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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贯常地经过公司的走廊,而不理身旁的员工。打扫走廊的阿妈拿着长把的绒布拖差点撞上她,她急忙将身子一侧避过,但终还是太接近了些,闻着阿妈身上传来的汗味,她皱了皱眉头。走远了些,她侧过头深呼吸了一下,嗯,早上喷的香水立即悠悠地传入鼻尖。这款香水名叫HAPPY,是她贯用化妆品牌新推出的,香味清新,与她早先用的香味完全不同,那专柜小姐说,这新出的特别适合像您这样年轻的小姐。她一高兴,就买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再年轻了,望着那些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们,紧致的皮肤,眼睛向上挑,似有无穷的精力,像那个新来的,叫媚媚的女学生。可是,她宁愿人误会她二十九,三十,至多三十一、二。她永远穿粉色系列的衣裳,粉蓝,粉紫,要不白色,衬着她每日上健身房保持的体型,胸是胸,腰是腰,大腿是大腿,她自信不比他人差。要不是官珏的存在,她也几乎相信自己才二十八九岁。可是二十八九岁的人怎么会有十五岁的女儿,要是可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官珏塞回自己的肚子里,她笑,只是现在要将一个一米六零的少女往肚子里塞,那可真是需要点本事。
      她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她将官珏送到外国念书去了,眼不见不净,见不到对照物,别人也就没法子猜测你的年纪了。她叹口气,如此地功于心计,还不是为着那个男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坐在办公室里,她习惯地拿起杯子喝东西,却发现里头是空的。她以前每日都要喝咖啡,早上那一怀简直就是提命水,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就算会死于咖啡因中毒,也不要戒掉它。可到底戒掉了,为什么,因为咖啡因会加剧皮肤的衰老,会长色斑,她苦笑,她不断地放弃自己钟爱的东西,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自愿。现在即使早上困的要死,她也只喝鲜榨胡罗卜汁。
      胡罗卜汁是她叫罗姨替她准备的,榨的时候往里头再加一个雪梨,每每饮肉红色的汁水时,她就觉得自己好似吸血鬼,贪婪地吸取血汁来恢复青春。可是只是像,还总不是。健身俱乐部的王太太每月去一次深圳,每次回来都笑盈盈的,皮肤像抹了油,被里面的肌肉涨的几乎要裂开。她知道王太太去深圳干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会看上去不显老,有一次王太太请她一起去,她推说公司有事拒绝了。王太太可惜地说,这次可是个头胎,老板拍胸保证母亲是个大学生,干干净净,绝对没什么病。她胃里涌起一阵酸,可还是装着无限可惜地说,唉,没办法,公司有急事,底下又是一班不争气的人,没我在真办不了什么。下次,下次有空你一定要叫我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勇气,可是再过三年,五年,十年呢?她不讥笑王太太,因为她也是与她一类的人,她将王太太给她的那个人名与电话号码妥善地藏起来了。现在用不着,可是总有一天会用的着。
      罗姨今天没帮她准备好,她皱皱眉,这罗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是忘东就是忘西,但从没忘记帮自己准备好果汁的,她想,要是她没什么理由,还是换一个助理的好。乔其早就嚷嚷着要换掉她了,因为他每次打电话给她,首先得经过罗姨,而她,总是推说经理在开会而挂掉电话。
      徐雪聪想起乔其,就不禁地笑了。他真是她命里的克星,前世的冤家。那次她到底为他开了条私人专线,可以直接打进来。她对什么都可以理智,唯有对他狠不下心。她一看到他懒洋洋的眼睛,心里就像被谁轻轻挠了一下,再也硬不起来了。

      她做进出口贸易,这公司原是她前夫留下的,很有些历史,他死后就全留给她了。她上手很快,一部分原因是公司已经上轨道了,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在前夫死前,她已经在公司帮忙了。
      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嫁给官明之前,其实已经知道官明品性。她只同官明说,他在外头搞的一切,她都不过问,但是要求是别有什么私生子找上门,她是正牌大太太,面子比里子重要。
      官明足足比她大了十八岁,望着青春美丽的妻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初她嫁他时才二十三岁,二年后生的官珏。官珏是官家唯一的后代。官明虽然在外头追小明星,但总归是没有食言,至他死之前,没有其他的女人找上门来。
      徐雪聪没有想到的是官明死之后,那个女人会带着儿子找上门来,她说那是官明的骨肉,她要求验DNA。徐雪聪恨官明,她恨他怎么就连死了也不给她安稳,偷腥却不晓得抹嘴。她冷冷地望着门口的母子俩,决不让他们进门。她不怕,官氏公司实权早就在她手上,官家两老已经老的没有能力维护他们官家的男丁,她冷笑,再说,是不是官明的种还有待证明。
      她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为了以防万一,她请了本市最好的律师。
      乔其就是在那个律师楼里认识的。
      不不不,乔其不是律师,姓乔的人怎么有耐心去做一个专业人士。他是陈志文律师的朋友,也是请他打官司的。
      她终于赢了官司,也同时与乔其结识了。
      一个新寡的女人,一个寂寞的男人,正如同天雷勾地火,一但碰上了就难以收拾了。徐雪聪其实也知道乔其的心思,他不过是缺钱,再说,她又还美丽动人,这样一件不吃亏的事情,任谁不做呢。
      她知道,一直知道,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怎么就会爱上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不外乎钱而已。是的,她已经四十岁了,保养的再好,皮肤再光滑,身段再迷人,她也是四十岁的女人了。
      前半生男人拿钱来买她,后半生她拿钱来买男人。生命的轮回一波接一波,都是这样的相似。
      她以为她可以控制的很好,如同当初她嫁给官明一样,但她没想到,这一动心,便如同黄河泛滥,她眼睁睁看着她对他的感情吞没一切,尸骨无存。
      徐雪聪与乔其的约会一般在她家,因为乔其的房子小,徐雪聪又认床,每晚辗转反侧的根本睡不着,在外头吧,乔其与徐雪聪都是有些洁癖的人,嫌不干净,再说这城里什么没有,怎么会没有嚼舌头的人,还是家里好。
      徐雪聪没料到的是官珏会对她产生阻碍,那天她自乔其的身下看见未关好的卧室门缝里一双寒星似的眼睛,将她自意乱情迷中惊醒,推开乔其,她披上睡衣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人。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穿堂风从她□□的小腿上爬上来,不禁打个了冷颤。
      她走回来,依在乔其的怀里,同乔其说,我冷,抱紧些。她寻他的嘴,那儿温暖而湿润,她的心方才定下来。乔其,咱们明天去看房子吧。
      乔其是个聪明人,虽不知为什么一定要找新房子,可是又不是用他的钱,他在哪儿也无所谓。他亲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嗯的一声,徐雪聪怕痒,不禁低声笑出声来。
      新找的房子离市区远,但旁边很清静,住户不多,这原是徐雪聪一个朋友的,他急等钱用,徐雪聪便顶了来,里头家俱倒是一应俱全,徐雪聪叫人打扫了两天,便与乔其搬了进去。
      那是徐雪聪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因怕人打扰,他俩没叫女佣,徐雪聪叫雪姨替她叫了清洁公司,每两天过来一次,吃的便叫外卖了。那儿一家益香厅的菜肴非常合她两的口味。益香厅送菜的女店员每每按门铃都得等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穿睡裤,上身□□的男人出来签单,女店员不敢直视,有一次几乎算错钱,惹的那男人一阵轻笑,她一抬头,正对着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红了脸。
      乔其将菜摆在卧室里,徐雪聪倒在床上不想动,乔其便喂她吃,她边吃边望他的眼睛,叹道,乔其,你那双眼睛会杀死人。他懒洋洋地说,眼睛放利箭,是这个意思吧。徐雪聪笑,今天这厨师菜里搁糖太多了,有点甜了。乔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徐雪聪红了脸,伸手便打,叫你舌头抹那么多蜜。
      徐雪聪在公司里接到乔其电话,急急赶回来。望着站在客厅里的女儿,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乔其知趣地先走了。徐雪聪举手要打官珏时,官珏不逃不避,只将眼睛闭上。徐雪聪望着她的脸,这一巴掌终是没有挥下去,她是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她叹口气,我们回去吧。
      在那一刻,徐雪聪下了决心要送官珏出去,这人是再也留不得了。
      官珏倒没反对,只静静地不说话,办好所有的手续,徐雪聪托在外国的朋友做监护人,便写地址给官珏,同她说,雪姨会陪她去的,这儿是王伯伯的地址,有事情可以叫他帮忙。
      官珏将纸条收好,才静静地说:你怎么就这样心急,待我初中读完不好么,同那个人在一起,连半年都等不了吗。
      徐雪聪站起身来,我明天还要开会,不去送你了。
      官珏望着她的背影,叫了她一声:妈妈。
      徐雪聪止步。
      官珏说:那天我找乔其,不过想瞧瞧他这个人有什么功夫,竟使得你连女儿都不要了。她笑,难道他床上功夫特别好么……
      徐雪聪冷冷地转过身来,这个不用你操心。
      官珏躺在床上,望着她,妈妈,他现在不要我,是因为我太年轻了,可是假如三五年后呢。徐雪聪脸色一变,官珏笑了,假如换一个别的年青的女人呢,他还会像今天这样吗,我盼着三五年后,他依然还会对你忠心耿耿,不不,我说错了,他是对你的钱忠心吧。
      徐雪聪料不到女儿会说出这种话来,脸上一阵白,半晌回话说,乔其要看的上你,待我死了你继承遗产再说吧。
      官珏望着她母亲,吃惊地说不出话,这是她母亲么,是夜夜唱歌哄她入睡的母亲,是亲着她的脸,称她为妈妈好宝宝的母亲么。
      徐雪聪走出女儿的房间,替她关上门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赶早机。
      官珏这晚如何睡得着,捂着被子哭了一整夜,雪姨第二天来接她时,只见两只核桃大的眼睛,只道是她舍不得离家闹的,哪里想得到这母女竟还有这般的情结。
      徐雪聪第二天,急忙去美容院,她这般年纪,要是睡不好,隔天哪里还见得了人。整个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与官珏的离别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官珏说的对,乔其拒绝官珏,不外乎她是她女儿,他嫌惹上了麻烦,再说官珏不过中人之姿,没貌没钱的,他自然不做亏本的生意。徐雪聪在过后的两年里,不断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在乔其身边徘徊。不过,他到底最后还是回来她身边,徐雪聪心里清楚的很,他不是离不了她的人,他不过是离不开她的钱而已。自然,旁的有钱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像她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两人在一起待久了,不是没有感情的。
      徐雪聪有非常快乐的时候,只是纵然是这般的快活,也抵不过时间。乔其渐渐地对她疏远,她在房子里一个人等到心冷,也不见人回来。坊间传闻乔其同陈志文律师的妹妹走的很近。徐雪聪才慌了阵脚。
      陈明媚才毕业回来,在她哥哥的律师事务所帮忙,所以才同乔其认识的。徐雪聪在社交圈见到时,心凉了一半,十八无丑女,陈明媚虽长的不是倾国倾城,但胜在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学校里刚出来的,还单纯的很。徐雪聪恨恨地想,要搁十年前,她哪里是她对手。陈志文生意做的非常不错,这年头,打离婚生意的律师真是赚到盆满,他就她一个妹妹,如何会亏待了乔其。
      徐雪聪想着,难道真的是从哪儿得到的,就得在哪儿还回去么。
      还没等她质问,乔其就同她摊牌了。他说他要和陈明媚结婚,他说他要收敛身心了,徐雪聪想,狗改不了吃屎,就你乔其,叫她相信他从此不再出来玩,就好像让她相信这日日升起的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
      她轻笑,乔其,明人不打诳语,就一个陈明媚,你就会舍得收心,鬼才相信你。
      乔其靠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我就那么不让人相信吗。
      徐雪聪冷笑,那赵子美是何方神圣?
      乔其神色一变,你跟踪我?
      徐雪聪拍拍乔其的肩,你太小看我了。何用跟踪,这里头多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自会有人来跟我说。乔其,你当我很想听到么。
      乔其一愣,他没从听到徐雪聪如此苍白的声音。
      徐雪聪凑近他跟前,笑着说,你说,我都知道了,陈志文同陈明媚会不知道吗。陈大小姐恐怕没有我这样的好牌气吧。
      乔其伸手抓住她的下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徐雪聪,我们不过是互有需要的一男一女,到时候了,好聚好散。明媚怎么想,我会同她说,不烦你操心。
      徐雪聪挣脱了他的手,转过身去,冷冷地说,是,我太操心了。哪有你乔其搞不定的女人。
      乔其站起身来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脖子上纠缠,低低地说,小雪,我纵使忘得了所有的人,也忘不了你。
      徐雪聪只觉得无限凄苦,只僵直着身子,她从没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偏偏对方是个无心无肺的人。
      乔其哪里不知道徐雪聪的反应,只是他素来自视高,但凡是个女人,总要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即便分手,她也得记得他,念着他。
      乔其没有料到徐雪聪竟爱他至此,他一世在女人堆中走,竟忘了久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徐雪聪靠在椅子上,看看门口,咦,怎么这天人这样少,她微微有些生气,这些职员,不管的严些,就反了天了。可今天怎么连雪姨也迟到了呢。
      她自己起身想去茶水间倒水。只听到门口两个职员在嘀嘀咕咕。
      咦,这门怎么又开了?
      另外一个说:是,怎么又有煤气味。
      刚说话的女子变了脸色,真不会像她们说的,这屋子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另外一人极为好奇地说:听说是以前的老板娘么。
      那女人变了脸色,拉着她往回走,别在这儿说。
      “说与我听听。”
      “以前的老板娘,为着一个男人,自杀了,煤气中毒,她倒是狠的,一人死还不够,硬拉着那男人一块儿。”
      “两人都死了么?”
      “那男的没死成,不过呢,同死也差不了多少,脑部长时间缺氧,躺在医院里像一木头人。”
      声音渐行渐远。
      徐雪聪听了半天,颓然坐在椅子上。
      她还记得那天,天空异常红,是通常说的火烧云,把整片天空染红,她坐在客厅里,望着白云苍狗,心想着这世上人来人往的,可到底是同一片天空,这云即是千年之前的,也是千年之后的,人变了,它不会变。人要是永远都不会变该多好。
      乔其来的时候已近深夜,见徐雪聪坐在客厅里的摇椅里快睡着了。他蹲下来将头埋在徐雪聪的膝间,徐雪聪惊醒,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乔其,我们真的要分开么。
      他不答,只将头埋的更深一些。徐雪聪笑道,你这可像只驼鸟了。
      乔其闷声道,要埋下去就什么都不用理,倒就好了。
      两人起身在阳台上喝酒,徐雪聪凑近他的脸,用手抚着他的脸,慢慢地从眉毛抚摸到嘴唇,突然悲从中来,硬是说不出话来。
      酒从喉咙口滑到胃里,徐雪聪没吃晚饭,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火烧似的痛。
      乔其知道她的毛病,轻轻地按住她的胃,又不吃晚饭了,还是少喝些酒吧。
      徐雪聪反身抱住他,乔其,我舍不得你。
      乔其一愣,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她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
      徐雪聪望着身旁熟睡的乔其,瞧了又瞧,她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对他的感情就是自己也觉得可笑,怎么就爱上这样子的一个男人。可是非得爱哪种人么,非得爱哪种人才叫爱情么,爱情是一定得爱某某某吗。徐雪聪笑,倘若一定要什么道理的话,只能说她昏了头了。
      她打电话给雪姨,轻声吩咐她一些事,雪姨自睡梦中听着老板的话,不禁有些疑惑。
      雪姨,你一个人的,要不,去陪小珏吧,我在王律师那儿留了笔钱。
      雪姨只当徐雪聪后悔将女儿送出去,试探着说:要不,我叫小珏回来吧。
      徐雪聪声音一顿,坚决的说,不,你看着她,决不许她回来,让她就在国外安家生子吧。
      徐雪聪从来没向现在这样肯定,她就是不许任何有危胁性的女人接近他,包括官珏。
      她望着床头那半杯水,乔其向来有睡前喝水的习惯,她老说他睡醒时肿的眼睛像哭过似的,她笑称他为夜夜哭泣的男人。她将那半杯水自己喝下,今晚,她陪他一块儿肿眼睛。
      关了的门窗透不进一丝风,从厨房里慢慢弥漫开的煤气味,徐雪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一股甜味,她往乔其身旁靠紧一些,水里的安眠药成份开始生效,徐雪聪跌进无尽的黑暗里。

      徐雪聪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他终是不想离开,赖着不走。
      她得去医院看乔其了,她舍不得他,无论如何她得带他一块儿走。
      扫地的阿妈将经理室的门窗大开,房里的一丝煤气味被风吹的干干净净。只余不知哪里传来的轻轻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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