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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玉珠 ...

  •   大长公主也暂时停下步子,回身看他。

      对岑绪风这样的人,当众被打散发冠可谓重辱,从宴上回来后,他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一开口,声音干涩嘶哑,脸色更是苍白难看。

      大长公主面色缓了半分,才道:“本宫若是不信你,方才定要推你出去叫陛下查个清楚。”

      一想起齐瞻将事情按下后,望向她的眼神,大长公主便觉心头憋闷。

      若不是为了维护岑绪风,她何至于这样失了体面,险些与翎华公主起了争执?

      齐瞻将事情架起来又轻轻放下,在场谁还不知,是给她大长公主几分颜面。

      可她总觉得像是被人打了脸一般,有股火气无处发泄。

      她爱重岑绪风,当然也希望岑绪风为她分忧,而不是添堵。她堂堂大长公主的座上宾,不说如何仙风道骨,起码不该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若换做平时见了岑绪风这幅失意受辱模样,她定要好生安慰,千金相赠,予取予求。可今日她跟着岑绪风丢了脸,实在不能不迁怒。

      只不过到底是她最看重之人,她一直忍耐着没有发作罢了。

      岑绪风听了大长公主这看似安慰的一句,却咬紧了牙关道:“公主道是在保我,其实还是疑我,若信我无错,何须费力护下。”

      大长公主刚因他的惨相消解下去的火气又腾起来:“本宫倒是吃力讨人嫌了,保你还保错了?”

      岑绪风抬起头,双眼中竟有泪光,生生将大长公主余下的话堵了回去。

      “公主保我的情义我铭感五内,此时与公主说这些,是盼望公主能听我一言。旁人误解我都无妨,若公主也当我是故意伤神女之人,那比今夜散发之辱还叫我难受百倍。”

      大长公主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仿佛有所触动,却仍然道:“若说信,也可信,是那畜生发狂罢了,翎华养尊处优,又懂什么驯兽。”

      “可宫中繁丽明亮的物件多了,那鹰偏偏是专冲着你的珠子去。”

      岑绪风道:“可这珠子并非我一人独有。”

      “本宫也觉得眼熟,方才想起来了,”大长公主的目光凝在岑绪风冠上,“先帝当年得了一颗色泽明亮的原玉,吩咐能工巧匠雕成了三颗玉珠,名为星辰玉。”

      “其中两颗雕在了发冠之上赠了黄仙师,黄仙师当时便将其一给了你,先帝为了不厚此薄彼,另一颗给了先国师,如今在神女那里也不奇怪。”

      从前黄穆师徒二人常常一同佩戴这两只发冠,一是为谢天恩,二则是师徒亲近。自从岑绪风去了公主府,便从不见他戴了。

      大长公主明白,这二人是已经恩断,不过她一向无意探究这些,更不觉得今日在陛下面前近乎卑躬屈膝的黄仙师做了什么动作。

      “除了你与神女,便只有黄仙师有另一颗,可他今日未戴此冠,他本人更是一直未曾离席一刻。反倒是你,从前不戴此冠,今日反常。”

      大长公主话越说越直白,岑绪风只坚定摇头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未有怀疑师父的意思。只请公主思虑,神女成书不久,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道她将星辰玉就悬在书简上。”

      “我又如何在赴宴之前,就看到神女珍藏的书简,刻意戴上此冠?”

      “公主若问我,为何今日反常,因为我知今日要在席上见到师父。只不过师父仍然对我心怀芥蒂,并未如从前一般戴冠。此事神女却能提前知道。”

      大长公主本还有几分耐性听他辩解,一听他有意将话头往神女身上引,便极不悦起来。

      她是亲眼见着神女落水的模样,在冷水里浸泡许久,亲自去捞污泥里的竹简,又吹了良久的风,就为了陷害他?

      岑绪风一边说一边时刻注意大长公主的神情,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的冷意,当即止了话头。

      一面之缘,公主的心便悄然地偏向她了。

      岑绪风鼻息微颤,自嘲一笑,松了声音道:“说来说去也是没根据,是我犯傻,想来公主也累了,就不缠着您了。”

      大长公主紧紧抿着唇,连他平日里惯常故作的浅淡撒娇笑意也无视过去,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岑绪风站在原地,瑟瑟凉意沿着脊背攀爬。

      *

      筵席散后,戚兰并未回建章宫,借着未央宫处的温室沐浴了一番,换了身衣裳。

      沐浴罢,竹简也清理得差不多,好在竹简没有在淤泥里浸泡太久,戚兰细细看过,其上的字迹并未被污染。

      历春也沐浴过,端了碗热姜汤递给戚兰,又将涂抹外伤的药膏搁在一旁,掀开盖子,一股清凉的味道散溢而出。

      历春轻轻为戚兰涂抹手背上的伤口:“神女,宴上也太惊险了,何必亲自追出去,若那只鹰狂性大发,可就不止伤您的手这么简单了。”

      手背上热烫的刺裂覆上清凉,疼痛也轻了不少。

      “既是发了狂的鹰,我若不追,只怕它不知要把竹简丢到哪里去。只要我的视线不离,它飞去沧池上也好,树丛中也罢,总有个找寻的根据。”

      “我还是希望您护好自己,竹简丢了总能再写。”历春忿忿起来,“您追出渐台后,分明您更凶险,可是您知道吗,陛下竟然命所有人围住渐台,没有一个人出去帮忙,连我想出去都被拦住。”

      戚兰自然清楚,她独自在渐台外,很久都不曾见到有人出来。

      她轻声道:“渐台中人多,外面只我一个,总要有取舍。”

      历春气恼完又垂下头:“我人微言轻,又没什么本事,遇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若是我有武艺,长一身的力气,起码不会让您一个人在外面。”

      历春手上不自主一用力,戚兰便轻嘶,见她慌忙撤手后笑道:“谁说历春没有本事,历春的力气不长在手脚上。”

      戚兰轻轻说:“我冷得快要失去知觉时,看到历春向我跑过来,就也有了力气。”

      历春鼻子一酸,咬牙道:“我讨厌那些宫中的贵人,最讨厌陛下,您上岸之后,他分明在高兴。”

      戚兰垂下眼眸,回想起齐瞻靠近她时愉快的神情,刚在热汤里沐浴过的身子也泛起凉意。

      她向来知道,他的心思情绪都不可捉摸,但从未如此刻一般心惊,他是以她的痛苦为乐?

      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种种,也是为了,让她不顺心?

      她不顺心了,然后呢?他又希望她怎么做?

      历春压低声音嘀咕:“神女,既然大长公主喜欢你,又要在建章宫久居一阵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彻底不再来陛下这里?”

      戚兰闭了闭眼,眼前不自主浮现齐瞻站在她身前的模样。

      他的影子覆下,声音冷淡,“建章宫有了宫人,神女还会来宣室?”

      她对情绪的感知一向敏锐,他的态度冷淡,但绝不是喜欢随口闲话之人,但凡他开了口,便不是不在意。

      “我是国师,自有职责,若君王需要,我不能推辞。”

      历春不死心道:“若是哪天他不需要了,就能不去了?”

      戚兰抬首:“是。”

      历春立即说:“他这些时日面色好看很多,应当快好了吧。他要是好了,就不用总是麻烦神女了。”

      戚兰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给自己安慰鼓劲一般,不由得笑了笑。

      她直觉,依照着齐瞻眼下的态度,即便是不眠的病症痊愈,也未必会让她走。

      她只是不明白,他许多的举动,到底是想要什么结果,仅仅是看她受辱,他自不必这么费心,还将她放在身边。

      时辰到,戚兰依然如往常一般前往宣室。

      一进宣室,便觉暖热,炭火像是比寻常时候足些。

      “陛下添了炭火?”

      “神女冷了一夜,”齐瞻已经更衣好,人在帐中,慢慢道,“觉得炭火旁格外热罢了。”

      戚兰虽觉得不对,但也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道:“原来如此。”

      她慢慢走到塌边,却听齐瞻问:“神女可有怨朕?”

      戚兰知道他所指,想了想说,:“是兰先离了渐台,兰不怨任何人。”

      “但我一人在渐台外时,在沧池中时,自觉为众人所弃,为陛下所弃,心中寒凉不可抑制。”

      帐中没有回应,戚兰抿唇继续道:“回到岸上后,此种寒凉更甚。”

      “因为陛下乐我之痛,我十分不解,陛下能否告知为何?”

      戚兰看不到帐中,只能望着自己的影子映在帐外,浅淡轻晃。静了良久,仿佛殿中只有她一人一般。

      齐瞻的声音慢慢响起:“神女不解,坐下便明了了。”

      戚兰低头去看平时供她曲腿而坐的桌案,从前桌案上干净无物,此刻却搁置着一把剑。

      正是齐瞻的那一柄黑龙剑。

      戚兰一边坐下,一边疑惑:“陛下不是一直将佩剑悬挂在床边吗?”

      待她坐下,才借着昏暗不明的烛火看清这柄剑。

      剑身足有她大半个身子长,剑鞘乌黑,剑柄银白,其上缠绕着一条长龙,张目扬爪,栩栩如生。

      从前这剑悬着看不清细节,如今放到眼下,戚兰清楚地看到——

      漆黑的龙爪下似有什么发亮,细看是一颗色如星辰的玉珠割作两半,如玩物一般被攥按在龙爪之下。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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