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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刘离发现自己心会跳的特别快的时候,是十八岁,在一辆公交车上。
      夏天,车上人非常多,虽然没到盛夏,可是暑气却已像海浪,一波一波的连绵不断了。刘离昏沉沉的,拉着扶手,闭着眼,可还是觉得周围那个人的汗气扑鼻而来,她刚刚考完期末考,连着几天晚上都睡的迟,考试的时候人还是亢奋的,一考完,像被抽了筋的三太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
      车子开到少年宫那一站的时候,又上来不少人,刘离被挤到电车的车厢连接处,突然她的心跳开始不断加快,刘离清醒过来,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跳不断加强的声音。她后退一步,险些踩着后面那人的脚,刘离定了定神,才现在自己已经到站了,下了车,站在大太阳底下,她深呼吸了一下,过了一分钟,才开始恢复正常。毕竟当时年纪小,刘离并没有在意,而且,而且暑假来了。
      那个暑假,刘离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
      与一大班的同学去海边度假,他是救生员,晒的黝黑的皮肤,笑起来有个酒涡,刘离喜欢仰躺在海里,他轻轻托着她的身体,微波荡漾,徐徐的海风吹过,太阳照在她脸上,刘离闭着眼,太阳的光晕在她眼帘里,一圈一圈,他哼着歌,刘离觉得自己像在做一个不知名的梦。五彩斑澜,光怪陆漓。
      玩了一星期,晒的褪了皮,妈妈看到她时,大惊失色,“妹妹,你怎么成了个黑猴子了呢?”
      刘离嘻嘻哈哈地跑到厨房拿冰淇淋吃,往后的一星期,妈妈在收拾房间的时候,老是觉得地板上有沙子,刘离的房间有哄哄的太阳味。
      救生员在过后的一星期来找过她,可刘离无法把眼前这个穿衬衫牛仔裤的青年与沙滩上驮着她走的救生员连系起来,她还是喜欢他赤着上身,穿游泳裤,身上有热热的汗味,她的初恋无疾而终,刘离日后想起他的时候,鼻子里总是会闻到太阳味。
      然后就是高三了,刘离并不是尖子生,学习只不过中等,从小到大,她是属于那种成绩永远在十名以外,但二十名以内的学生,刘离的哥哥刘光曾经嘲笑说:妹妹的本事真不小,居然从小到大没被叫家长过,虽然坏事没有,但好事也没有。你倒是中国人中庸之道的彻底的执行者。
      她的父母倒是无所谓,抱着不生事就是好事的原则,刘离在高三时也没感到过压力,考不上大学就考不上呗,人哪能叫尿憋死。刘离的本事是翻筋斗,单手翻,侧翻,脸不红气不喘,动作干净漂亮,邻居的小孩是她的崇拜者,一见到她,就叫:刘师父,来一个。她笑嘻嘻地放下书包,应一声,锵锵锵,翻到路尽头,又锵锵锵翻回来,拿走书包,小孩的喝采声不断。
      回到家时,母亲在厨房烧菜,刘离探进头去:妈,烧什么呢?
      “你哥的女友要来家吃晚饭,多炒个菜。”
      “好香,嗯,金针菇烧土鸡。”刘离像小狗似的鼻子不断用力抽气,
      妈妈打她一下:“一身的汗,先去洗澡吧。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
      刘光在一家设计所工作。他大刘离六岁,刘离的小名就是他起的,六岁的他抱着刚出生的刘离,兴奋地给同宿舍楼他的小朋友看,说:妹妹,我的。刘离的父亲跟在后头,生怕儿子一不小心会将刘离抛出去。因为父亲求好心切,想起个好听又好写又有深意的名字,拖了整整一年,刘离的名字定下来之前,所有的人都跟着刘光喊妹妹。
      刘光的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也是搞设计的,不过不在同一单位,刘离吃着她带来的石榴,一边替下棋的爸爸与哥哥当裁判。
      “珊珊姐,这石榴真不错。”
      母亲将菜摆上桌子:“都快吃饭了,还吃水果。”
      于珊珊在旁边帮忙,一边说:“饭前吃水果才好,可以保持身材。”
      刘光与爸爸下陆战棋,看着自己的棋子越来越少,抬头说:“妹妹是不是黑哨啊,怎么我的棋老吃不过爸爸的呢?”
      刘离随手将刘光被吃了的棋放在一边,摇头:“技不如人,还敢怀疑裁判的操行。认输吧,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好了,好了,别下了,吃饭吧。”妈妈催促。
      于珊珊望着刘光微微笑着,刘光拉过她的手:珊珊,咱们洗手吃饭去。
      刘离边吃饭边好奇地问:“珊珊姐,你怎么喜欢上我哥的呢,他呀,又不会做饭,又不会下棋,连游泳都没我游的好。”
      刘光白她一眼:“揭我的底啊,快吃你的饭吧。珊珊,你别理她。”
      于珊珊笑着说:“没关系,我呀,他一靠近我,我的心跳就加速。所以……”
      “是不是像跳到嗓子眼啊。”刘离一愣。
      “妹妹,你怎么这样清楚啊。”刘光怀疑地看着她,“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吧?”
      爸爸妈妈也紧张起来:“妹妹,你哥说真的?”
      爸爸说:“没过我这一关就想当刘离的男朋友,哼。”
      刘光接口说:“还有我。”
      于珊珊望着两父子认真的表情,心里想着假若日后真要与刘光在一块儿,非得也对刘离好不可,她暗暗松口气,幸而刘家四口脾气都不错。
      刘离抱拳说:“是是是,遵命,父亲大人,哥哥大人。”
      晚饭后,刘光送于珊珊回去后,一人慢慢地沿着小路回家,快到家时,想一想,拐进住宅区的空地上,果然,刘离在跳绳。
      “哥,你回来了。”刘离边跳边打招呼。
      “又跳的一身汗,刘离,你上辈子肯定是只猴子。”
      刘离闻言,纵身跃到刘光的背上,掐他的脖子:“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我要杀人灭口。”
      刘光发出惨叫,两人在空地上打做一团。
      闹完了,刘光背着刘离回家,刘离靠着他的肩膀,说,“哥,珊珊姐说的是真的吗,你呢,你看到她,心跳也会加快吗?”
      刘光轻声笑:“这又不是谁都会碰到的。不过,碰不到,也算是件好事。”
      “咦,怎么不是说两情相悦吗?”
      “我要是碰到让我心跳加速的女子,立马转身跑的远远的。”
      “为什么呢。”
      “非死即伤啊。得找一个让他看你就心跳加速的人。”
      刘离笑道:“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刘光拍拍她的头:“聪明。”
      “到家了,下来吧。”
      刘光望着刘离走进房间,自己坐在客厅里,看着桌上于珊珊买来的石榴出神。
      刘离的苦日子终于到来了。
      周边的人个个读的焦头烂额,刘离已经不再去游泳与逛街了,最多看完书在楼下跳会儿绳,要不与隔壁小孩翻筋斗比赛。虽然自己心里想着考不上大学也无所谓,但看到周围的人那样认真,刘离叹口气,随大流吧,人太突出是不行的。只是偶而在自己房间大吼: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时间比每个人想像都要快的多,刘离与同学一块儿布置毕业晚会现场的时候,恍若梦里,这样艰苦也终于会过去。
      两个班在一起搞活动,一百来号人,围着玩击鼓传花的老游戏。到底年纪还轻,虽然还没放榜,但大家都没在意。玩的照样疯。
      拿了个菠萝当花,轮到就表演。因为刺手,大家都传的飞快。有人说,原本要买榴莲的,更刺手,可是太重了,抱不动。
      唱歌的,跳舞的,拉小提琴的,居然还有人表演山东快板。轮到刘离时,她笑笑,与两个女同学一同站起来,说要表演个现代剧,<梁祝>。
      刘离演的梁兄在英台妹妹的百般提示下,始终不知她是女儿身,两人依依不舍,她临别要他上门提亲。
      刘离上门后惊见英台是女儿身,往后翻了两个筋斗后,昏倒在地。同学一片笑声。
      一女同学拿着白纸走上来,上书:“三个月后”。
      梁山伯,马文才与英台在酒楼谈判,梁山伯突然握住马文才的手说:英台,实话告诉你吧,我要跟马兄弟在一起了。
      演马文才的女生一脸陶醉的笑容。
      梁兄说:原本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男儿身。可现在,瞧你这个娇滴滴的样子。唉,马兄弟向来对我一往情深,这三个月,他不断安慰我,我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我们决定远走高飞了。
      英台手指两个负心人,你你你的说不话来。
      后台梁祝音乐响起,梁山伯与马文才相拥着下场,做翩翩蝴蝶状。英台含恨饮下可乐,一命呜呼。
      三人出来谢幕,掌声雷动。
      连边上的老师都大感惊奇,笑个不停。
      刘离一夜成名。
      那个暑假是刘离过的最开心的日子,没功课,没压力,早上起来刘离都要欢呼三声,以示庆祝。
      放榜后,刘离拿了志愿书填,她的成绩是第三类,她得意与刘光说:瞧,天无绝人之路。
      刘光摇头:“唉,人家考上北大的怕也没你高兴。真知足啊。”
      刘离的父母还想摆酒请亲戚朋友吃个饭,庆祝他们的女儿考上大学。刘光吓的跳起来:“可别,咱自家人吃顿饭还可以说自得其乐,就妹妹的成绩还请客,笑掉大牙。人家考上一类的岂不要请游港澳游?”
      刘离只是知足而已,还没到自大的地步,也笑着说:“妈妈觉得我考上大学,就如同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一样了不起。”
      一家人选来选去,挑了个离家不超过四百公里的学校,既有点距离,又不会隔着千山万水。刘离的大学生涯终于开始了。
      在第一个月内,最令刘离头痛的是那么新的人,那么多新的人名,刘离一有空嘴里就念念有词,朱宜人好奇地望着刘离。
      刘离不好意思地笑:“我记忆力不太好,老记不得名字。”
      朱宜人睡在刘离的下铺,人长的纤细秀气。长长的头发,白净的皮肤。与刘离不同,朱宜人平常学习非常用功,成绩也好,只是考试运气不太好,高考时发烧,家里不想她再复读一年,因为不知下一次运气怎么样,因此,她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刘离这人向来大大咧咧惯了,反而她们两人谈的来。
      “唉,记不得就记不得呗。别念了,我都头痛。”
      “宜人,运动会你报名了吗?”
      她皱皱眉:“不想报。”
      “我报了跳高,下午还要去练习呢。”
      “我宁可去图书馆看书。”
      刘离搔搔头:“我呀,一看到书就头昏,能少看就少看。”
      朱宜人摇摇头:“你怎么考上的,真让人奇怪。”
      刘离笑:“我哥说我是狗屎运,老有鲜花昏了头倒插到上面来。”
      朱宜人大笑。
      从1.2米开始练习,刘离换了身运动衣,望着杆子,突然觉得心跳开始不断加快。她有了第一次经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四下张望。
      那是个跑100米的赛场,许多人围着,刘离慢慢的走过去。
      刘离至死都会记得当时的情景,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白色带6号数字的背心,同色运动短裤,夕阳照在他脸上,他在微笑。
      老师喊“各就各位”,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蹲下身,两手撑在跑道上,枪声响起的时候,刘离觉得自己的心随之一动,她望着渐渐跑远的人,不和是惊还是喜。
      她问旁边的同学:“白色6号跑的好快啊,他是谁啊?”
      “程晓峰,跟我们同界的,好像是特招的,100米跑是全市记录的保持者,好像说,差一点就被省队招过去了,咦,好像就是你们那儿人。”
      这名字,听了一遍,刘离就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是她等了那么久的人,上一次,她知道是他,她有些慌乱,几乎是跑着回宿舍去的。
      刘离更多的时间待在操场上,朱宜人好奇说:“刘离你想破世界纪录吧。这样用功。”
      然而程晓峰却常常不在练习,通常三四天来一次,刘离等了又等,失望而归。心里想,怎么没人组织同乡会呢,这样她可以借机认识他啊。
      运动会那天,刘离的项目排的最早,朱宜人在场外看着刘离轻轻松松跃过竹杆,姿态伸展而放松,跳过后倒在垫子上笑。不得不承认,刘离还是运动的时候最好看。
      100百跑放在最后一天,全校的人都围着看,刘离与朱宜人实在挤不进去,只得到看台的最高处,广播社的地方。
      朱宜人推推她,叫她看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刘离好奇地转过身,问,怎么了?
      “沈豫,比我们大两届,广播社的,他们说是校花。”
      “噢,怎么了?”
      “刘离你是不是女人啊,这是什么反应。”
      “朱宜人,她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还要漂亮,那又怎么地。”
      朱宜人悻悻地说:“要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世界还怎么进步。”
      刘离拥着她笑:“亲爱的,要不,咱们一块儿去韩国整容,就按林青霞的模样整,十个沈豫都不在话下。”
      朱宜人啼笑皆非。
      “瞧见没,那个白色6号。”
      刘离心一跳:“程晓峰呗,还是我同乡呢。”
      “沈豫的男朋友。”
      刘离的心被人使劲的揪了一下:“什么,他不是与我们同界的吗?这才多少时候啊,怎么就是男朋友了呢?”
      “一见钟情呗,还有什么。”朱宜人声音低了下去,“上次在校外看到他们,两人一般美丽,还真是赏心悦目。”
      刘离呆呆地望着场上的人。轻声对朱宜人说:“他跑步还真好看。”
      朱宜人叹口气:“是,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他。”
      刘离很想问,她们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见到他会心跳不已呢。刘离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被毁灭了。惨的是,她还得时不时地见到他,时时刻刻都会提醒她,她是如此的喜欢他。
      刘光借出差机会来看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妹妹,怎么这样的瘦。”
      刘离吃着他带来的牛肉干,问:“这是什么?”指指地下的大黑袋子。
      “在上海买的,我记得以前你溜旱冰时,想要双直排的旱冰鞋,上次看到了,就买了。”
      刘离拆开了看,还配有全套的护腕护膝,笑着跳到刘光的身上。刘光叹口气:“怎么就是改不了,像只猴子。”
      刘离嘻嘻笑着,指挥说:“士兵们,前进。”
      刘光只得背着她:“到哪儿啊?”
      “小美饭摊。我早寻思着要找人搓一顿,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就吃你了。”
      朱宜人进寝室的时候,刚看到刘离赖在刘光身上,吓了一跳。
      刘离跳下来说:“朱宜人,这是我哥,咱们晚饭有着落了。去小美饭摊吃吧,快快快。”
      刘光说:“你就是宜人吧,老听刘离在电话里提到你。一块儿走吧。”
      朱宜人点点头,突然脸红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刘离提着鞋往篮球场走,才六点,几乎没什么人。
      刘离在小学时就学会溜旱冰,人小,不怕摔,学的很快,当时还是那种得将自己的鞋绑在滑轮上的简陋旱冰鞋,刘离都会玩花样了,何况现在。
      人渐渐多了起来,围着看刘离飞旋。刘离拱手向大家示意,随后身子一拧,漂亮落地,程晓峰来打篮球时,只听的一片欢呼声。
      场中央的女孩子,居然穿着旱冰鞋,来了个单手侧翻。掌声四起。程晓峰也不禁拍手。
      刘离原来大方惯了,在家的时候,围着看的小孩子还要多呢,但看到程晓峰后,停了下了,向观众摆摆手,往宿舍楼滑走了。
      身后掌声口哨声不断,刘离却落荒而逃。她心想,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刘离讨厌一切麻烦的事,包括喜欢上别人的男朋友一类的,即使是程晓峰,即使他令她心动不已,她也不要趟这趟混水。
      学校四年,她能避多远避多远,朱宜人说她得了程氏过敏症。除了这件事,刘离的生活过的很快乐。
      在她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刘光与于珊珊结婚了,在父母家隔壁买了套房子,步行五分钟,因此,刘离回家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吃晚饭的时候多了个人而已。
      刘光与于珊珊是奉子成婚的,预产期定在六月,刚好刘离放暑假,刘离下车直接往刘光的新房子跑,岂不料空无一人,一打电话,才知道刘光夫妻怕房子刚装修有不良气体,搬回来住了。
      一家四口围着于珊珊转,刘离一大早就起来,在房子里转悠,于珊珊已经请假待在家里了,待她睡醒,刘离就问:“珊珊姐,今天要吃点什么?”
      开头几天,于珊珊还有兴致想,到后头,刘离一问她,她就忙不迭的说:“随便,你买来,我都爱吃。”
      刘离只得去书店买烹饪书,然后按原料去菜场买,刘离除了读书差劲点,其他倒是什么都会一手,她烧的菜全家人都赞不绝口。爸爸还突发其想,退休后开个小饭馆,刘离任大厨。保证不会亏本,刘离听的笑咪咪的。
      比预产期迟了一个星期,于珊珊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重六斤,全家人兴奋莫名。刘离更是抱着不离手,刘离叫他大汗,刘光说这名字神气威武,刘离暗笑,说,其实是因为这孩子太会出汗了,每次都大汗淋漓的。
      刘光说:“还不是因为你老抱着他,这么热的天,他能不出汗吗?”
      等到刘大汗一周岁时,刘离毕业了。
      毕业时,刘离毫不思索地就准备回来,朱宜人则考研去了。
      晚上,两人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聊天。
      刘离说自己读到大学都已经是超水平发挥,研究生,饶了她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拥着朱宜人说:“等你读到天边,成了名人,可不要忘了我。”
      朱宜人说:“忘了所有事都不会忘了你的筋斗。”
      刘离哈哈地笑,站起来,说:“得,姑娘给你留个印象深的。”
      跑到下面,从篮球场的这一头翻到那一头,间中还玩起花样。朱宜人看的目瞪口呆。不断鼓掌。
      刘离站起身来的时候看见身边多了个人。
      程晓峰笑着对她说:“比一下?”
      然后也玩了一个单手侧翻。
      刘离好胜心起,两人同时开始翻,两个人姿态同样漂亮。只不过程晓峰高,翻的比她快。刘离吆喝了一声,开始加快频率,朱宜人站在上面为刘离加油。两人同时落地,相视而笑。
      三人坐着聊天,程晓峰说:“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跳高的时候,就觉得这女孩子怎么脚底下装有两只弹簧么,这样厉害。”
      刘离低声笑:“你才行呢,跑的那样快。”
      朱宜人插话说:“你们两都是运动天才。我是除了逛街厉害些,其他的就都不会了。”
      三人大笑。
      刘离偷偷望了望他,晚风吹起他的头发,目如朗星,她突然想起一个诗人的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她以前读到的时候,总是大惑不解,黑夜里看黑色的眼睛,怎么看得到呢。现在明白了。美色美色,不但但是针对女人而言。
      刘离红了脸,亏的是晚上,看不到。
      “我早上都会看到你在篮球场溜冰,嘿,真是赏心悦目,我们都在另一端看。”
      刘离啊的一声,上次因为看到程晓峰在篮球场,所以不去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他们不去了,忍不住,又去了,没想到他会在另一端看。
      “你怎么学会的,穿着旱冰鞋单手侧翻?”
      刘离嚅嚅的说:“我哥说我是猴子转世,所以筋斗翻的特别好。”
      程晓峰与朱宜人都大笑。
      刘离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她听同学说,程晓峰与深圳的一家公司签了合同,因为沈豫早两年毕业时也去了深圳的这家公司。
      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可以让刘离这样心跳加快了吧。刘离鼓起勇气说:“程晓峰,你再跑一次让我看看行吗?”
      朱宜人望着刘离盼望的眼神,说:“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在跑百米。印象深刻。”
      程晓峰站起来说:“行,反正毕业了以后,可能不会再跑了。”
      刘离看着场上白色的人影,忍了四年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原来他都知道。朱宜人体谅地拍拍她的肩。
      毕业以后,刘离先是在家做了一年的保姆,因为于珊珊生完孩子以后,厂里有名额去国外进修,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狠狠心还是出去了,只是刘光的母亲实在一个人带不过来,刘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又喜欢孩子,所以就帮忙带了。
      一年后,刘大汗可以进幼儿园了,刘离才进了一家进出口公司工作,该公司的经理是刘光的一个同学,也算是走了点后门。
      刘离倒不以为耻,她对朱宜人说:“有什么不好,自己找工作多累,而且还不定得碰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公司。”
      朱宜人骂她没志气。刘离笑着应是。
      “不过,”朱宜人骂完了无不感慨地说,“刘离,你这人怎么会这样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刘离呵呵笑:“我前世积太多德了。没办法。”
      朱宜人问她公司怎么样,刘离说:“不知道,反正,我一到就有人领我到办公桌了,一坐下,拼命理资料,一抬头看表,得,五点了,下班。”
      “见着经理了吗?”
      “没见着,你别以为我一进去就是重大人物呢,还得领导接见。我呀,就一小职员,而且还是新进的得兼负扫地擦办公桌的小职员。”刘离想一想,“要不,赶明儿我写一个职场生涯血泪史给你瞧瞧。”
      朱宜人微微一怔,只听到刘离笑出声来,才知道她逗自己玩。
      刘离的工作生涯其实还是不错的,虽然得负责扫地擦桌,可只管自己这一块的,她们那里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经理的办公桌还得自己擦呢。
      不过,她的确没见过经理,她也没觉得有非见经理不可的理由。
      令刘离苦恼的是,又是一大堆的新名字,那一天下班后,刘离独个留了下来,画了个座位表,然后去抄各人桌上的名片卡。
      回家后,就给刘光的儿子改名了。
      刘光一到家,开始叫:“大汗,大汗。”
      奇怪的是平常一叫就飞奔而出的儿子居然没理他。
      刘大汗正围着刘离转。刘离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叫:“陈志文。”
      刘光见自己的儿子大声应了一句,刘离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颗巧克力豆塞到刘大汗嘴里。
      刘光大喝一声:“刘离,你在做什么呢。”
      两个家伙都转过头去瞪他:“我在背人名,要记错了,你可得负责。”
      刘大汗还一本正经地说:“爸爸,小姑说我现在叫瘦子陈志文。你也得这样叫我。我还叫过胖子王则刚,大眼睛王倩。小姑,我说的对不对?’”
      刘离赞扬说:“正确,果然机灵,不愧为刘家的子孙。”
      于是,在那一个星期里,刘家上下大大小小都记住了刘离所有同事的名字。刘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儿子今天叫什么名字。
      “小黑脸时旭,”母亲叫刘大汗吃饭。
      刘大汗高声答:“到。”
      刘光边笑边摇头:“刘离,我儿子要是最后忘了自己的名字,你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刘离见着经理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她料不到千差万错,自己居然漏记了经理的名字。情急之下,只得含糊地招呼:“经理好。”
      经理笑着摆摆手:“不用这样正经,叫我名字就好了。”
      刘离有苦说不出,只得笑笑沉默了。经理还以为她害羞,倒也不意思与她多说话,就走了。
      王倩问她:“怎么这样腼腆,平时不是好好的,一见领导怎么怕成这样,又不是老虎。”
      刘离总不能说,她吃官人饭,却不知官人姓啥。只得说:“我,不是,唉,愈说愈乱了。”
      刘大汗在往后的一星期里叫“一本正经黄志坚”。
      时旭第一次到刘离家里的时候,觉得异常奇怪,每个人都笑眯眯的看着他,同时每个人都会顺口就叫他的名字,仿佛熟识了许多年。
      吃饭的时候,刘大汗边吃边看他,最后忍不住叫:“小黑脸时旭。”
      全家人大笑,刘离边笑边掐他的胖脸:“这小东西,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话。”
      刘离送时旭回去时,时旭担心地说:“你家人对我印象怎么样啊。”
      刘离笑道:“像考试对吧,呵,现在还没到放榜的时候呢。”
      时旭与刘离的接近非常自然,两人在一个公司,时旭向来照顾新人,对于刘离自然更加呵护,刘离有什么问题,向来他出手解决,有一天情人节,时旭送了束玫瑰花给她,也算表达爱意吧,刘离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与他出去一块儿吃饭了,关系就算定下来了。
      刘离小时候想的白马王子不是这样的。
      时旭不是不好,可是,也没那样好,他是适当的时候出现的一个合适的人。刘离有些累了。晓是她多么开朗大方,她也累了。
      感到无奈的不只刘离一个人,还有于珊珊。
      刘光要求与于珊珊离婚。在他们结婚四年后,刘光提出了离婚。
      于珊珊来找刘离,万般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什么都好好的,前个星期他还带我和大汗去公园玩,怎么一下子要离婚。问他,只说自己非得这样做不可。”
      刘离望着于珊珊肿大的眼睛,无言地陪着她。她也不知道刘光为什么非得离婚。兄妹俩虽然亲厚,但感情的事,刘光不主动说,刘离亦不会问。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刘离那天去上班,就感觉哪儿都不对劲。
      近中午的时候,刘离正想起身去吃饭,经理叫她迟些走,一个客人要来,有批业务要她接手。
      来人与刘离打了个照面,刘离脑子嗡的一下,全懵了。
      那人犹豫地叫她:“刘离?”
      刘离心里惨叫一声,心想中国不是地大物博吗,不是说相见应不识吗,怎么过一个安稳的生活就这样难。
      程晓峰做了个翻筋斗的姿势,笑着说:“不认识了,翻筋斗的刘离?”
      刘离只得笑着说:“哪儿能啊。不过有些奇怪,所以反应不过来。”
      程晓峰他们公司是做镜片生意的,有意向海外出口,刘离公司向来是最可靠的中间商,接了业务下订单,而且先付款,所以厂家会来找上来也是平常事。
      刘离叫王倩帮她应付,然后,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一天假。再然后直奔医院。
      那医生问她哪儿不舒服。
      刘离说:“心脏,有时跳的特别快。”
      医生先拿听筒听了听,然后笑道:“跳的快是因为你刚爬了六楼,先休息一会儿,再试试。”
      刘离悲愤莫名,她怎么就有这样一个毛病,与医生说:“要不,您帮我做个心电图吧。”
      那年轻的医生奇怪地望望她,心想现在的人怎么这样惜命啊,望着刘离一脸恳求的态度,医生叹口气:“行,我开个单子吧。”
      自然一切正常。
      医生说刘离可能太过紧张了,开了些安神的药给她。
      刘离灰溜溜地回家了。
      刘大汗怎么逗她,她也提不起精神来玩。吃了饭,就上床睡觉去了。
      睡到十点钟的时候,刘离醒来,望着天花板发呆,直至将天花板上的花纹望成无头女鬼,才大叫一声起来,拿着绳子去楼下跳绳。
      刘光回来的时候,看见刘离满头大汗的在做运动。
      他上去拿了瓶可乐递给刘离。
      两人坐在社区露天的锻练区里,天气太冷,并没什么人,月光惨白地照在红色黄色的器械上,刘离恍惚地记起当年年纪小,刘光背着她在原地转圈。怎么什么都没做,一眨眼,时间就不知到哪儿去了呢。
      “珊珊来找过你?”
      “是,她现在怎么样?”
      “唉,不知道,我顾前顾不了后了。她同意离婚了,大汗由我抚养。”
      刘离点点头:“别做的太难看了,她也不容易。”
      刘光转过身问她:“妹妹,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刘离摇摇头:“你是最好的哥哥,对你失望的,是珊珊姐。”
      刘光沉默了会。静静地说:“我碰到一个人,她使我觉得快乐。”
      刘离心里苦笑一声,是是是,于珊珊再怎么样对他好,也敌不过那人轻轻一笑。
      “她一切都不知道,只是我觉得,这样好的人,值的我放弃现在的生活。”
      刘离有些诧异,她的傻哥哥居然还没搭上那一头,就心甘情愿地要放弃这里了。于珊珊也许该庆幸他的前夫不会脚踏两只船。
      刘离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打电话邀请程晓峰吃饭。
      王倩对她说:“是你同学啊。呵,英俊啊。我上学的时候怎么没这样赏心悦目的男同学呢。”
      刘离笑个不停,时旭在旁边说:“得,王倩,亏得你老公不在这。”
      “他在这我也这样说,美就是美。”
      时旭装作不在意地说:“男人美有什么用。刘离你说是吧。
      刘离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男女平等,我们女性要求男同胞既要能干,还得英俊潇洒。”
      王倩在一旁添油加醋:“时旭,我认识个整容医生,介绍给你吧,打八折。”
      刘离拿起桌上的画报,塞给他:“努,就照梁朝伟这样的。”
      时旭哭笑不得。
      程晓峰依旧没变,刘离看着他的时候感慨,时光真是特别优待他,他甚至比以前更出色。
      他笑着说:“我看你第一眼见到我,那个惊讶的表情,简直像活见鬼似的。”
      刘离心想,见鬼都没这样恐怖。
      “现在还滑冰吗?”
      刘离不好意思地说:“不了,年纪大了,不是溜不动,而是受不了别人用担忧的眼光看着你,生怕你一不小心闪着腰了。”
      “那,绝技岂不要失传了。”
      刘离笑:“我有个小侄子,现在叫我师父。”
      “是吗,我女儿也是,吵着要学,叫我程师父程师父。”
      刘离惊喜:“你结婚了吗?”
      程晓峰笑笑:“毕业后一年就结婚了,也算早婚的。”他拿出皮夹,取出照片递给刘离,“我儿子女儿。”
      刘离看着照片上的四个人,心里真是为他高兴,也为自己庆幸。
      “你怎么这样幸运,龙凤胎啊。”
      “叫什么名字?”
      “程龙,程凤。”
      刘离笑:“瞧你的得意相。”她看着照片里沈豫的笑脸,心里有闪过一丝的羡慕。
      刘离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程晓峰的生活断绝了刘离的一切想头,她反而轻松了,这是一个会让她心动的男子,仅此而已。
      她终于免疫了,只是,这免疫针不是刘离自己要打的。
      朱宜人来的时候,刘离已经准备与时旭结婚了。
      两人在朱宜人住的旅馆里聊天。
      朱宜人准备出国,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刘离问:“真还读到天边啊。”
      “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读书好,没办法,只得往上读。”朱宜人愁眉苦脸的说。
      “不结婚吗?”
      “不是我不想结,是没人跟我结。”朱宜人纠正说,“你呢,什么时候?”
      “下半年吧,”刘离笑,“在装修房子。我哥我爸我妈比我还积极,我与时旭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三人全包了。”
      “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不就那样呗。”刘离笑,“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子的吗。”
      朱宜人困惑地说:“好男人都到哪儿去了?”
      “都结婚了。”刘离肯定地说,“我正期待时旭脱胎换骨呢。”
      朱宜人望着刘离坚定的表情,大笑:“原来你正在进行造人工程。”
      “原装的找不着,咱还不能找个组装的。大不了自己调试。”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刘离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学校,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朱宜人在澳州的第二年收到刘离的明信片。上面是刘离与她刚出生的女儿的合照,刘离胖了许多,可嘴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
      刘离在照片后面题字“时妹妹与妈妈”。
      朱宜人一阵怅然,她记得刚进校时,听得有人叫刘离妹妹,转眼间,妹妹成了妈妈了。
      这一头刘离却忙的没时间感慨,时妹妹人小哭声大,不时大哭地要求这要求那。
      刘大汗疑惑地问他爸爸:“妹妹怎么哭个不停。”
      刘离说:“你以前还不是一样,更爱哭。”
      刘大汗涨红脸:“才没,我才不哭。”
      刘光悄悄与刘离讲,刘大汗刚刚交了个小女朋友,觉得自己长成男子汉了,可不能再讲他以前的爱哭史了。
      刘离笑:“是是是,小姑讲错了,小姑道歉。妹妹是女孩子,所以爱哭。你抱抱她,跟她玩,她就不哭了。”
      刘大汗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奇怪的是,时妹妹居然不哭了。
      全家人都笑了。
      刘大汗得意地说:“妹妹喜欢我。”
      时旭跟在刘大汗后头,急得转圈:“大汗,给小姑父抱抱。”
      刘离望着他们,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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