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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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赠十六岁这年夏天初升高，她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她中考一骑绝尘，跌破所有人眼镜压线考进洛城市重点高中。
第二件便是她老爸老沈，十年股癌晚期患者，股海沉浮十数年，终于在濒临妻离子散的最后一年，一飞冲天，靠炒股赚了一套房。
这可让沈赠的母亲季女士高兴坏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套可以种菜的大房子，老沈的家庭地位一夜之间也从“老不死的”变成“孩儿她爸”。
伙食那也是杠杠滴，一连几天，老沈、小沈外加他们家的长期食客——住在隔壁的喻迟，吃得那是个红光满面、满嘴流油。
“妈，我今晚还想吃红烧猪蹄。”
四方红漆餐桌上，沈赠与季女士相对而坐，两边分别坐着老沈和喻迟。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顶着一头比寸板略长的短发，脑袋后面翘起两搓不规矩的黑毛，随着身体摇摆乱晃，她边嚼边说。
季女士从饭碗里抬起头，斜了她一眼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连吃了三天红烧猪蹄了，少吃一天就叫唤了。吃那么油腻，也不见你长一斤肉，猪都觉得浪费。”
两边的两位男士不觉笑出声。
“你懂什么，这叫胶原蛋白，皮肤白。”
沈赠望了一眼自己黑地像柴火一样的手臂，感觉被拂了面子，她放下碗筷，理不直气也壮地辩驳道。
季女士鼻腔轻哼一声，黑色的木筷在饭里戳了几下，慢悠悠道。
“我不懂，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整天还像个猴似的往外蹿，能不黑吗？你就算吃一百只猪脚也补不回来。”
被怼得哑口无言，沈赠的目光游移到喻迟的身上，求助的同时，发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与脖颈竟然意外的白。
“一起出去的，你怎么这么白？”
沈赠将胳膊伸到喻迟搁在桌上的胳膊旁做对比，他的果然白了几个度。
喻迟闻声抬起漂亮的眸子，像是方格棋盘里落下的第一枚黑子，锐利而令人瞩目，像看傻子一样地盯着沈赠。
“哦~，你背着我涂防晒？你个心机boy。”
沈赠大声叫嚣着，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暴躁小猫，说话全凭气势。
喻迟不语，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右手在桌面敲了两下后，不紧不慢地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在胳膊上擦了一下，没有任何变化。
“难怪你每次出去都随身带件衣服，原来是晒太阳时偷偷穿在身上防晒。”
沈赠说的义正言辞、不容置喙，仿佛大脑里自动清除了每次到冷气足的地方，抢他外套这件事。
喻迟撇了她一眼，还没见过这样的白眼狼。
他挑起眉，唇角微弯，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身就比你白呢？”
“……”
这下，沈赠更气了。
谁让他是冷白皮，晒不黑。
而她是暖白皮，一晒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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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老沈带上防晒帽，马不停蹄地就往他们的新房赶，这两天打扫好卫生，再添些新家具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季女士在厨房洗碗，夹杂着白发的长黑发随意挽在脑后，背影有些上了年纪的臃肿。
喻迟与沈赠不约而同地点开游戏界面，低着头一前一后出门，准备去隔壁的喻迟家吃把鸡。
喻迟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基本不回家，再加上前些年喻迟的奶奶去世，新装修过，很是舒适，片区玩得好的都喜欢在他家聚会。
“别老往外跑，下午有空去帮一下你爸忙，他一把老骨头了。”
沈赠前脚刚迈出房门，季女士便从厨房探头对着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沈赠应声抬头，铺陈在脚下、坑坑洼洼的水泥楼梯，和一旁锈迹斑斑的蓝色圆柱铁扶手便迎面而来，眼下半层的楼梯转角堆着一个黑漆漆的煤炉子，上面放着一个铝制热水壶，旁边放着半袋子黑炭。
“哦。”
她应了声，顺手扯了一下喻迟的白T恤衣摆边缘。
喻迟前进的脚步顿了顿，正午耀眼的阳光拐过斑驳的楼梯间落到他的脸庞，几缕金光跳跃在发丝间，他垂下黑亮的眸子在手机上选着游戏装备，宛如刀裁的侧脸轻摇两下，高耸的鼻梁勾出好看的弧线。
“太热，不去。”
喻迟回答地斩钉截铁，一个转身，轻易地甩开沈赠扯着衣摆的手，闪进了隔壁房门，半卧在软塌塌的蓝色布艺沙发上，修长笔直的双腿搭在一旁的懒人转椅上，全神贯注在手游上。
此时手残党随便拍张照，都能做手机屏保。
沈赠看了一眼外面如火燃烧般的骄阳，垂了垂眼，失去了迈出的勇气。
“啊迟~~”
“帮帮我嘛~”
沈赠扭着身子拱到喻迟身旁的布艺沙发上，对他使出浑身解数。
才两声，沈赠都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说人话！”
喻迟似百忙得闲般抽空从手机上方剜了一眼沈赠，露出的剑眉星目似刀裁墨画，比例好的宛如天成。
沈赠下意识的正襟危坐，像是犯了错误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
“刚才是谁说我是个心机boy，涂防晒霜还偷穿衣服防晒的？”
喻迟嘴角微扯，一边不紧不慢地调侃，一边手指灵活地操作手游，猫在房子里击毙了两个捡装备的人。
又来了！
别看眼前这个小伙长得白白净净、大高个，戴个金丝眼镜就是个斯文败类，可实际内在就是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长舌妇！
沈赠不由得瞪着眼睛隔空编排。
但想了想外面三十五度的高温，一咬牙、一跺脚，软了下来。
“我错了，啊迟，我才是个心机girl，竟然污蔑这么高尚、助人为乐、古道热肠、开朗阳光的男孩心机~oh，天呐，我真是个罪人！”
沈赠已经运用了平生所知最诚恳、最热烈、最褒扬的成语进行子虚乌有的道歉。
“不够。”
喻迟眼都没抬，冷冷道。
“……”
“如果道歉无法消除我对你的伤害，那么我就给你跪下吧！~”
说罢，沈赠再咬牙、再跺脚，朝着喻迟，双腿跪在布艺沙发上。
“不够。”
“喻大佬。”
“喻爷。”
见喻迟还是没吱声，沈赠牙都要咬碎了，狠下心，大喊一声。
“爸爸！”
这回喻迟终于抬眼了，唇边弯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这局打完。”
虽然终于得到想要的答复，沈赠仍然觉得很憋屈，眉眼耷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算你狠！”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做我爸爸。
这回喻迟倒是不忙了，抬起头望着沈赠，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眼里满是戏谑。
“不然怎么做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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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一把游戏，喻迟习惯性地背上一个斜跨单肩包，里面装着一件男士黑色短外套、餐巾纸、矿泉水、零食还有一包被沈赠偷偷塞进去的……姨妈巾。
自去年来了例假，沈赠的姨妈就没规律过，经历过几次红水漫灌，沈赠养成了随身带着的习惯。
当然跟着喻迟她是从来不拿包的，都是偷偷放他包里。
两人出楼道时，可能是头顶上空飘来一片白云蔽日，地上漫过一大片阴影，正午的日光暗了几度。
沈赠跟在喻迟身后，借着阴凉，转头看了一眼他们住着的楼房，共六层，灰褐色的水泥墙体，青色的窗框。
楼顶是层空着的天台，也在边缘做了一层斜出的红色檐体，是那种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流行的楼房样式，也是父母年轻时单位分配的福利房。
听季女士形容，曾经这片位于市中心的国企家属区，三十年前，是这座小城最先盖起的楼房，很是气派。
可如今再对比起两条街外，近年来新起的、高耸入云的欧式电梯房，蓝墙白檐、落地大窗，这片低矮的楼房实在显得过于破败不堪，连个小区都没有，更别提绿化，光秃秃地一排挨着一排。
很快头顶的白云游移而过，刺眼的光芒再次笼罩大地，沈赠暴露在阳光下略暗的皮肤不消一会儿便被晒得泛红。
她用手掌遮在眉毛上，眯着眼才能勉强在刺目的阳光下看清前方，走在前面的喻迟大剌剌地走过单车停车场。
沈赠刚想叫住他说，有点远，一起骑车去，只见他大手一挥，在路边拦了一辆蓝色的士。
有钱人就是大气。
不用晒太阳骑车喽，沈赠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屁颠屁颠地跟着上前去。
上车后还不忘狗腿地嚷嚷。
“谢谢爸爸。”
引来地中海发型的司机回头一阵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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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赠家说是新房，其实是个二手房，位于洛城郊区的湖边。
这几年政府大力打造洛城千年银杏谷的旅游城市形象，顺带在与银杏谷八竿子打不着的洛水湖一带大搞绿化带，导致湖边一带房价暴涨，毕竟住郊区就是图个环境好。
季女士就是看中了湖边房子的升值空间，选了一个靠湖小区的一楼，赠送了一个十平米的小花园。
沈赠与喻迟站在新家封闭式阳台处，看着被铁栏杆围起的逼仄小花园，里面一半还被围起来做成花坛，方便季女士种菜。
“这么小，能种什么？”
沈赠的印象里，菜地应该是乡下奶奶家，一望无际、分割成块、井然有序、黑黢黢的黑土地，夏天一到便是绿油油的连接成片。
这么逼仄会不会阻碍蔬菜生长？
“你说话能过点脑子吗？”
喻迟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捏捏皱起的眉心，一副十分无语的模样。
“在你面前，就不过脑子。”
沈赠在喻迟面前做了个鬼脸。
喻迟反手想抓她，被她一个潘周聃闪躲，躲掉了。
“能种的可多哩。”
见两个孩子在参观小花园，老沈停下手里除尘的活计，摘下帽子，露出花白但打理的非常整齐的老式三七分，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接着答道。
“瓜果蔬菜样样都能种，春天这里种上丝瓜、豆角，一侧搭上架子，夏天就能看到黄色的小花爬满架子，秋天种上大白菜、萝卜、卷心菜……”
听着老沈如数家珍般地说着种菜，沈赠不由想到家里冰箱上方一块方寸之地，绿油油的一片，都让季女士实现全家吃葱自由。
好像种地，是刻在上一代人的基因里。
沈赠奶奶还在世时，每回回老家，都要大包小包地往家里带菜干、辣椒酱、新鲜的蔬果，都是奶奶自己家的种的，吃起来格外的清甜。
不过比起这一方小院，沈赠更在乎的是——新家是一室三厅，她终于在十六岁这年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沈赠还有个大她十二岁的哥哥，现如今已经结婚定居京市。
所以沈赠的父母较同龄人的父母会显得年纪偏大，毕竟同龄人的父母还在努力工作时，沈赠的父母都已经过上了退休生活。
沈赠现在住的家里是一套一室两厅，七岁以前，也就是她哥读大学以前，她都是独自住在家里封闭式阳台里。
狭窄的阳台，一张小床便占得满满当当，老沈在阳台墙上订了一个可收拢的小桌板，作为她学习的地方。
一个作业本摊开，也就再放不下其他学习资料。
一方阳台的空间，真小，还要忍受夏曝冬寒。
虽然后来她哥出去读大学、读研究生、甚至工作去了，她可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独占他的房间，可每到寒暑假或者年节，她还是得回到那个逼仄的阳台，这也是在变相提醒她，这个房间从未真正属于她自己。
沈赠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拉着喻迟一遍遍地参观她在新家的小房间，虽然是三间房中最小的一间，却也比窄小的阳台好上太多。
“以后这里放书桌，妈说哥以前的书桌给我了，他就跟嫂子过年回来住几天，用不着。床边我要放个小地毯，要那种白色的、毛茸茸的，这里还要放个落地镜……”
沈赠像个胜利的孩子，喋喋不休地向周围的人介绍自己的战利品。
喻迟也不恼，只是斜倚着门框，唇边带笑，静静地看她手舞足蹈地第N遍描述她房间的布置。
神态活脱脱像个宠女的老父亲。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洒落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融到他的眸子里便成了细碎的光。
少年身姿高挑修长，双手抱胸，轻薄的刘海散落在额前，宽松的白衫黑裤里包裹着精健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剑眉浓密、星目狭长上挑，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薄唇轻翘，倚在门框，阳光仿佛有层次地落在他身上，远看就像一副定格的油画。
就在沈赠滔滔不绝的间隙，无意间瞟到他一眼，像是被什么陌生的东西突然吸引了一样，一时间失神忘语。
他是喻迟吗？怎么跟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
好像更……帅……了。
就在沈赠正在神游，思绪犹豫不决时。
对面男生冷淡的眸子斜了一眼过来，疏离中带着淡淡的嫌弃，冷着的臭脸，似乎满脸写着在看什么？这么喜欢看你爹？
“……”
沈赠瞬间回神，哪里帅了？
还是那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喻迟。
一点儿没变。
晚上，两人打完酱油跟随老沈回家吃完饭，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季女士邀功。
刚进家门沈赠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顾不得换鞋，飞奔到客厅的餐桌，铺着粉色格子桌布的四方红漆木桌上，果然摆上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猪蹄。
“老妈，我真是爱死你了！”
“先换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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