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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恰似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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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进城了。”
素白的手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
一张如谪仙般,令人不敢直视其颜的瓷白面庞在帘后一闪而过,双眸微敛,朱唇不点而红,表情无悲无喜,活似庙里高高在上的观音。
车帘落下。
幽暗的马车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外人再窥不见分毫。
“那人……”
一街之隔的高楼,一红衣男子凭栏而望,大约是冥冥注定,惊鸿一瞥下,这张如仙如鬼魅的面庞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男子双手死死握住朱红的栏杆,目裂欲眦。
“快去查那辆马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后的侍卫急急上前领命。
巷口拐角,蝉衣勒住缰绳,疾驰的马嘶鸣,顺利拐入巷子。
马车再出现在大街上之时,已经完成了偷梁换柱。
“北疆小公子真是难缠,竟然一路追我到了京城。”
改头换面的赵瑾瑜头簪红花,为数不多的金饰都挂在了身上,十个指头竭尽所能戴上了各色不同的戒指,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扮,手里附庸风雅拿着扇子。
一改马车内惊鸿一瞥的脱俗,活似个品味极差的纨绔。
“主子,到了京城,那小公子还能派出大量人手追踪你,实不是普通人,近些日子,这伙人马怕还会盘踞在京城……”
赵瑾瑜手里的扇子一转,轻轻敲在蝉衣的头上。
“成成成,我会安稳些日子的。”
“那里有个茶馆,正好口渴,喝点茶,听听京城的趣事,再回家不迟。”
赵瑾瑜美目流转,瞥见京城最大的茶馆,来了兴致。
“伙计,一壶茶,上几盘特色点心。”
蝉衣阻拦不得,只能跟上,所幸主子已经改头换面,就算是宁王在此,怕也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
“蝉衣快坐,那么多年没吃到这里的梨花酥,滋味竟然和我离京的时候一样。”
赵瑾瑜四海游历,身旁就蝉衣一人,遇雪山险地,二人抵足而眠也是常有的事情,主仆之间的界限并不森严。
“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又要举办宴会,刘成玉,你家二姐还被邀请了。”
“噢?听说那位非容貌昳丽者不邀请,你家二姐相貌不俗啊,若是得了那位的赏识,何愁没有好前途?”另一人附和。
“哼,靠男人算什么本事,还是个残花败柳,那些个利欲熏心的人前赴后继地想当他的入幕之宾,真令人不耻,当年沦落青楼,还不知道是不是一点朱唇万人尝……”
“成玉,慎言,这京都到处是那位的耳目,你不想活了?”有人打断了她的话,抬头向四周环视,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警告刘成玉。
“刘成玉,你作死也不要带上我们。”
另外几个人像是躲瘟疫似的移到了旁边的座位。
独留刘成玉一人青着脸,手脚轻颤,她不过是和家中庶出二姐有矛盾,一时嫉恨她攀上高枝,这才口不择言。
却忘了这偌大的京城,那位帝卿的眼线却无处不在,多的是有人愿意出卖她去讨好那个权势颇大的帝卿。
赵瑾瑜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甩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问道:“何人本事如此之大?”
蝉衣神色复杂:“主子,此前京都发来的情报,您没有仔细审阅吗?”
“都是些无聊至极的琐事,我随手一翻就扔到一旁了。”赵瑾瑜理直气壮道。
发来的情报足有三寸高,琐事居多,无趣的紧。
蝉衣不言,食指蘸取些许茶水,在木桌上留下两个字“帝卿”。
赵瑾瑜了然,关于这位帝卿的言论,不管是市井谣言还是有凭有据的事实,她便是没看情报,也知道不少。
据说这位帝卿是凤帝遗留民间的亲骨肉,接他回来时,这位帝卿已经在青楼挂牌接客多年,原本以凤帝的手段,这件事绝不会闹得满朝文武皆知。
奈何这位帝卿有位心上人,上京赶考后杳无音讯,帝卿私下派人探查,风声走漏,沦落红尘之事便闹得沸沸扬扬。
心上人没找到,名声还彻底坏了,凤帝就算想把儿子硬塞给某个大臣,指一桩好婚事都没有法子。
帝卿便这样耽误下来,凤帝怜惜他,放手的权力愈发的多,这位帝卿在京城那是权势滔天的存在,入幕之宾犹如滔滔江水。
赵瑾瑜暗暗咋舌,比她胎穿前的唐朝公主可牛多了。
可谁让这位帝卿是凤帝唯一的亲子,凤帝早年征战伤了身子,后宫塞满了男人,却生不出一个娃,她这才想起来这个被她忘到脑后、风流一夜的产物。
可惜战火纷飞,知情人死的死,逃的逃,硬是找了五年才找到亲儿子。
凤帝虽然还需选宗室之女当做继承人,可对亲子的纵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刚刚那些茶客的反应,这位帝卿的权柄在短短几年内成长到如此令人畏惧的程度,凤帝之心愈发不可捉摸。
“主子,断不可招惹这位。”蝉衣轻声说道,“宁王让您安分守己些。”
赵瑾瑜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心虚般摸着鼻梁骨,道:“就算他脸上开出花来,我都不看一眼,以后有这位帝卿的宴会都回绝了吧。”
另一边,城外某地牢内。
“人抓来了,可有受伤?”
红衣男子止步漆黑牢门,自感失言,修长玉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身旁小侍的胳膊,小侍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响。
“驾车的马夫只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属下没费什么工夫就将主仆二人拿下。”侍卫交代完来龙去脉,打开牢门,退至男子身后。
地牢昏暗,没有一丝光透进来,明明外头太阳还没有下山,牢内冷的仿佛浑身浸泡在深潭里。
男子加快脚步,绣着展翅凤凰的精致布鞋踏进污水,不仅湿了脚,衣摆也染上了一层暗色。
人被关在最里头,这一段路又暗又冷,眼瞅着人了,男子瘦削的身子微微打了个摆子,又急又重的步子变得轻巧起来。
似乎怕吵着对方,也可能是怕幻想破灭,男子的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
身后侍卫解开门锁,木门枯槁难听的“吱嘎”声惊醒了抱膝蜷缩在角落的人。
随着女人的抬头,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张脸实在平凡,甚至还有些丑陋,眉眼寡淡,鼻子扁塌,五官算得上各司其位,只一点令人注目,便是那如雪的肌肤。
男子眯了眯眼睛,却无端从这张脸上瞧见了那人的影子,处处不像,又捕捉到了几分神似。
他的眼神愈发的不好了,男子自嘲地笑。
就算把这人放到自己的藏品里,也像是一滴墨落入清水中,平白得了污秽。
“不是此人,打晕了,扔到官路上。”
侍卫抱拳领命。
几个侍卫拖住女人的手脚带离此地,动手间,女人还有些挣扎,头发糊了满脸,架不住几人力大,到了最后,还是只能仍由其他人拖着前行。
男子的眼神落在拖行而致的斑斑痕迹上,又忍不住多看那人一眼。
哪怕糊了头发看不清脸,可同那人几分若有若无的神似也勾的他频频落下目光。
“等等……”
女人倒在地上,掩在发丝下的双眼猛地睁大,她勾着脖子,努力地去看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绮丽到了极点,如同鬼魅般的面庞,赤红的外袍绣着滚滚黑线,带着浓浓的不祥意味,如同话本里敲骨吸髓的妖精。
女人颤抖的愈发厉害,不敢再看一眼,脑袋死死扣在脖颈处,一种极其懦弱怕死的姿态。
“拉到后院安置吧。”
“这……”侍卫面对那张丑脸都不忍直视,但也不敢质疑。
虽不明白主上的打算,不过还是尽职地拖动女人。
女人似乎误解了“安置”二字,已经吓得晕死过去,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骚味。
几个侍卫去看主上的脸色,男子精致如同假面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忙低下头,小心行事。
直到出了地牢,走远了,男子强握着小侍的手才缓缓松开,他踉跄了几步,所幸及时撑住墙壁,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的狼狈。
“呵,我真是疯魔了,看谁都像她,你说,那么丑的一张脸和她长得像吗?”
他扭头,目光直直地穿过身后的小侍,愣愣地盯着虚空,问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
小侍哆嗦得像个鹌鹑,说道:“刚才那人能被主上看中,定然是出众的。”
至于主上口中的“她”是谁,小侍虽然没有见过这人,但偶尔看到主上癫狂的模样,定是主上的逆鳞,他摸不准主上的态度,便闭口不谈。
“是啊,她确实出众,我一直想问问她为何骗我,想将负心人拖出去大卸八块,可有的时候,我又害怕找到她,若是再次见到她,我不忍心动手了,怎么办?”
男子回头,看着这个年纪如那时的他一般青葱的少年,问他,也是在问过去的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用力地以头怆地:“主上要她活便活,要死便死。您是凤国最尊贵的帝卿,除了凤帝,谁也高不过您。”
“是啊,你说的对。”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激动下狰狞的面庞,“我现在是帝卿了,不是以前那个可怜虫,不是可怜虫,就不会被随意丢弃的,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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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凤十二年。
秦城城外,匪祸横行。
然正当学子入京赶考之时,有大胆者不愿回程多行一段路,约定同行。
“定要走那段路吗?”
白衣男子张得一张艳若海棠的媚态面容,却衣着淡雅,墨发也仅仅用一根绸带绑住发尾,有些许违和。
同样着一席白衣的女子轻笑,背着半人高的箱笼,抚上男子紧张攥握的手。
“放心好了,我有些拳脚工夫,逃跑算不得难事,再说若不是某人缠着多留我几日,我会现在才赶路?”
揶揄带着丝丝笑意的话令他羞红了脸。
他将自己埋入女子温暖的怀抱:“那你记得考完就回来,若,若你不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会回来吗?”
他说得执拗,双臂死死勒住女子的窄腰,抬起水亮的眸子,执意要个答案。
女子轻抚他的发丝,嗅着发丝上若有若无的暖香,笑应道:“会回来的。”
接着,她便推开了男子。
“走了。”
男子失去了温暖的怀抱,空荡荡的发冷,还有些猝不及防女子的动作,一时怔怔地看着她。
“再不走,到下个投宿的地方天都黑了。”女子解释。
男子的心没来由的发沉,冲动开口:“我想同你一起上京。”
女子抿了抿嘴唇,似有疑虑。
男子知道她为何为难,更是自卑身世,再不敢提,只能落寞地靠在木门边,喉中哽咽自责,眼巴巴眺望心上人消失的背影,
直到某日夕阳斜落,他坐门庭下绣着荷包。
听到隔壁大娘隔着院墙喊他:“秦卿,你娘子被土匪杀死了,你还不快去府衙认领尸体。”
“诶,郑娘子那么好的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哄”像是滚滚惊雷在脑中炸开,秦卿眼前一阵晕眩,差点从椅上跌落。
绣针将他的食指戳得血流不止,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万般俱寂,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
风华绝艳的男子像是一朵可怜的凋零海棠,随时都要风化而去。
是他耽误了她进京赶考的时间,不然她也不会选择那条路,是他害了她!
**
“不,那不是真的!”
男子从梦中惊醒。
“帝卿,您又做噩梦了。”小侍急忙端上一杯温在炉上的安神茶。
男子还在梦魇中无法自拔,口中不停反复。
“她骗的我好苦,要她死,要她死,我真的好恨,好恨……”
控诉的低喃声,声声如啼血的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