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籽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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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教室。
秦司在座位上坐下没多一会儿，就看到麦麦哭着从外面跑进来，趴在桌子上大哭。本来嘈杂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学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问：“咋个了哦？”
江小燕拍拍同桌，小声问：“江雨琴，你咋个了哦？是哪儿痛吗？”
麦麦只管哭，谁的话也不回答。
秦司默默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并没有拿着那把野菊花进来，便问：“你的花被抢了？”麦麦没有回答，反而是哭得更大声了。
“花？”同学们懵了一下，瞬间又明白过来，应该是秦司给她的花被人抢了。
有男生愤愤道：“哪个龟儿子敢抢，我们去打死他！”
麦麦哭着抬头喊：“是个大坏蛋！哇！——呜呜呜呜……”
“管他是哪个！江雨琴，你说，哪个班的，我们一起上，打死他！”自从王老师接手三年级之后，这个班级异常团结，遇事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时群情激愤，纷纷要去收拾那个抢花的人。
麦麦重新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同学们，却又半天没说是谁，又重新趴下去哭，把同学们都急死了。同学们吵吵嚷嚷的时候，秦司始终没说话，这时才开口：“算了，明天我重新给你采一把更大的！保证比今天的更好看！今天的，你就当喂牛了嘛！”
看麦麦表情，他已经猜到个大概了。抢他花的，肯定是她兄弟姐妹中的一个。不然，以麦麦的性格，早就回来叫人去复仇了，哪里只会在这里哭。
难道是水轻尘？他有一种直觉，感觉就是水轻尘。可他为什么要抢麦麦的花？
“你说你，甩她花干什么呢！看吧，血都咬出来了，下嘴真狠！千万别留下疤。”江雨天一个头两个大，拉着水轻尘就去校医室。其他人要跟，被他劝走了：“等下老师点名，小心全罚站。轻峰，你跟老师说一声，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好吧！”水轻峰领着几个弟妹走了。
江雨天边走边说：“我跟你说，麦麦就是属狗的，小时候我屁股上被她咬一口，现在还有个印子呢！幸好不是咬你脸！不然就破相了！”
“她敢咬我脸，我就咬回去！”水轻尘恨恨地说，然后嘶了一声，可见真咬痛了。他看了一眼三年级的教室，想起麦麦哭着跑的样子，有些后悔了：“要不……你去看看她？我自己去校医室就可以了，又不是伤到腿。”
江雨天道：“咬了人就跑，让她先哭一会儿。这会儿担心她，刚才又何必要惹她？我跟你讲，至少一星期不会理你！她可记仇了。走了走了，不要磨蹭了。”
校医室。
“你这个同学咋个搞的，又来了。”张医生检查了一下水轻尘的手，找出消毒水和纱布来给他包扎好：“不要吃花椒、生姜和酱油，免得留疤。下午放学再来让我看下。”
“谢谢张医生！”江雨天和水轻尘向他行了个礼，走了。
回到教室，老师看到水轻尘手上的纱布，问：“水轻尘，手不要紧吧？”
水轻尘：“老师，张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
老师点点头：“恩，回座位吧！”
课间操的时候，秦司看到了操场上被踩烂的野菊花。他回头，去看六年级操队里的水轻尘，看到了水轻尘被纱布包扎的手。可巧，水轻尘也在看他。两人的眼光，就这么在空中相遇了。
秦司有些莫名其妙，水轻尘的眼神太古怪了。
花是他踩的？为什么？
好多年后，秦司才明白过来，那是占有欲和嫉妒。
然而，这个时候的秦司，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因为他自己如此卑微，怎么可能会让衣食无忧、生活优渥、长相出众的水轻尘嫉妒呢！简直是开玩笑嘛！
江雨天等到下课才到三年级教室外面去看麦麦，看起来没事，跟同学有说有笑的。她的同学一见江雨天，就往里喊：“江雨琴，你哥哥找你！”麦麦听到喊，跑了出来，看到江雨天脸就垮了：“你跟他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坏蛋！大坏蛋！”
说完，人就跑了。
“……”江雨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回到六年级教室，水轻尘问：“怎么样？”
“跟同学倒是有说有笑的。只不过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江雨天坐回座位，拿起自己的练习册就写。
水轻峰在旁笑：“你完了。”
从那天起，果然如江雨天所料，麦麦不理水轻尘了。放学不等他，上学不喊他。睡觉自己蒙头就睡，吃饭也不叫他，水轻尘跟她说话，她就当没听见。
甩花翌日，秦司果真又采了一束更大的野菊花给麦麦。麦麦除了放在讲桌上，还特意拿了一枝回家，就挂在阁楼的门上，故意向水轻尘显摆。
到了星期三，秦司又变了花样，捉了只小龙虾来给麦麦。那小龙虾通体鲜红，漂亮得很。这回可把麦麦高兴坏了，坝上没有这个物种，可算是稀奇了。她用草绳牵着，玩得特别欢乐。
也是这天，她问了秦司：“你非要我那红菌子做什么？”
秦司说了真话：“你那个是真灵芝，是很好的药材，我也采到过。我妈妈吃了它煎的药病情就会好转一些。可这种药材山上也很少，我也买不起。你既然只是拿着玩，不如给我妈妈救命。我真的很需要，江雨琴，你能不能把它给我？算我求你？”
“可一朵也没多少呀！”
“有总好过没有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都给你吧！反正在我手里也确实没什么用途。”
麦麦的干脆，让秦司没有想到，喜出望外道：“真的吗？太谢谢你了！以后体育课我都帮你占打乒乓的队，你的值日打扫我帮你扫！”
麦麦拿着灵芝在手里转啊转：“你说的哦！”
“是！我说的！”秦司重重点头保证。
“那……给你吧！”麦麦终于将两朵灵芝爽快地给了秦司，又道：“我最近经常上山，帮你留意着。如果还能捡到的话，都给你！”
“那太谢谢你了！”秦司接过灵芝，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香秀几天见麦麦不理水轻尘，不知他们因何如此，想着水轻尘性格温和，别被自家孩子给欺负了，到时候不好面对水光。因此等他们不在时，问二女儿：“你姐姐和尘哥哥是不是吵架了？”
江雨绮偷偷附耳向妈妈道：“尘哥把秦司送给姐姐的花甩了，还踩得稀巴烂！把姐姐气哭了，咬了他一口。从那以后，姐姐就不理他了。”
“啊~”香秀没想到是这样。还记得先前问水轻尘手怎么了时，他说：“上学路上玩小狗，被咬了一口，没什么大问题，张医生已经给消毒了，过两天就好。”
原来这小狗是麦麦呀！
“麦麦，我跟你道歉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麦麦在屋檐下拿着针串玉米粒儿做“籽儿”（把玉米粒串成5个小圈，1个大圈，抛大圈上天，抓小圈后再接大圈；其他地方好像用石子儿这样捡着玩。这里的孩子用玉米粒串，干净光滑，好抓不搁手。），水轻尘从箩里给她挑大粒儿装到她的斑竹筒里，好声好气央求。
麦麦没有拒绝他的大玉米粒儿，却就是不开口跟他说话。
“你都咬了一口了，你看，都一个星期还有疤呢，我们就扯平好不好？”水轻尘把已经脱了纱布的手伸到她面前：“你要是再咬狠一点，我以后就不用吹笛子了。”
麦麦抬眼看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串玉米粒儿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但仍然不答他。水轻尘见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麦麦，我是真心跟你说对不起的。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乱发脾气了，也不乱摔东西了，你就原谅我一回嘛！”
他伸手摇她，却不料麦麦手滑，针尖一下戳到手指上，疼得她嘶了一声：“你搞啥子？！”
“对不起对不起！”水轻尘连忙把针给她抽了，抓她手来看，一粒血珠子冒在指尖，殷红殷红的。他这下真的内疚了，一脸尴尬地看着麦麦，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着就要将麦麦手指送到嘴里吮血，麦麦手一抽，将那滴血甩掉了，站起来：“你就是故意的！”
“……”水轻尘百口莫辨，眼看着麦麦走了。
在江家村，女孩儿们玩的“籽儿”有三种。两种抓的，一种踢的。抓的除了麦麦串的玉米粒儿外，还有一种是用军棋子代替小圈来玩。怎么玩？躺着的扶立起来，横立，竖立，这是最简单的玩法。加难度，两个、三个、四个；重起来，一起重，一个一个叠，挨着一起的，捡走不能触动旁边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在抛母籽圈到空中然后抓了地上的籽之后再接到手里，才算完成一套动作。
还有一种是踢的，用小螺蛳打了孔串成一串，放到地上画的“房子”里踢。和跳房子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单脚踢着螺蛳串带着走。
玉米粒家家户户都有，小螺蛳月亮湖要多少有多少。
可军棋子就不好搞了，于是有人将瓦片磨成小方块替代，但瓦片做的重，玩起来没有那么顺手。江雨箬则央着父亲给她用木板切成小方块来替代。可打磨很费时费力，没完全打磨好之前，长相都不会太漂亮。还是军棋子，轻重合适，干净漂亮。
江家的孩子水彩笔都没有一盒，更别说军棋这样的玩意儿了。麦麦羡慕有军棋子做的“籽儿”的同学，不喜欢小木块和瓦片磨的，还玩自己的玉米粒串儿。
不过，水轻尘却有一副漂亮的军棋，是他哥哥水轻耀买给他的。平时闲了，会拿出来同江雨天他们几个男孩儿玩。这天，江雨臣来叫他下棋：“尘哥，来耍军棋嘛~”
“下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炸弹。”水轻尘说。
“掉一个有什么关系嘛，拿个石子儿代替就好了。来来来，整一盘。”江雨臣棋瘾犯了，在耍楼上摆开排场——一块四方木板，放在半边木中间，催促着水轻尘。
第二天，水轻峰找水轻尘下棋，水轻尘：“我军棋子肯定遭耗子搬了，今早清点，少了两个营长，三个工兵，一个师长。”
少太多了，用石子儿替代肯定行不通的。棋，下不成了。
“我怀疑你是不想拿给我们耍~”江雨臣一双眼睛对着水轻尘上下扫射，扫得水轻尘很是心虚。江雨臣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至于撒~，你有啥子要求，尽管提撒~我把我的铁环借给你耍一星期？还是送你一个滚珠儿（滑轮）？”
江雨天和水轻峰也不信，只是盯着他瞧，没有发表意见。水轻尘被看得很不自在，只好道：“不是，是真的少了。不信我拿给你们看！”
他转身进阁楼，把棋盒拿出来，往洗衣石板上一放：“你们自己看！”
江雨天和水轻峰把棋子倒出来一数，果然是少了。江雨祐和江雨臣又扒过来清点了一遍，确实少了。江雨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哦豁~，这下子耍不成喽！”
“都说没骗你们，好好的，我咋个会不拿给你们耍嘛！不要了，没得用了！”水轻尘棋子也不收了，道：“不如我们来打乒乓？”
“我要打乒乓！——”江雨祐第一个举手喊。
“大大哥，我也要打！”江雨绮从屋里爬了出来，加入举手行列。
“大大哥”是江雨天，“小大哥”是江雨臣。而她自己被江雨玲叫“小二姐”，自然，江雨箬就是“大二姐”了。可江雨玲也是老二，江雨珞却不叫她“小小二姐”，而是叫“小姐姐”。到现在，倒是个时髦称呼了。
话扯远了，话说两个弟妹提出了要求，做哥哥的通常都会答应。当下伙同水轻峰两兄弟一起，把碾房的大门板拆了下来。抬到院子中间时，几个小的已经抬来长板凳搭好，门板一放，中线放上一块15公分宽的长木板，一张乒乓球台就成了。
“麦麦在屋里做什么？”看水轻尘往屋里望了几回，水轻峰才帮他问。
“大姐在编花篮！哈哈哈……怪得雷都不打！”江雨珞还打不了乒乓球，蹲在门口刨地牯牛（墙角沙里的虫子，前面有提过），他对地牯牛有一种执着，喜欢看它们头对头对垒。
“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江雨玲唱起来，跑到洗衣石板前，看到散乱一团的军棋，眼睛一亮：“咦！你们的军棋不要了哇？！”
“不要了！”水轻尘一边和江雨臣对打，一边答。
“真的？那我拿了哦！”江雨玲确认。得到肯定之后，江雨箬也欢喜地跑了过去：“我也要！我也要！分给我一点儿！”
江雨绮一听，也跑过去：“不准独吞！分！”
江雨天和水轻峰互看一眼，瞬间搞清楚为什么军棋子会被耗子搬走了。江雨天故意拖着嗓子喊：“给麦麦留一份，要不然……”他看着水轻尘笑：“有人要反悔了。哈哈哈……”
“哈哈哈……”水轻峰也大笑起来：“好大个耗子！”
江雨珞的脚被耗子爬过，立马从墙脚弹起来紧张四望：“哪儿？！哪儿？！”
“四个人平分！总共44个，一人11个！”小姐妹们才不关心哪儿有耗子，江雨箬领头分棋子。
“哈哈哈……”在江雨天和水轻峰的大笑中，水轻尘明显脸红了。水轻峰叹道：“你可真舍得哟，就是不晓得人家领不领你的情~”
江雨天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废话那么多！”水轻尘一记反杀，球出界了。他球拍一放，去洗衣台上抓起麦麦那一份就进了屋。屋里，麦麦正蹲在地上，踩着篾条很认真地在编东西。
他将棋子往她面前一伸：“你的！”
麦麦虽然在屋里折腾，但外面兄弟姐妹的话，她全都听到了耳朵里。因此，没有接棋子，仍兀自编着自己的东西，道：“我不要~”
“她们都分光了~”水轻尘的意思，麦麦很清楚。你不要，棋也凑不全了。见麦麦没有再说话，他站起来道：“我给你放到‘藏宝箱’里。”
说完，水轻尘拿着棋子去了阁楼。
可即使如此，麦麦也没有消气。晚上睡觉时，依然自个儿钻进被窝蒙头就睡。水轻尘抠她脚板心，她就缩成一团往墙角靠。香秀说她：“差不多可以了啊，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人家尘哥哥手被你咬一口，你道歉了吗？”
麦麦听着不说话，却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江云海知道了这事，拉着麦麦要她给水轻尘道歉。麦麦沉默不语，江云海恼得发了火，难得吼了麦麦。可麦麦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道歉。江云海见了，觉得自家女儿太倔太不像话了，让水家孩子受了委屈。抬起巴掌就要落到她身上，这下把水轻尘吓坏了，连忙求饶：“表叔，不是麦麦的错，都是我先把她花甩了她才生气的，真的不怪她！”
“……”江云海没法，只好吼麦麦：“你给我到墙边站一下午！给我好好想一想！想不清楚，晚上不用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麦麦跺着脚站到了屋檐下面壁。
江云海的巴掌呼地一下就抬了起来，水轻尘赶紧护住了麦麦。江云海差一点就打在了水轻尘身上，他大惊，急忙收手：“你还护着她？就是因为你护着她，她才这样胡闹！”
水轻尘却道：“表叔，麦麦在外面从不胡闹。”
江云海一愣，气得脑仁儿疼，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