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沙苑子

2、面对家人

　　“原定从今日下午4点到晚间7点的公祭，由于参加的人数过多，提前于3点半开始，将延长到晚间8点。治丧委员会预料有逾万歌影视迷到场致祭，已在附近篮球场和足球场划定轮候区，并派出250人的纠察队到场维持秩序……”

　　“看来离我死亡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得知她还在这个世界，林苏文松了一口气。

　　电视里的葬礼声势浩大，她可以看见自己身前的好多朋友都已经站在殡仪馆门口了。全身漆黑，胸前别着一枚白花，神色肃穆悲伤。她甚至看到有歌迷哭晕过去。神色黯然的看着这一切。那么多人为自己悲伤，她又是何德何能。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死亡，而是在自己面前演绎着自己的葬礼是多么让人感到讽刺的事。

　　林苏文眼看着天花板，妄图平复一下情绪。等她想起自己开电视的目的时，再次开始搜索频道，“有了！”

　　在看见大宇卫视的时候，林苏文眼睛一亮，很快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大宇市的边县，在葬礼结束前赶回去还来是得及的。庆幸之余，她立马在衣柜里拽了几件能穿的外套换上，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些钱，飞奔出门。

　　大宇市相当富裕，可周边的地县却看似不尽人意。好不容易在马路上拦住一辆进城的货车，在善良的司机答应下，林苏文第一次怀着近乎于惶恐的忐忑心情踏上“回家“的路。

　　等到达葬礼场所的时候，看着人满为患的街道，林苏文想的只是如何能穿过他们进入礼堂，以前她也参加过明星的葬礼，进入礼堂都是大约每60-80人一批进去的，现场那么多人，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看着曾经的好友满面肃穆的一个个进入礼堂，林苏文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感动之余也感到怪异。来参加自己的葬礼还真是史无前例的戏剧性。

　　“喂，你晓得吗？林妈妈，林爸爸在出事那天受不了打击住院了，今天早上才转危为安，医生说还不能出院，但听所两老拔了针头就来了……”

　　“那是，文姐最后一面了，要是我也要冲过来啊。唉，就希望文姐在天之灵能保佑林爸林妈身体健康。”

　　“嗯，林爸林妈也不容易，听说林爸去年还做过手术，不能受刺激，现在文姐一去，怕是……”

　　窸窸窣窣的言语闯进林苏文的耳朵，消息让她有些心急。转过头反射性的注视着说话的蓝衣女孩，企图从她的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听说琪琪到现在就没停止哭过，也是。以前文姐哪次出门不带上她，枫凌这些年老是在国外拍戏，看样子琪琪以后要跟爷爷奶奶的机率很大。”

　　“文姐都去了，枫凌应该会好好对琪琪吧。哪能老想着拍戏！”

　　“你不知道，去年我在国外的一间PUB里看见枫凌和一个男人在接吻。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文姐，不想别人传她的坏话，才一直没有说。就希望枫凌能顾念一下死者，好好待琪琪。”可能是自知说话的内容有些耸人听闻，女孩声音有些放小，眼睛也略带警惕的向左右观望。

　　“啊！不是吧。枫凌是GAY啊！那文姐不是被骗了，真过分……”这边话还没说话嘴就被先前那个蓝衣女孩一时紧张的胡乱捂住。食指更是竖在嘴唇上不停的做“嘘“状。

　　之后的窃窃私语林苏文没有再关注，但是心里的羞愤之水却止不住的外溢。那个男人竟敢这样的——不知羞耻！回想起电视里看到的父亲，原本严肃的脸上尽是呆滞。原来，不是她看错了，是她轻视了这场灾难对他们的打击。林苏文甚至可以想象到若是贸然相认，父母疑惑的心与大起大落的情绪足以破坏他们身体最后一点的坚持。爸爸妈妈身体已经够差了，去年医生就说过，老爸承受不住大悲大喜，现在爸爸不过才缓过来，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后果却不一定是喜剧。

　　观礼的人群在慢慢挪动，林苏文也在2个小时后进入了灵堂。由于身前的社会影响较大，整个灵堂的布置算的上隆重而肃穆。穿插了政府的帮助，让哪怕只有2天不到的时间里，整体装扮也不出一丝敷衍。灵台上的照片是她出道后第一张专辑的封面，也是她为数不多珍藏的相片。灵台四周的花圈以排出大门，无数慰灵的吊唁在林苏文眼中快速闪过。最后，视线黏着在站在灵堂边上的的父母女儿姐姐以及枫凌……
　　内心嘶吼的野兽几度欲冲破理智的底线。林苏文在看到了爸爸妈妈跟女儿风干了的红红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双手用力的抓住衣角，她真的好想冲上去告诉他们，她没死，还活着。内心充满了挣扎，以至于该换下一批的时候林苏文还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家人。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其它人还要祭拜，麻烦你先到场外平复一下心情好吗？”白色的手套在她眼前来回晃了晃，保安的眼神很平静，像是见多了她这样的人。

　　这个时候林苏文才晃过神来，原来自己的脸已经布满了泪水。胡乱的擦拭着眼泪，林苏文远远的看着家人，她——好不甘心。

　　“能让我跟家属说几句话吗？”

　　“对不起，请您维持最基本的秩序……”执行保安警惕的看着眼前人，亲友名单里很明显没有眼前这名女孩。在他的眼里，林家的安全比这名女孩的请求重要的多。

　　“我是林苏文资助过的学生，我就想讲几句话，不会怎么样的！”林苏文神情很焦急，胡乱的编织谎言。强烈的渴望让她几近崩溃，双手甚至不自觉的抓紧了保安的手臂。而还未等保安喊人，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

　　“保安先生，让她过来吧”
　　那她的姐姐林苏心，林苏文没想到她执着的视线其实早已引起家人的注意。其实想来也不怪，那种渴望到卑微的眼神哪里像一个陌生的歌迷所有。而一般来这里的人都会注视着灵台上的遗像，可林苏文的眼神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家人。

　　“你好，你是我妹妹资助的学生？”林苏心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连日来的忙碌让已经年近50的林苏心身心疲惫，父母因为打击而住院，葬礼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跟丈夫儿子和妹夫一手操办的。虽然妹妹身前有那么多朋友，多少帮了些忙，但是还是让林苏心看起来像老了10岁。

　　“我……”忽然间无法面对的心态让林苏文看着林苏心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怕自己的声音会出卖她的理智。哑哑无语，最终还是定定的注视着家人，声音嘶哑的说道：“请……请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

　　林苏文把身体压的很低，深深的低着头，她不想离开家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什么身份面对。现在的她唯一能说的只有祝福自己的家人身体健康。

　　小小的身子闯进她的视野。那是她的女儿啊，那是她哪怕打针也不掉泪的女儿啊。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女儿，现在却红了眼眶，连脸上都能看到泪痕。

　　“姐姐，妈妈说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哭。”琪琪哭过之后的微微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是我也很难过，忍不住还是很想哭。”林苏文在看见自己女儿走过来时好想一把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种种心酸，罄竹难书……这一刻林苏文深感无奈，僵硬的手伸出去却只能摸摸女儿的头。她的宝贝女儿还记得她在演唱会后跟她说的话，所以她要以身作则。

　　“对不起，耽误你们的时间！我……我今天有些激动，也请你们要节哀顺变。死者已去，照顾好家人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谢谢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能资助你那么懂事的孩子，小文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林苏心客套的摆了个请的手势。

　　出了殡仪馆的大门，林苏文一直等着殡车开走才起身离开。抬头看着已经暗下的天色，她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漫步在大街上，看着庸庸碌碌的人，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哀伤心情还是在她蹲坐在马路边近3个小时后渐渐转安。林苏文太明白了，若解决不了该应对的今后的生活，若她什么都没有，又拿什么来保护女儿。可是现在不要说保护，现在她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伸出双手，嘲讽的捂住眼睛。

　　“原来，你也有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