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52、第 52 章

　　万骨窟。

　　阴森寒冷的宫殿里，穹齐握着长鞭站在一旁。中央的高座上，魔尊悠然坐着，黑沉的眼眸看着殿内匍匐在地上的身影。
　　而三人的面前，一面镜子里正清晰倒映出段醉书等人现在的情形。

　　魔尊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道：“第九次。”
　　他佯装叹息，“要多少次，他们才能走出去呢？”

　　寻澈身上负伤，神情冷峻，“你死了，他们立刻就能出来。”

　　这挑衅的话引起了魔尊大笑，“可惜我死不了。”
　　他道：“寻澈，我有意收你入我万骨窟门下，为我办事，可问天借命，吃香喝辣。识时务者为俊杰，穹齐便是你的榜样。”

　　“当走狗他的确是榜样，可惜，我不是走狗。”

　　“放肆！”穹齐怒踹他一脚。

　　“穹齐。”魔尊声音低了几分，这一脚让他有些不高兴。

　　穹齐垂眸拉眼，退到一边。

　　“你看，没本事就是这么受人摆布，人家踹你跟踹一条狗似的。”魔尊道，“更何况，这都十二月了 ，你身上那诅咒就快生效了吧。跟着我，我保你不死。”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救我一条命啊。我在很久之前就老是梦到一个红色的骷髅头，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寻澈忽然闷笑，而后抬眸，眼神冰冷，“我身上这诅咒，就是你做的吧？”

　　魔尊：“是又如何。”

　　“为什么！”寻澈陡然暴怒，冲上前，却被穹齐一鞭子打回去。
　　鲜血涌出口鼻，牙齿缝里都是红色，“为什么？”
　　为什么选中他，为什么要让他生来带着这苦楚。

　　魔尊淡淡道：“我和天帝打了个赌，赌你这辈子绝情寡缘。你应当庆幸被我选中，这是你的福气。”

　　原来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天帝和魔尊玩弄凡人的乐趣罢了。而他恰好成了被选中的那一个。

　　寻澈：“我九岁那年，无故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也是诅咒的一部分。”魔尊道，“这可是难得的机遇，否则你后来怎么会成为万人之上的海妖王？”

　　他将一切说成天赐的机缘和幸福，堂而皇之的认为这是来自伟大魔尊的施舍。

　　一瞬间，寻澈连出声的意念都没有了。原来人愤怒到一定程度，是不愿再生气的，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和心灰意冷。

　　“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你翻不出什么浪花。”魔尊道，“就跟你一开始拼死护住了苏叶并让她逃出去一样，就算她搬来了外面的救兵又如何？你、你在乎的人，一样被我捏在手心。”

　　寻澈的神情出现崩裂，“不许动他！”

　　“但我和你打的赌你只剩一次机会了。”魔尊嘴角微勾，“如果姓段的小子再走不出去，他就会竭力而死。让我想想，上一个循环里，他叠了多少张符才成功？”
　　在寻澈痛苦狰狞的表情中，魔尊继续道：“你每一次进入渔水镇进行的干涉都是无效的，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样还不能让你认清事实？这群废物就算知道了出去的四法则又如何，一样为了活着能弑父弑母、残杀同胞，这就是人性。”

　　“这是你逼他们的！”

　　魔尊获得了莫大的愉悦，他高声笑着，阔步走出了魔殿，嘱咐底下人：“照看好他，决不能让他死了。”

　　魔殿门轰然关上，穹齐拖着鞭子一步步走到寻澈跟前，“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嗯？”

　　寻澈抬眸，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人生厌，穹齐一鞭子抽在他背上，“说话！”

　　寻澈低声笑起来，仍旧不置一词。

　　鞭子再次高高挥起，但这次，被寻澈反手抓住，狠狠一扯。穹齐猝不及防，脸上的意外都还没褪-去，就被这蛮力扯了个狗啃泥。
　　寻澈顺势翻身，将对方压制，而后用绳索捆绑，扔在一边。

　　“唔！！”短短几瞬之间，形势大转，穹齐瞪红了眼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寻澈离开魔殿。

　　渔水镇。

　　寻澈坐在一家早点铺子里，黑色斗篷罩住全身看不清面容，手边摆着一个算命的幡。

　　不多时，戚一鹌和段醉书来到隔壁桌。不等他们说话，寻澈走到几人面前，留下了那本蓝皮秘籍。他想开口多说两句天囚谷底下循环的秘密，但是嘴巴依旧如同被蜡油封住，怎么也张不开嘴。

　　段醉书挑眉看他，“这位算命先生，你这是……？”

　　但寻澈并未作答，也作答不了。转身离开了此地。

　　天囚谷上方黑雾重重，不见天日。
　　身上的诅咒的加剧程度已经不能按天来算，而是一刻比一刻难捱，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五脏六腑，吸走自己的寿命和灵力。

　　紧赶慢赶，寻澈经过渔村外的一处乱葬岗时，远远看见一群人正在埋葬渔民的尸体。
　　紧接着，一阵尸障气扑面而来，这群人脸部溃烂，浑身红疹，全部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紧接着，所有人的容貌悄然发生变化，变成了被他们杀死的渔民模样。
　　寻澈面无表情。
　　仙门百家的蠢货，以为杀光了渔民自己便能鸠占鹊巢，殊不知一切都在魔尊的计划之中。杀光了渔民，他们自己便会成为新的渔民，以供下一次的循环。

　　他离开乱葬岗，赶到渔村，在天囚谷，他的时间流逝总是奇怪莫名，明明几步路的时间，他却走了许久。等到达渔村时，新的仙门百家已经在白藏的阴谋挑拨下放了第一把火。

　　寻澈来到童年的家中，幼年的自己正遭受毒打。

　　小孩在混乱中抬眸看向了窗边，正好对上寻澈偷窥的视线。
　　寻澈看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了，每一次他都只在旁边冷眼旁观，因为下午杂技场那场意外让他相信，小寻澈会想到办法让段醉书来救自己的。
　　小时候的他与长大后的他在这一点上别无二致——只要能活着，会拼死抓住一切机会。

　　但是这一次，不等段醉书来，寻澈破门而入。

　　他的爹，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听见声音猛然回头。
　　寻澈连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一掌将人打飞，跌破了屋子里的结实木桌。
　　随即将小孩扛起来，踩着轻风离开了此地。

　　余光中，段醉书和戚一鹌后脚刚好破门而入。或许是从那个畜生爹嘴里得知人已经被带走，很快追了出来。
　　寻澈借着轻风绕了几个弯，将人甩开。
　　不多时，落在了海边一处。

　　寻澈瞧见小孩背上的伤，眼神暗了暗，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将其治愈。

　　小寻澈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半晌，他恢复些许力气。
　　“为什么这次帮我？”他问。

　　小寻澈的记忆并不完整，但隐约记得眼前这个神秘人之前一直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恨不得杀之后快。

　　寻澈将自己的兜帽放下来，露出整张脸，却没能如愿在对方脸上看见惊讶的表情。

　　寻澈挑眉，“啧，不惊讶？”

　　“猜到了。你前几次想杀我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了下半张脸。”小寻澈淡淡道，“为什么长大后的我要杀我？”

　　“给你解释了你也不明白。”寻澈长话短说，“有一个我很重要的人误入此地，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带他离开这个破谷底。”

　　小寻澈：“根据法则，小时候的我死了，长大后的你也活不了。”

　　“哟，很聪明啊。”寻澈见忽悠不过去，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只盯着一二条，怎么没想过三四条。白藏的猜测是对的，的确有一个小孩是灵果所化。至于第三点——
　　所谓活，非过去之岁月，乃未来之所剩年华。意思就是，如果我直接将你的寿命转移到我身上，一切全都不攻自破。”

　　小寻澈愣住，“转移寿命怎么可能做到。”

　　“当然有人能做到，否则我怎么会一心想灭了你。”寻澈道，“真当我不想活啊。”

　　“那这一次你改变主意了么？”小寻澈问。

　　“是啊。”寻澈盯着夜晚黑沉的海面，仿佛在看一个深深的梦，“杀你这件事，我已经失败九次了，我耗得起，他等不起。最后一次，只能用绝对成功的办法，就是杀了我给他续命。”

　　小寻澈：“他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见他？”

　　“我一将死之人，见了又能怎么样？不如给彼此留点美好的念想。”

　　“你喜欢他。”

　　“是又如何？”

　　小寻澈难得沉默了一瞬，“原来我长大以后，还会喜欢一个人至此。”

　　“少点多愁善感吧小屁孩。”寻澈将一粒染血的佛珠塞到小孩手里，“听着，一会儿他就会过来，我会假装要杀了你，你想办法让他的血沾到这上面。趁乱让他将我的寿命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这是他从魔殿里带出来的，可以突破段醉书韶华新的一层。

　　小寻澈皱眉，“真的要这么做，你会死的。”

　　“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能转移给他的，也只剩半月的寿命罢了。”
　　只是这半月，足以支撑他在天囚谷撑下去，离开这里。

　　小寻澈盯着手里的珠子，“你死了会对我有影响吗？”

　　寻澈翻了个白眼，“不会。”

　　小寻澈点点头。

　　寻澈忽然想起，之前几次自己杀对方的时候。这小孩总会掏出一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威胁：“如果你杀了我，段醉书也会承受相同的痛苦。”
　　寻澈便再也下不去手，怒目圆睁，“他救了你，对你这般好，你忍心害他？！”
　　或许那时的小寻澈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说：“你应该最了解自己。为了活下去，我谁都可以抛弃。”

　　可惜长大后不是了，寻澈想。
　　为了段醉书能活下去，他谁都可以抛弃，包括自己。

　　风打浪。
　　随着海水新一波涨起又落下，渔村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

　　一道白色身影从渔村方向赶来，正是段醉书。

　　寻澈一把掐住小孩的脖子，语气恶狠狠的，神色却带着点温柔，“喂，寻澈，把戏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