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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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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和起了个早。
她本就眠浅,又有清晨起来打打拳法的习惯,是怕懈怠了身子骨就会愈发惫懒,而一旦遇着什么突发的事会无所应对。
待打过拳,将那大氅仔仔细细打理了一番后,翻了个面,从香盒之中取出了晏寂清备下的鹅梨帐中香。
这味道清甜,又能安神,他是有心。
她没将香燃太久,只是让那味道淡淡熏染在大氅里面,就好像是不经意沾染上的,唯有穿上了或有意去闻才能发觉,若有似无的勾神,最暧昧。
做完这些时日头已高高升起,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不绝,陈清和抱着大氅再一次前去戏楼等候——虽知贺行云只有晚时才会来听戏,但有时做事就是要显得笨一些才够无辜,方能消减刻意的味道。
告示栏里新旧张贴着许多信息,除下达的政令,还有招工和寻人寻物;陈清和并不在寒风里傻做冰雕,顺手就揭了一张书院的拿在手里,坐到路边的茶水摊子上点了壶热茶暖身,就着一小碟茶果子,悠悠哉哉的混到了晚时。
盛长明率先瞧见了那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姿,扯了一把贺行云:“瞧,是昨儿那女郎!怀里抱着的是你那件大氅,估计是来等你的。”
贺行云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哪一句勾起了他不快,又想到昨日她雨中一副娇弱模样的撞上来,顿就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难缠的女子,我见得多了。”
“不定人家真就是想还你大氅呢?就算带点目的,能得如此美人儿投怀送抱,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盛长明撇撇嘴,话是这么说,却也重新审视了一遭陈清和。
为着丞相府的富贵,动歪心思的人不少;就算他们家只是承袭的爵位,比不上丞相府这有实实在在官职,却也见过太多耍心机手段,上赶着要做妾的。
陈清和一早察觉出人就在不远处,她攥着手里的告示,有些焦急得在小范围里来回踱着步子,时而抬头看看天。
一转身,二人走得近了,她顿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公子留步!”
陈清和带着一身寒凉,耳朵都冻得泛红。仿若没瞧见贺行云退半步的嫌恶,将那大氅递了去。
“总算等到公子了!昨日多谢公子的大氅。虽公子说不必赔还,我却不好如此昧下。德行有亏,岂不枉为人师?这大氅我已仔仔细细清理过,并无损毁。因不知公子身份,才到此想一碰运气,将大氅归还。”
贺行云不想接,他又不缺这么一件大氅,给出去就是怕她死缠烂打,如今瞧着,他若不收,怕她也会死缠烂打,于是沉着脸接了过来。
陈清和也未有不悦,从身上取下荷包,倒出了里面全部银子,只给自己留了些许铜板,转而对盛长明道:“还有,盛小侯爷,您衣裳贵重,只怕昨日我带的那些银两是不够赔的,不知这些可是够了?”
盛长明笑呵呵地接下,他不似贺行云那般芥蒂,只见她这执意与认真的模样倒还真像一板一眼的夫子,好奇问:“女郎方才说为人师,莫非你是位女夫子?”
陈清和笑着一欠身“正是。”
行礼的动作极恰好地露出了那张书院广招夫子的告示。
盛长明悄然与贺行云交换了眼神,有意说他多心了不是?贺行云却为此升腾起一股燥意。
盛长明不再理会兄弟的臭脸,嬉笑着,上前两步:“哎,你既是夫子,又是从淮安来的,那你可认得陈清和?我听闻那可是淮安最有名的女夫子了!”
他有意找话,心里却想,管那陈清和多有名,跟他也没半个铜板的关系,只论相貌,绝对得是眼前人那才是一等一的。
他不比贺行云,活像个断袖一般对女子没什么兴趣,美人么,但凡只是图场荣华富贵,他都愿意怜惜。
陈清和挺直了腰板,倒全然不见了昨日那雨中娇弱:“鄙人不才,正是陈清和。”
他一愣。
“你就是陈清和?!”
盛长明讶异得张大了嘴巴,一侧的贺小公子嘴巴于此时犯起了贱:“靠脸么?”
诚然盛长明自己也是这么个想法,可真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他回过神忙用胳膊肘怼了贺行云一下,低声道:“干嘛啊你,你不喜欢,我还喜欢呢!”
贺行云白他一眼,不悦盛长明的殷切:“那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我先进去了。”
说罢就抬腿欲走。
“小公子似乎喜欢以貌取人?”
陈清和也是直接,声音一改方才的随和,脸色也冷了下来。
贺行云果然被激得转过身,目光凛冽,讥讽道:“倒是我要劝夫子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称呼着陈清和为夫子,可却是在故意嘲弄,毫无半点敬意。
陈清和冷呵一声。
想那书卷上说贺行云玩世不恭实在是客气,跟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刺头比起来晏寂清都显得那么和善,不过她也大抵能想到是为什么,自己本就是玩得色/诱那一套,将来的目标还是他老子,贺行云的戒心也不无道理。
“那小公子可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她缓缓道。
闻言,贺行云将下巴微昂,满是轻蔑:“你拿什么证明?”
“谁质疑,理当谁举证。小公子又是凭何说我是以色事人,只凭我的脸?那不就是以貌取人。怎么,小公子拿不出我以色事人的证据,却还要我自证清白吗?”
三两句间气氛变得有些拔剑弩张。
盛长明挠着后脑勺,没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发展成这样,就想和稀泥,可刚站到两人中间就被贺行云一把推开。
陈清和虽然被人讥讽了一通,自不大高兴,但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礼数,偏这始终合理合规的模样最能气人。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小公子了。”她转身就走。
陈清和心里默数:三,二,一。
“不就是去书院应招吗,你若能叫我心服口服,丞相府倒缺个夫子。如何?”贺行云喊住了她。
晏寂清所言不假,这对付小孩子,确实要比从他老子下手要容易。
陈清和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唇角,转回身,推拒道:“相府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夫子,又不是去做幕僚,在哪儿教书不是教。”
对于陈清和的拒绝,贺行云愈发不得劲,顿时挑眉抱臂,意图激怒她:“莫非夫子不过花架子,不敢?”
陈清和直言戳穿:“激将法对我没用。”
这是铁了心的不愿去相府了。
“…”两人相视,默了默。
贺行云反骨起,步步逼近,近到能嗅到她身上隐隐的鹅梨香,顽劣地威胁道:“可若丞相府一声令下,怕是京中无一书院敢收用夫子。”
这件事全然没必要逼人至此,盛长明想拦,却硬是插不上话。
“瞧不出小公子是喜仗势欺人的,倒是我眼拙。”
陈清和不卑不亢,语调并没什么大起伏,却也字字句句都不让步。
一口应下难免惹人多心,但受贺行云逼迫而入府,她的动机便可洗得一干二净。
“是文是武,小公子挑吧。”她摆出了读书人的骨气。
贺行云深吸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竟跟个女郎较上了劲,更是有意刁难,道:“那些寻常夫子都会,既然陈夫子是淮安最有名的夫子,那不如就比比寻常夫子不会的。工巧如何?”
他以为她必说他刁钻,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奚落她一番,怎料陈清和微微抬首,已然爽快应下。
“十五日为期,城北荒郊见。”
贺行云顿了一下,自觉失了风度,气势就矮了一些,但嘴上又不肯输,道:“若只是鲁班锁,就不要拿出来了。”他轻哼一声,对一旁呆滞的盛长明招了招手:“走。”
身后女子如银铃悦耳地笑出了声来:“小公子不仅爱以貌取人,还眼高于顶。”
他气涌之下转身,人却一溜烟地融入了人群,倒好像他是个瘟神,避之不及。
“你说你干嘛跟人家过不去啊,一开始人家也没去招惹你啊?”盛长明啧啧着,直叹陈清和倒霉。
戏楼之中传出婉转地咿咿呀呀,唱得是一出《穆桂英挂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