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天下》西月泠

4、祝你幸福

　　这日，周景麒来到歧云堂找梓青。
　　梓青端了杯茶放在景麒面前的小几上：“怎么，找我有事？”
　　景麒白了梓青一眼，回答道：“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
　　梓青耸耸肩：“我尽力了啊。不过姐姐心里似乎一直有个结，始终不愿松口。最近几日，我每次见到姐姐，她都是一副很矛盾的样子。我觉得，她还有事瞒着我们。”说到后面，梓青也不免露出忧色。
　　话说半个月前，也就是给景麟看完病的第二天。那天婉芳阁遣人到歧云堂，说是月姑娘病了，请梓青去看诊。
　　这婉芳阁虽说是家青楼，但与寻常烟花之地大为不同。老板芸姨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当年为生计所迫沦落风尘，几十年下来也攒了些银两，未免更多姑娘如自己一般，便开了这婉芳阁。婉芳阁的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若觅得良人也可自行离去，倒算是一个风雅之地。婉芳阁现在的头牌冰月，本是世家小姐，原名杨月，后因家道中落，被人贩子拐卖，所幸遇到了芸姨。芸姨给了杨月一些银两让她离开，杨月却已了无牵挂，便留在了婉芳阁。一年前，杨月与梓青在城北落霞山相遇，梓青出手救了正被混混调戏的杨月。二人一见如故，便义结金兰，做了姐妹。
　　那天梓青跟云墨白说了一声，便提着药箱去了婉芳阁。
　　“芸姨！”一进门，梓青就给了芸姨一个熊抱。芸姨揉揉梓青的头，笑道：“臭丫头，这次要不是月儿病了，你还不准备来看芸姨了是吧。”
　　“芸姨，丫头我可不是没良心的。”说着，梓青从怀中取出一个香袋，“我听姐姐说你最近有些失眠。那，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香袋，凝神静气的。”
　　芸姨接过香袋收入怀中，拉着梓青往后园走：“走吧，去看看月儿。”
　　走在去逐月楼的小路上，芸姨突然叹了口气：“青丫头，一会儿见了月儿，你帮芸姨劝劝她吧。”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梓青难得见芸姨这幅表情，不禁有些担心杨月的情况。
　　芸姨顿了顿，说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周家大公子周景麒你知道吧。三年前，他与月儿本是一对，两人情深意笃，周公子都已经准备禀明周大人，去杨家提亲。谁知杨家突然败落，杨老爷和杨夫人双双离世。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后来月儿就到了我这里。这三年来，我看得出月儿始终没忘了周公子，可她却还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不让任何人知道杨月还活着。我本想时间会冲淡一切，假如周公子另娶了他人，月儿纵然难过，恐怕也可以死心。可我没想到，周公子竟然一直没放弃寻找月儿，只是因为没想过月儿会落入风尘才迟迟没找上婉芳阁。但也许是天意吧，前晚周公子陪客人到婉芳阁来，竟碰巧是月儿登台。等我知道周公子来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倒还算沉得住气，送走了客人才折回来问我月儿的事。我当然不可能说，他居然就赖在我那里不走两了。我怕事情闹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去通知了月儿。月儿怕我为难，出来见了周公子，但死活不承认自己是杨月，说了些很伤人的话逼走了他。谁曾想，那周公子昨晚竟然又来了。他也不闹事，只是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月儿，还在月儿楼下站了一整晚。月儿肯定也陪着站了一晚，所以才染了风寒。”
　　在逐月楼站了一晚？怪不得昨晚周府一团乱，却没见到他，想必府上的人根本没想到自家少爷跑到婉芳阁头牌的楼下站了一整晚吧。
　　梓青皱了皱眉，看向芸姨：“芸姨要我劝姐姐，那芸姨想我怎么劝？劝她断得干净些，还是……”
　　“青丫头，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我想的无非是我这阁里每个姑娘都能幸福。月儿究竟为什么不愿回头，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可是我是真的希望月儿能幸福。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都痛苦。”芸姨的眼睛里有些看不清的东西，梓青想，也许芸姨也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吧。
　　梓青微微一笑，握住芸姨的手：“芸姨放心，梓青知道该怎么做了。”
　　梓青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才推开房门，笑着走了过去：“姐姐，怎么才几日不见妹妹就相思成疾了？”
　　杨月靠在床边，面色微有些苍白，见了梓青露出一丝笑意：“臭丫头，知道姐姐想你也不来看我。”
　　梓青放下药箱，坐到床边为杨月诊脉：“妹妹知错了。只是姐姐的病，恐怕不是因为妹妹吧。”
　　杨月一愣，强扯一丝笑容：“瞧你说的什么话，我还能是为了谁。”
　　梓青笑笑：“姐姐不用瞒我，该说的，芸姨都跟我说了。姐姐只是寒气入体，没什么大碍，吃两幅药就没事了。不过姐姐，风寒好治，新兵难医啊。”
　　杨月垂下眼帘，半晌才开口道：“我爹本是吏部侍郎，母亲也是大家闺秀。父亲并未纳妾，又心疼母亲体弱，所以有了我之后就没再养育。原本，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又有周大哥在我身边，我曾经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谁知……三年前的那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冲天的火光，满地的鲜血，还有惨叫声。若不是母亲将我推进暗道，那些杀手又把与我同岁的丫环秋儿当成了我，也许今天你也见不到我了。”
　　梓青皱着眉，轻轻握住杨月的手：“姐姐不愿见周景麒，是怕连累他？”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了解，父亲身为侍郎，满门被灭，朝廷竟然也没有派人彻查，可想而知那背后的人有多大的权势。我不敢冒险，不敢将任何人牵扯进来。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了妹妹，妹妹也不要放在心上为好。至于周大哥……只当是我杨月福薄，没有这个福分与他相守。”
　　梓青摇摇头，说道：“姐姐，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觉得不可以就算了的。周景麒愿意坚持，但你若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岂不是太不公平？”
　　杨月看着梓青，微微绽出一丝苦笑：“青妹，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在爱情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梓青不明白杨月为什么如此决然，但她听得出来，杨月并不是不爱周景麒了，只是有一个什么原因让她没有办法回头。
　　那天之后，梓青去找过景麒，确定了他的心意，便自作主张想要帮助他们。可是，正如梓青所言，杨月始终不愿松口，让她很是无奈。
　　景麒垂下头，掩去眼中的痛色：“也许是我不该再纠缠，也许，她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她了。是我错，我该早点找到她，不然如今也不会……”
　　“周景麒……”看着景麒的样子，梓青也很不忍，但也毫无办法。
　　过了半晌，景麒抬起头笑着对梓青说道：“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不过以后，你不用再帮我了。我早该料到，时间，是这世上最难追回的东西。”说完，转身离开了歧云堂。
　　看着景麒的背影，梓青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青儿。”身后温润的嗓音打断梓青的思绪。
　　“公子，我……”
　　云墨白笑笑，看向离去的景麒：“不管怎么样，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是啊，那是两个人的事，自己何必插手呢。做到这一步，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梓青释然地微笑，推着云墨白进内室去了。
　　姐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妹妹都希望你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