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阿郎》林下鹿

3、初识

　　北上的长途客车颠簸前行，故乡的身影渐渐远去，“浪子的心情，就像天顶闪烁的流星；浪子的命运，就像鼎底蚂蚁的心理“，阿郎耳边回响着歌曲《浪子的心情》的熟悉旋律。窗外秋风正浓，真是旅行的好时节啊，远方的风景又会是怎样的呢？阿郎嘴角抿着微笑沉浸在旅行的快意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沉闷的车厢不知是因为昏暗而沉闷，还是因为沉闷而昏暗，一部分乘客早已昏睡过去了。窗外依稀可见农舍零星地分布在田野间，炊烟早已被夜幕吞噬，灯火变得分明起来，阿郎不禁想起家了。那不再依恋的家不正像眼前这些农舍吗？简朴却温馨，难道非要远望着才能感觉得到吗？想到这，阿郎心里孤独和寂寞的感觉涌了上来，不禁有些苦楚。
　　渐渐的，旅行的倦意驱走了它所能带来的兴奋，阿郎眯着眼睛，头脑开始变得模糊，便自然而然地靠在邻座一名女子的肩上昏睡过去了。那女人约二十一二岁，一袭白色长裙，秀发垂肩，目光温柔，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阿郎本想极力睁开眼睛，他知道如此轻浮地倒在陌生女人肩头是不对的，可是在他最需要人理解和关怀的时候能有一个温柔的陌生人借肩膀给他靠一下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女人并没有推开阿郎，阿郎便这样贪婪地吸食着女人的善良，终于熟睡过去。时光流逝，不觉间阿郎的倦意渐渐褪去，等他醒来时，客车已经到了湖北的一个小镇。乘客们陆续下车来到路边的凉亭吃些当地的小吃，听旁人说整个旅程中大约会停三到四次，乘客因而可以下车吃些东西或洗漱一下。
　　“对不起啊”，阿郎坐直身体，轻轻对身边的女人说道。
　　“哦，没什么，你看上去不那么疲惫了呢”，女人用温柔的声音回答。
　　“是啊，刚刚真是打扰你了，我本可以不这样的”，阿郎低下头像是犯了错一样，愈发显得真诚。
　　“你说得倒是没错，我现在肩膀都有点痛呢？你得给我按摩一下才是啊”，女人带着调侃的口气说道。
　　“按摩的话我可不会，平时即便是哪里痛我也不会让人给我按摩的”。
　　“哦，是吗？，为什么呢？"，女人有些惊讶。
　　“那倒不好说，总知沦落到给别人按摩的话那人肯定是不幸的”，阿郎说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你觉得我是不幸的人吗？”，女人望着阿郎，眼里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宛如不幸的人祈求的救世主刚刚出现雏形似的。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自己倒说不上是怎么幸福呢”，阿郎摇摇头。
　　女人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轻笑了。
　　“我们去吃面吧，吃完了再接着聊，好吗？”女人如同遇到了知己，眼里闪着热切，面前有些单薄的男人还真是有趣呢。
　　客车过道间乘客们陆续下车，他们不断移动的身体掠过了一丝丝风，女人的体香随着空气的流动被吹到了两边，阿郎靠近窗口的位置顿时被那种气味弥漫开来，依旧是那种熟悉的芳香，它们沁入了阿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阿郎脸上不禁泛起一片红晕。真是不知羞耻啊，阿郎心里默默念叨着，但很快，身体的饥饿感驱走了这种朦胧的情愫，算算从上车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
　　两人正要起身，突然一不小心相机滑落到座位下，阿郎慌忙俯身去寻，心里的内疚感油然而生，那相机可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啊。女人看出了阿郎的急切，帮着俯身去寻，不料阿郎已捡到了，两人一不小心，头碰到一块了，女人”哎呦“叫了起来，接着望着阿郎脸上急切而又有些茫然的表情，不禁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后座的一对夫妇见了也跟着笑起来，阿郎心里只惦记着相机，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这面条闻着可真香啊！给我来两碗吧”，窗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阿郎手里握着相机，有些不好意思地缓步走下车。小镇此时倒也热闹，各种小贩来回穿梭，吆喝着叫卖推车上热腾腾的地方特色食品。
　　“小姐，这是你的朋友吧，来，一起做这边吧”，面店老板说着，拿出抹布，将一张两尺见方的桌子抹试了几下，便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女人挥手让阿郎坐到自己右边，这时一阵风吹过，女人长裙的下摆在风中来回飘动，发丝随之零乱地变幻起造型来，这一切愈发增添了女人的美丽。
　　夜幕下汽车缓缓前行，乘客难敌白天的疲惫纷纷进入了梦乡，阿郎望着窗外的灯火，久久不能入睡。
　　“你要到哪里去呢？”，女人柔美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动人。
　　“哦，我不知道啊，和父亲吵架出来的，想去流浪，可是又不知到哪里去”。
　　“既然是要流浪的话，那何必要知道到哪里去呢”,女人带着关切的柔情说道。
　　“你说得真好！”，阿郎像是突然复明的人一样欣喜。
　　“你看天边的云，它们几时知道自己要将飘往何处呢？要是知道了话，那它们就不能算是云了。”女人说着透过冰冷的窗户望着天边的繁星，眼睛一闪一闪的，又用手在玻璃上指指点点的，看着是想伸手触摸那星星，脸上却不见先前的天真和快乐。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阿郎”，阿郎看出女人眼里的一丝悲哀，便自报家门，想和女人聊点别的。
　　“叫我信子吧，阿郎，你会一直旅行下去吗？”。
　　“嗯，会的，我跟母亲说过，以后还要到世界的尽头去看看呢”。
　　“是吗？阿郎，你喜欢红枫叶子吗？在这个季节里，漫山的红枫可美着呢，以后你旅行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才是啊”，女人谈到红枫时仿佛深陷其中。
　　阿郎突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眼前，漫山遍野的红枫在秋风中妩媚得招展，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回头朝阿郎莞尔一笑，红枫顿时轻轻飘落，那不就是信子吗？
　　“我一定要去看一看才行啊”，阿郎目光里闪着坚定。
　　“信子，你一定看过红枫吧，所以你一定是个幸福的人”，阿郎望着信子慢慢说着。
　　“阿郎，十年，好吗？等你流浪十年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红枫好吗？”，女人像要逃避什么，又像是依依不舍似的。
　　“信子，十年之后，我一定会来，到时你可要来啊”，阿郎深情说道。
　　终点站临近了，车内乘客们各自整理行囊，两人对视着，默默无语，有几次信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阿郎有些难过。浪子的脚步怎么可以停止呢？还是该往前走啊，阿郎无奈地想着。
　　信子，你要保重啊！要记得我们的十年之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