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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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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世界偶尔薄凉,内心也要繁花似锦。浅浅喜,静静爱,深深懂得,淡淡释怀,望远处的是风景,看近处的才是人生,唯愿此生岁月无恙,只言温暖不语悲伤。”
许多人被杨绛先生这句话温暖,鼓励。
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前面一句——“岁月静好是片刻,一地鸡毛是日常。”
就像秦司,想着帮帮水家服装铺子,以便日后搞点货来在城南摆摊,又或在同学中悄悄贩卖,挣点零花。可现实是,他连拿货的钱都没有。总不可能跑一趟城北,拿两件货来转手卖高价?
又或者跟水家叔婶赊账?那是万万不可的。
因此,仍是没日没夜地在学校和火锅店之间轮流转,并无他法。
转眼到了年底。
水轻尘即将考研,日日夜夜都在练习,背书,写东西。如此之下,还要参加乐团演出。那段时间,连他心心念念的麦麦,都顾不上了。
话说他何以如此执着地要考研?只因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那年代,西洋乐冲进国门,热闹,时髦,年轻一代更喜欢那个。流行器乐系的学生更张扬,在校园里可谓出尽风头,也受到全校女生们追捧,风光无限。相较之下,民乐系就显得有些不吃香了。
且让很多人觉得又LOW又土。
即便是水轻尘吹得一手好笛子,长得一副好皮囊,专业课程也门门优秀,也抢不过搞流行器乐那般人随意一下的鬼吼鬼叫。有些民乐系的同学,越学越没了劲。
再有一个,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
有的人虽然靠着勤学苦练上了专业学校,但慢慢发现自己的水平与人差了一截,怎么追也追不上,便生出几许失落来。甚至学着学着,对自己乐器的热爱也渐渐消磨了。
他已在学校看了两年的民乐生就业,实在不容乐观。
很多人一毕业,为了生活,做了与民乐毫不相干的工作。
他热爱音乐。笛子和麦麦,都刻进了他的血脉。要他放弃,不可能。
可四年的专业学习,水平拿到社会上一比,那只能算个高不高低不低的样子。
想在社会上谋一份好差事,机会渺茫。
虽然他在月亮湾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可毕竟到了省城,他也就是个乡下来的普通学生。父母哥哥做着小本生意,与音乐界,无丝毫关联。无人际,无后台。跟城里的学生相比,并无优势。即使专业水平还不错,想找份合适的工作,也是不容易的。
何况,他向江云海保证过,要好好养麦麦。没有经济基础,何谈“养好”?
故此,沉下心来,再博一回。
争取在造诣上更上一层,给自己寻找更大的机会。
一学期快完,麦麦也发现了水轻尘思虑的这些问题,看清了民乐当前的社会地位。以前,她们学乐器,皆是一腔热爱,其他不管。还是秦司想得远阔,民乐对他来讲,只能是生活的调味品。
他父亲年事已高,他不能单凭一腔热枕活着。对他来讲,上大学已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再要想其他,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何况,他本身的愿望,一直是做一名老师。
如果靠唢呐生存,很可能到最后,便是回乡做道士。寒来暑往,人家红白喜事上吹一吹?那岂不是越活越糊涂?
麦麦虽然是二胡提前录取,但想着以后要以拉二胡为生,顿觉前途不是那么光明。她还要孝敬父母呢,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越过越凄凉?
于是重点往唱歌上移了移,积极参加了城里举办的大学生歌手选拔赛,意外地捧了个冠军回来。而后,有外面的酒吧和乐团找上了她,希望合作。那时已至年底,在校时间所剩无几,便没有答应下来,只说再想想,看下学期有无机会。
有一个酒吧的老板,怕她被人捷足先登,因而开着车到校门口来接,说合作不合作是其次,请她去参观参观,寒假里慢慢考虑。为了安她心,还找了学校里流乐器专业的两个学长陪同。
麦麦本来是想找水轻尘陪她去的。可想着他日日夜夜正在奋战,又见是两位在学校里口碑不错的学长陪同,便大着胆子去了。
搞民乐的人,其实不太喜欢酒吧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
那酒吧老板大概为了请她,也是下了些功夫的,知道她真正的专业其实是二胡。那天便让酒吧音乐没放那么大,打碟唱歌儿的,都整的慢歌,民谣。
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表演的乐队中场休息。
老板便邀麦麦唱一曲。两个学长也极力怂恿。那乐队应是早就被打过招呼了的,皆热情来请。大家都把好话儿一堆,盛情相邀,皆道想一饱耳福,还招呼着客人一起起哄。
麦麦推脱不过,便上台唱了首徐怀钰的《分飞》。
本来这首歌并没有什么,麦麦也没有经历过分手的痛彻心扉,也就没那么多的感情在歌里。可巧那夜下雨,潇潇洒洒,在冬日里便觉多了一份愁肠。更巧的是,那酒吧就开在街面边上,靠街有一大扇落地玻璃,外面不时有行人举着伞行经昏黄的路灯,那感觉更是绝了。更绝的是,那落地窗下,坐了个刚分手不久的男人。此情此景此歌之下,触动了内心的伤心事,悲从中来,竟默默坐在那里流泪。
那酒吧老板见了,偏生还把那人拉了出来送酒。并问大家新来的歌手唱得如何?
众人喝彩。
老板也没让麦麦多留,十分谦卑地开着车把她和学长送回了学校。临下车时,老板给了麦麦二百块钱,说是唱歌儿的费用。麦麦不收,老板诚恳地说:“没有多给,就是正常的唱歌费用,不信你问两位学长!我们做生意,讲得是诚信。既然你唱了,我们岂能白占便宜?若是不收,岂不是骂我奸商不成?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收下收下!”
钱塞到麦麦羽绒服的兜儿里,麦麦便不好再推却了。
她那些乖巧的小机灵儿,在城里人眼中,不过就是小儿科。
事后麦麦虽然寻思过来,但也不免动了心。当然了,她先想的不是自己能挣钱了。而是——秦司一个月辛辛苦苦才挣260,她一首歌儿就能挣200,这对比不可谓不大。
要是秦司能进酒吧里打工,那就太好了。可是唢呐进酒吧?应该是行不通。不知酒吧里的服务员,多少钱一个月?因此,心里不时想着这个事。
后来,回月亮湾的路上,水轻尘听了此事大为光火。
“我不反对你去看,但不管我在忙什么,你都应该先告诉我!酒吧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女生从来没去过,竟然一个熟人都没有陪着就去了!你胆子也太大了!退一万步来讲,你不找我,你去找雨天儿、轻峰,总有一个有空陪你去!再不行打电话给秦司,让他请一晚上假陪你走一趟,他难道不干?!万一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让我们大家怎么办?!!……”
水轻尘动了真怒,江雨天也生气,秦司也不赞同她的做法,水轻峰也不劝弟弟了。
麦麦只好低头听数落,等他数落完了,才小心翼翼地拉他胳膊央求道:“尘哥哥,你不要生气了嘛~麦麦下次不敢了,你就原谅我一回嘛~”
水轻尘心都气痛了,不理她。
幸好她没事,要真有事,他不敢想。
“尘哥哥~”麦麦摇他胳膊。
“尘哥哥~尘哥哥~尘哥哥~尘哥哥~”麦麦变着各种语调逗水轻尘,想求他原谅。
水轻尘不为所动:“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哎呀,人家晓得错了嘛~你就原谅人家这一回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尘哥哥啊~尘哥哥啊~”麦麦往他身上钻,撒娇,还拿手指抠他手板心,变成了磨人的小妖精。
江雨天他们没眼看了,闭眼重新躺回客车的座位椅子,睡觉。
等他们醒来时,客车进了服务区。再看水轻尘和麦麦,两个人已经好了。下车放水,洗手时看到水轻尘手腕上多了一串黑檀木珠子。纷纷投给了他一个极为嫌弃的表情,甩着水走了。
回到月亮湾,先在水家吃了个晚午饭。水轻峰的妈妈早已做好饭菜翘首以盼,孩子一到就开吃。多了五个年青人,院子里一下非常热闹。妈妈欢喜得不得了,好东西全拿出来招待。
但吃过午饭,江家兄妹和秦司就要走。
水家人当然要留,江雨天道:“我妈她们也一学期没见着我们了,这回儿肯定在我们家院子里朝河边上望呢!以前在灏溪上学,每逢周六,她们总是等着,时时朝河边上看,就算再忙,干活也不敢走远,看到我们走到码头了,就赶紧回屋热饭菜。等我们进了家门,立马就有饭菜吃了。”
轻峰妈妈听了,感同身受,立马就不留了:“那就赶场再来耍~”
江雨天邀轻峰过河玩,轻峰道:“才回来,这几天就算了嘛。过阵肯定来!”
于是告别出门,到水轻尘家,又向水光一阵问候。麦麦进院去,把给水光织的毛线手套交给他:“阿公,过河去耍撒~”
水光拿手套笑眯眯道:“你就不回去了撒!耍几天再让轻尘送你回去。”
麦麦:“妈妈屋头望起的!我过阵再过来,好不好嘛?”
水光转身:“轻尘,送麦麦过河撒~”
水轻尘正从屋里拿东西装背包里,背了出来:“晓得!阿公,我先过去了哈~等哈就回来,夜饭同你一起吃。等我哦!”
水光:“要得嘛!”
水光为什么没上成都呢?其实他是去住过一阵的,后来嫌城里太吵,那房子里又堆满了货物,让他实在住得不舒服,便回来了。再叫他上成都,再不去了。
乡邻问起,他道:“哪里是去享福哦!简直是受罪!还是我们乡坝头安逸些!”
水轻尘跟着一起过河,依然带了长辈和弟弟们的礼物,一个一个分。两位母亲见了孩子,眼泪汪汪的,抓着上下检查,看了又看。
淑慧瞧着麦麦,此时身上穿的,都是城里的款式,和夏天那个乡下妞儿俨然大不相同,道:“这城里的学校还是养人,麦麦真的变成城里的大姑娘了。嗯,好看!”
麦麦道:“这衣裳都是尘哥哥爸妈给的,挑的最款式的。妈妈,你觉得呢?”
麦麦转着圈儿给香秀看。香秀此时心情激动,就算姑娘是块黑炭儿,怕也是那最漂亮的黑炭儿。更何况,姑娘越发地光彩照人,脸上笑容便没停过:“好看好看!”
麦麦也把自己给家人准备的礼物掏出来。带回了文殊院的点心,给妈妈织了一件毛线背心,给爸爸织了一顶帽子,虽然有些怪,但香秀和江云海都挺高兴。
她还给云河和淑慧织了一条围巾。虽然他们哈哈大笑:“我们一天到晚干泥巴活路,哪儿有机会戴起围巾耍哦!”但拿在手里还是一个劲儿夸,因为这是麦麦第一次学会织的东西。
麦麦说:“夜里看电视的时候戴撒!”
两个弟弟永远是最后拿到礼物的,总是等得非常着急。不过他俩的最贵,是两件外套,城里的款式,水轻尘帮忙挑的。麦麦特别向大人强调,是给了钱买的。
雨祐和雨珞当即换上身感受一番,喜欢得紧。
水轻尘给大人一人一件外套。当然,是从他爹妈铺子头拿的,并没有花销。
给弟弟们的是钢笔,一人一支。江雨天给父母和叔娘一人买了双皮鞋,是在做皮鞋的铺子头订做的,款式虽然简朴,质量却很好,非常实际。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收了礼物,淑慧才想起来:“你们哪来的钱买的这些哦?不会从伙食费里面抠出来的吧?这些东西我们要不要都要得,出门在外,饭一定要吃饱!”
于是,孩子们交待了钱的来源。江雨天自然跟秦司一样,挤出时间打工挣的。麦麦的钱有两笔,一笔是那首歌钱,再一笔是选拔塞的奖金。大人听了,方才安心。
且说秦司到了江家门口并没有停留,背着包就上了山。江家兄妹也没留他,知道秦瞎子只怕是眼睛都望穿了。因此,只叫他下山赶场时来家里坐。
秦司给秦瞎子买了一套棉服,一双棉胶鞋。衣服是在水梦楼铺子头拿的,给的成本价。鞋子在水梦楼铺子后面那一排买的。水梦楼亲自带着去买的,因而给的也是成本价。
即便如此,他的钱也是不够的。因为他打工挣的钱都是生活费,再存点钱做路费,还能剩一些已经万分不易。麦麦悄悄借了一百块钱给他。
他本是不收,麦麦生气:“这都过年的嘛!过年你不给你爸爸买点好的吗!未必然你就这么小看自己,以后一百块钱都挣不出来还我?!”
是于把钱收下,买了衣服和鞋子。
秦瞎子本来并不知道秦司哪天回家来。赶场走诊所外面过,水梦城告诉他的。于是这天便不出门干活,砍了几根硬头黄(一种较硬的竹子),一根慈竹,剔了枝叶和稍拖回家来,坐在院子里点起谷草做竹耙,编刷把。边弄边等。
当秦司背着包踏进院门时,看到他头上稀疏的白发和苍老的身躯时,泪目了。
其时秦瞎子已满了六十,本身身体状况就不太好,越发显得老相。秦司在心里跟自己说:“你可快点儿毕业吧!快点儿毕业吧!爸爸已经老了。”
秦瞎子像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看到了自己小半年没见着的儿子,眼眶湿了湿,站起来笑了:“小司,你回来了?”
秦司奔过去,抱住秦瞎子:“爸爸,你受苦了。”
秦瞎子拍拍儿子:“回来就好。快,锅头我有给你热起饭的,饿惨了嘛?快吃!”
秦司抱着秦瞎子不撒手,道:“不饿,在河对门轻峰家里吃过了。”
秦瞎子见儿子少有地任性一回,拍着笑了:“咋个越大还越嗲(liā)了?快把包包放了,邦重的,装些啥子哦!不会河坝头背个石头回来?”
秦司听父亲取笑,笑了一声,把包放下来,将衣服和鞋子掏了出来,举着棉衣要秦瞎子试穿:“我给你买了新衣裳和鞋子,你告一下穿不穿得!”
秦瞎子许多年没穿过新衣服,毛衣是女儿用旧线织的,外套都捡邻居不要的衣服来穿。秦司有次在城里见到人扔垃圾桶里的衣服很好,差点伸手捡了。后来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最终咬牙离去。他发誓,他一定要给父亲买新的,一定。
他原本以为这个愿望还要等两年才能实现,没想到在麦麦的帮助下,他提前实现了。
“你哪儿来的钱买的哦?”秦瞎子边伸手进袖子边问。
秦司当然不能说借了麦麦钱买的,那样他父亲肯定得让他去退,不然又要马上筹这笔钱去还麦麦,故道:“放假前打工那家火锅店的老板看我手脚快,多给了些钱。又是在轻尘他爸爸店里拿的,鞋子他爸爸带我买的,都只给了成本价。不然我还买不起。”
“是啵?”秦瞎子安心了。
新衣新鞋上身,秦瞎子在秦司注目下走了几步,身上热了,笑道:“哎哟,当真还是要得呢!弄好的衣服鞋子,走几步还热乎乎的!要不说城头的东西安逸呢!”
“呵呵呵……”秦司开心地笑了。
过年前,无论哪家都忙。忙着地里的活儿收尾,忙着准备过年。
水轻尘那天送麦麦回江家,果然没有久留,转头就回了自己家里。到江家杀过年猪时,让麦麦过河请了水光和轻峰一起来吃杀猪饭。在船上碰到秦司卖炭回来,一起拉了去。
走的时候,一家送了一块肉。
那时江家生活已经渐好,知道秦瞎子不可能杀过年猪,两家把猪板油扔进了秦司背篼头:“猪油吃了肥人得很,我们去年子熬的猪油都还有大半坛,吃面的的时候才舀点!”
话说得嫌弃,很顺利地把油送了出去。
秦家过年,不用买肉了。
第三卷开始。
更现实的世界。祝大家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