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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天(2) ...

  •   从神木垒到达瓦更扎的路况不太好,山路有碎石,轮胎碾过去,又窄又颠。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车开得慢,耗时长,快要五点才到达瓦更扎。

      “我们应该还赶得上黄昏吧?”沈长京被颠得胃倒腾不止,差点晕车,看了看时间,面露惆怅。

      谢阑生绕到车后,单手打开后备箱,抬腕看表:“没问题的。”

      有了谢阑生的这句话,沈长京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他们晚上要在山顶住帐篷,已经提前跟酒店那边预约了,现在要收拾一些行李,比如必带的氧气瓶和抗高反的药,装了热水的保温瓶,厚衣服、绒帽、围巾、防滑鞋、充电宝、墨镜、自热米饭和方便面等。据说山顶没有自来水,他们还提前买了一大瓶矿泉水。

      因为有露营的计划,他们各自备了睡袋,出于卫生考虑,把睡袋也带上山。

      还有最重要的相机。

      沈长京准备充足,连无人机都有,唯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能不能飞起来,不过今天是用不上了。他看到谢阑生将一个背包提上肩。之前谢阑生跟他提过,他要在川西途中拍星空,沈长京有点好奇他的装备。

      沈长京换了件加绒外套,拉上拉链:“你经常拍星空吗?”

      谢阑生锁好车,说:“没有,我不是专业的星空摄影师,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恰好碰到了,又有设备在手就会拍,但不会为了拍一张照片而专门去做功课。”

      沈长京边走边问:“那你拍到过什么?”

      谢阑生放慢脚步:“极光、星云、流星雨这些都有。”

      去往山顶可以坐景区大巴,也可以租辆越野车开上去,沈长京看着扬长而去的越野车跃跃欲试,男生骨子里都是爱刺激和冒险的。

      大概存了照顾的心思,谢阑生见他这样,二话不说就去租了辆越野车。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高考完就考了,一路过。”沈长京满怀自信。

      “那车龄是?”

      “我在北京读书,又不怎么爱出门,所以没买车,回广州就开家里的,只出过街和走高速。”沈长京的回答很含蓄。

      谢阑生淡淡地点了点头,打消了让沈长京开车的念头,坐在了主驾驶位上,沈长京没有摸到越野车的方向盘,眼巴巴地瞄着,刚想说“我觉得我可以开的”,就被谢阑生截断了。

      “明天去海螺沟给你开。”

      “好嘞。”沈长京一秒恢复元气。

      事实证明,谢阑生的决定是正确的。从山脚到山顶的路呈之字形的,险峻弯多,十分考验驾驶技术。对于沈长京这种没什么驾车经验的,存在生命危险。

      山脚到山顶的景物颜色多变,从水绿到渐黄、黄,再到渐白、白,层层叠叠,像天上打翻的调色盘掉到了达瓦更扎,晕染了整座山。

      沈长京趴着窗,静赏风景,轻轻地哼唱:翻过城门与高墙,走最自由那一趟。你啊借那风越海峡,一路坎坷总要去经历它。我们翻过山遇海峡,去寻无人知晓的花。你啊再黑也别害怕,萤火与光做引路的灯塔。我们风做伴梦做马,追啊迎啊最热烈的年华……

      歌声不大不小,自带少年特有的清冽和干净,歌词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和无畏,散落在天地山川间,飘进谢阑生的耳朵里。

      谢阑生默不作声地独享了一首歌的时间。

      他们订的是一个五百多的三人帐篷,里面有电热毯、暖风机、睡袋、挂衣架和充电插座,总体还不错,性价比相对比较高。

      谢阑生和沈长京放下行李,换上防滑鞋,这里是半山腰,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路程,需要沿着栈道步行上去。

      栈道两边系着的彩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少游客往上走,都是为了追日落。不过,达瓦更扎的日出更负盛名。

      “我们今晚可以看见星星吗?”沈长京落在了后头,喘了口气。随着海拔的升高,温度下降,氧气愈发稀薄,微凉的风刮在脸上,他后悔没有戴围巾和耳罩。

      谢阑生驻足等沈长京,抬头望天:“白天晴朗无云,风力也小,天气预报晚上不会下雨,看见星星的概率很大。”

      沈长京立马振奋了,谢阑生一盆凉水泼下来:“再不快点,你的日落就没了。”

      沈长京幽怨地“啊”了一声,撑了下膝盖,追上谢阑生的步伐。

      他可不能输给大他六岁的人。他在心里豪言壮语,实际上走几步就要谢阑生等他一下。

      半个小时后成功登顶,此时夕阳已渐渐沉落于雪山之巅,天际被渲染成温暖的橘色,隔着磅礴翻涌的云海,沈长京和谢阑生将壮丽的风光一一收入眼中。

      再辛苦,也值了。

      须臾,太阳完全落下,在日盘的顶端忽然出现了几秒的绿色闪光,眨眼间就消逝了,沈长京还没来得及用相机记录下这一瑰丽的景象。

      “那是什么?”沈长京转头问专业人士,他从来没见过。

      “绿闪光,一种光学现象。”谢阑生解释得通俗易懂,“大气层会像三棱镜一样折射阳光,分离成不同颜色的光,它们的折射率不同,出现的时间也不一样。绿闪光是在太阳完全落下或者完全升起的那一瞬出现在地平线的。”

      “可是如果是按折射率来算的话,我们最后看到的应该是紫光才对吧。”沈长京疑惑。

      谢阑生说:“这是由于光的吸收作用和散射作用。水蒸气通过吸收作用去掉了大部分的黄色和橙色,空气分子和大气中的悬浮的细微颗粒通过散射作用去掉了蓝色和紫色,最后只剩下绿色和红色。”

      “其实绿闪光不稀奇,更罕见的是蓝闪光。”

      他拍了拍沈长京的肩:“以后会有机会看到的。”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沈长京对他会见到蓝闪光深信不疑,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慕强情节严重了,总是轻而易举又莫名其妙地相信谢阑生说的话,连一点判断力都没有。

      作为亚洲通达最好的360?观景平台,达瓦更扎四面环山,北是四姑娘山,南是帕格拉神山,西是贡嘎群山,东是峨眉山,在日落后的半个小时内将会被高饱和度的蓝色笼罩,变得更加神秘庄肃。

      游客逐渐离开,他们还呆了一会儿,为了拍摄蓝调时刻。

      谢阑生告诉沈长京,在天文学上,蓝调时刻有两个很好听的名字,晨昏蒙影和曙暮光。

      傍晚时分,搓着冻僵了的手回到帐篷,打开电热毯捂暖。

      沈长京想泡泡面,但保温瓶里的水已经不够烫了,水都冷了面还没泡软,无奈只能吃谢阑生的自热米饭。

      他们人手一份自热米饭,盘腿坐在床垫上,帐篷隔音差,外面的人声和脚步声传了进来。

      沈长京掀开一角往外望,扭头对谢阑生说:“他们在举行篝火晚会!”

      他放下剩了一半的自热米饭,穿好鞋子跑了出去:“我去探探情况。”

      说是篝火晚会,其实就只生了一堆火而已,留在山上露营的游客们围着火聊天和唱歌,仿佛寒冷不复存在。

      沈长京加入了他们,一起合唱《蓝莲花》,明亮的火焰映照着他的脸庞,格外的青葱和青涩。有位穿冲锋衣扎高马尾的女生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年龄相仿,一曲罢,已经能来回聊上几句了。

      “你来几天了?”女生问。

      沈长京摊开手掌烤火:“今天刚到。你呢?”

      女生双手抱腿,说:“今天是第五天了。”

      “怎么待那么久?”对于沈长京来说,达瓦更扎的景色美归美,但确实不足以让他停留那么长时间。

      女生笑着说:“我是来拍星空的。不过这些天天气不太好,一张都没拍到,今晚应该可以了。”

      “你是星野摄影师?”

      “算半个吧,正在往这方面发展。”

      不久,谢阑生来了,还拿来了一件大衣给沈长京披上,沈长京赶紧向女生介绍:“这是我的同伴,他可是天文学教授。”

      “我刚认识的朋友,是一名星野摄影师。对了,我叫沈长京,你叫什么?”

      “周檀。”

      谢阑生点头,向周檀问好。

      三人聊天,话题渐渐深入。周檀是一个乐观爱笑的女生,可从她的口中得知,一年前的她与现在判若两人。

      一年前,周檀刚大学毕业,陷入了找工作的焦虑当中,投出去的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过不了面试,对于在校期间各方面都表现不错的周檀,这无疑是个毁天灭地的打击。而且眼看着朋友圈晒出来的一则一则的入职好消息,心理承受的压力与日俱增,心情郁闷焦灼,一度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中。一个月内爆瘦十几斤,甚至患上了轻微厌食症,在整天郁郁寡欢,感觉整个人都要垮掉了。最终,在父母和好友的建议下,她决定出门走走,也是这次,她偶然接触到了星空。

      “抬头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被治愈了。”周檀如是说。她至今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在城郊高山上目光与星辰碰撞的细枝末节,那是纂刻在生命的痕迹,即使时间的细沙会填补空隙,但只要轻轻一吹,烙印便会再次生动鲜明。

      从此,她爱上了星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吃上这碗饭,我只是想试一试,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心无旁骛地做好这一件事。”她要暂时脱离按部就班的人生,追逐自己的热爱,“我活了二十多年,现在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也不算晚不是吗?”沈长京话对着周檀说,眼睛却看向谢阑生,寻求认同。

      谢阑生表示肯定:“对,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茫然度日,你已经很幸运了。”

      *
      沈长京有点臭美,也可能是因为干这一行接触到的光鲜亮丽的人比较多,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都要坚持先护肤再睡觉。

      他迅速钻进睡袋,趴着用小本子记录东西。

      谢阑生睡前保持着阅读的习惯,一人坐着一人趴着,半个小时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沈长京转了转毛茸茸的脑袋:“阑生哥哥,可以关灯了。”

      暗下来后,沈长京蠕动着身体往谢阑生那边挤了挤,荒郊野外的,靠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正当谢阑生要闭眼时,沈长京忽然说话了。他声音含糊:“其实我也有点迷茫。我一直想摆脱我爸爸对我的影响,但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到,我也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最后却一事无成。”

      沈长京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就被冠以“沈导之子”的名头,或者被称为“小沈导”,大家对他的关注好像都源自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而不是因为他的电影。

      “我们假设一个情境。如果你现在三十岁了,已经拍了几部你想拍的电影,但没有掀起什么水花,也没有帮助你摆脱沈导的影响,你会后悔拍这几部电影吗?”

      沈长京想了想,说:“不后悔。”

      “为什么?”

      “既然是我想拍的,那它们一定有被拍摄出来的价值。即使没人看,我自己也会珍藏它们的。”

      谢阑生说:“所以,为什么还要怕自己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呢?真正的一事无成是当你垂垂老矣时发现你这一生都没有可以拿出来细细品味和值得回忆的经历。你因为你的父亲,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这其实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你身处其中,自然不知那些从零开始的新人因流量而苦恼,不要将它视为猛虎毒蛇,这些声音是在督促你,学会辨别和听清各种声音,你才会获得成长。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才华,慕名而来的人一定会为你的作品而倾心的,到时候你或许会成为圈中唯一的‘小沈导’。”

      沈长京咀嚼着谢阑生的话,咂摸了许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长京在半梦半醒间被人推了推,他不耐烦地朝另一个方向滚过去,不让那个人吵自己。

      他昨晚没怎么睡,白天精力消耗又大,恨不得睡个天荒地老。

      然而那个人却不放过他,还叫着他的名字。

      沈长京挥手在空气中比划,摸不到人,挣扎着睁开眼,一脸怒气,却听见谢阑生说:“星星出来了。”

      沈长京惺忪着眼跟着谢阑生出了帐篷,被冷风刮得瑟瑟发抖,外面的灯全关了,漆黑一片。然而他抬头,却见到了此次旅途中的第一缕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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