工作,甚至为此还和周岑思的机器人管家周一比拼过一回。如果不是周岑思不允许,他的名字就被周一强行改为周二了。

      虽然两人是师生关系,但林木比周岑思还要大一岁,而且周岑思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平时林木在称谓和说话上,都是比较随意的。脑子正在飞快运转分析这次事故的周岑思没有注意到,熟悉她性格的林木这会不仅连“您”字都蹦出来了,还一反常态让她“节哀”。

      “周一,分析名单,按家庭地址由近到远排序,安排到我下班后的行程里,今天先别安排了,明天开始吧。”

      “团队内工作人员的,通知他们的管家整理好所有遗物,你做好审查,连同机器人一并打包。”

      “外招队伍的,联系负责人,告知他们由我们这边出面通知家属,也把遗物整理好。”

      “外招队伍的安抚和赔偿统一按照我们内部工作人员的标准来。”

      “把遇难人员名单和追彰的申请书,汇总到一起,到时加到下午那场会议的纪要里面去。”

      “指令确认,指令执行中。”

      机器人管家从面世到普及,历经无数代的进化和更新,发展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人均一个机器人管家的规模。

      每个人的机器人系统,都是独一无二的,早就替代了古早人们的身份ID系统,成为了现在甄别人们身份的凭证。

      一个机器人系统,会跟随一个人一生,然后随着主人死亡而封存。

      同一个机器人管家系统,不仅掌控着守候在家的保姆家政机器人,还衍生出了秘书助手机器人。秘书助手机器人一般都是微型机器人,便于随身携带,分植入型和携带型两种。植入型和携带型又细分出多个不同品种。

      周岑思的随身机器人,就是植入型的,钉在耳垂上,像一枚耳钉,这个还是周岑思自己设计的。

      “按家庭住址排序后的名单已生成,请查看。”

      周岑思坐回办办公桌前,点开周一发过来的名单,只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周一,检查名单是否出错。”

      “检查完毕,名单无误。”

      “周一,重新检查名单,纠正错误信息。”

      “再次检查完毕,确认名单无误。”

      “周一,对比原始名单和排序后名单,纠正错误。”

      “对比完毕,数据一致,无需纠正。”

      ……

      “会议将于十分钟后开始,目前参会人员均已到齐,请主人准备好,前往会议室。”周一的提醒声,惊醒了一直盯着遇难名单但眼神却没有聚焦的周岑思。

      从看到名单上排在第一顺位的那个名字后,周岑思下意识就以为是上岗以来从没出过一次错的机器人管家出错了。

      在周一反复确定名单没有出错后,周岑思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再也无法做出一丝丝的反应来。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控。

      她一动不动呆坐在办公桌前,脑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听到机器人管家的提醒后,周岑思终于动了动,等僵硬发麻的双腿恢复知觉后,如常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补了妆,理了理衣服,然后带上那个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平稳地走出办公室。

      周岑思主持的会议,向来是出了名的准时和高效。今天这场会议也不例外。

      几个和周岑思平时走得比较近的,关系比较好的,知道些许内情的工作人员,在全程高压的会议中忍不住开了小差,偷偷地观察着周岑思,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表现。

      甚至有眼尖的人发现,周岑思的眼妆依旧完美,眼角更不见半点潮红或晕痕之类的落泪迹象。还准备再细看,就被周岑思敏锐清冷的眼神,吓得收回了偷窥的视线,把心思转回会议上。

      和往日一样,周岑思全程紧控会议进展,毫不费力地就各个部门的汇报和方案,一针见血地挑出问题、点出修改方向。一场会议下来,针对上午那场事故的后继研究以及新的替补方案已经初步搭建好框架。

      “行,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那这次会议就到此结束了。”

      “周院士,”有工作人员忍不住发问,“关于遇难人员…和飞船的打捞方案,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刚才会议上大家关于这一点的讨论和我最后给出的结论,哪一条让你还有疑问?”周岑思反问。

      作为科研工作者,特别是作为这个星际开拓团队里的科研工作者,都有着一颗坚定的心,有着一颗为事业牺牲的强硬的心。

      可是,再强硬再坚定的心,在关乎亲朋好友亲人家人的事情上,大多数还是会变软,变弱,甚至变得毫无理智。

      “如果是周院士的家人也在那艘飞船上,你也能做出这个决定吗?!如果遇难的有你的家人,你也能因为数据显示打捞的风险成本过高,因为计算出来的打捞结果趋近于零,因为亲眼看到飞船被撕碎挤压成渣,卷入虫洞不知所踪,就,就,就放弃了吗……呜……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这个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工作人员,一叠声的道歉,是说给遇难的家人,还是说给被他无理指责的周岑思。

      理智上,他清楚周岑思决定不进行遗骸打捞是无可指责的,是各种科学计算之下的最佳决策;情感上,他却忍不住责怪周岑思的这个过于理智的决策。

      从早上出事到现在会议结束,憋忍堆积在他胸中的汹涌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

      依旧冷静沉着、运筹帷幄的周岑思,就成了映照出他软弱的镜子,也成了他进行宣泄的靶子。仿佛只有把对这场灾难的愤怒和对失去父亲的无助宣泄到别人身上,他才能好过一点。

      可,越发难指责,越发现自己的懦弱和不堪。

      个别心里多少对周岑思的冷漠有些微词的工作人员,特别是有亲属朋友在遇难飞船上的那些人,反而因为这一段插曲,反思了自己的内心,真切感受到了周岑思的强大,消除了对她的成见。

      “周老师,您别怪他,他就是心里难受。大家都知道这决策是对的。”那名工作人员的领导忙站出来打圆场。虽然知道周岑思从来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但还是怕这样众目睽睽下的冒犯会给下属带来麻烦。

      几个和周岑思相熟的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后,都略带担心地望着周岑思。

      “是我忽视了。我会安排心理医生给所有人做一次检测和疏导。周一会和医生预约好并把时间表发给大家,大家记得按时去见医生。如果没有准时收到医生的评估报告,按违纪一次处置。”

      周岑思因为这个插曲想起了这个差点被自己忽略掉的必要流程。主要是这几年项目工作顺风顺水,除了规定的定期心理疏导,她都忘了,重大事故后要安排心理医生进行安抚和评估这个必要流程了。

      “还有其他问题没?……行,没问题那这次会议就到这,散会。”

      周岑思率先走出会议室,林木跟在她身后,那几个或多或少和周岑思生活中有所交集的,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跟上来,而是留在会议室,准备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再一起说说话。

      “林木,你现在就去找蒋医生做心理评估,让蒋医生加急优先处理,今天把评估报告发给我。”周岑思制止林木跟自己回办公室的脚步。

      “老师,我刚才哪里出错了吗?”林木觉得自己虽然很难受,现在心里也依然还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但是却没觉得自己严重到需要去做加急的心里疏导。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刚才在会议上犯了什么错,被导师看出来了,才以为是自己受不住影响和压力。

      “刚才你表现非常好,没有出现失误。等你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我再和你细说。”

      周岑思没有进一步解释,林木带着疑惑,让机器人管家联系通知医生,自己也改变方向,朝医疗室走去。

      周岑思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了办公桌前,办公桌上悬浮着的全息屏幕上,仍然挂着那份按家庭地址重新排序后的遇难者名单。

      陈清,这个第一顺位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周岑思现在的住址。

      ……

      一个月后,各大新闻头条,全被一个震惊国人震惊整个科学界的消息占据。

      “周岑思从星际开拓研究院辞职”

      “周岑思辞职背后的真相”

      “周岑思是激流勇退还是江郎才尽”

      “周岑思疑由明转暗,组建保密科研团队”

      “周岑思疑为之前事故负责,引咎辞职”

      “周岑思因爱发疯,已失智失能”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报导,多离谱的传言,自始至终都没能引周岑思亲自出面澄清。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激情开文了,哈哈哈~
    这文我从22年开题,23年写完详纲后码了三章就没再动弹了...
    原本想全文存稿的,我发现对于存稿,我太有惰性了...
    而且,最近生活需要来点甜,所以,
    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把她发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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