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梨梢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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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睛看着这盏茶看了半晌，沉默地将它咽到肚子里，并把杯子藏到了桌下。
谢小慈温吞地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抬眼便看到温逐生一脸平静地坐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是多此一举，但是如果能多保护师父一些就是一些。
一阵清风袭来，缠绕在院子中这棵梨树的枝丫间。
这棵梨树开始谢小慈和师父刚来无方寺时一起种下的，现在已经高大茂盛，亭亭如盖了。
谢小慈托着腮定定地看着院中那棵梨树，她从前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家，直到时隔五年再次回到无方寺，她才又一次感受到家的归属感，无方寺是她的家，师父是她唯一的家人。
琥珀色的瞳孔中高低错落的院墙，枝丫纵横的梨树，甚至落在地上的翩翩黄叶，皆化作幸福的光斑，在她心里谱写着安静的戏词。
梨树上一片绿色的新叶被风吹落，在半空中悠悠飞旋着，谢小慈的目光不由地被那一片青叶吸引，看它孤独地漂泊。
谢小慈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落叶，在寥寥的苍穹中孤独地漂泊，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某一阵风渡去哪一片未知的土地。
小小的青叶翻飞着，像一只起舞的蝴蝶。
直到它轻轻落在一只垂在膝上翻开的手掌，谢小慈的眼神定住。
苍白的指尖动了动，温逐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将五指缓慢收拢。
他白绸遮掩下的双眸颤了颤，指尖向掌心探去，下一瞬，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将掌心摊开。
“是一片叶子。”
他将手伸向谢小慈，谢小慈迟钝道：“我要一片叶子做什么？”
温逐生微笑，温和地像三月的春水，用哄小孩的语气对谢小慈说：“落叶归根，我眼睛看不见，就托你送它回家。”
谢小慈感到自己心里整个冬天积累结起来的冰在此刻都匆匆融化了，清澈见底的冰河足以见到每一根情绪，是如何地缠绕，结节。
她凑过去在温逐生手里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根绿叶，走到梨树旁，将它埋在树下，当五指触及到湿润的泥土时，谢小慈才感到自己的心跳平稳些，她偏过头看向坐在那里的温逐生。
他明明看不见，却总像是在注视着她。
贺流影靠在乱石上睡着了，谢小慈怕他着凉，唤灵远找一间空禅房，将他挪去好好休息。
午后的光晕投射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灵远用来扫地的大扫帚静静地靠在一边，木桶里刚刚挑来的清水此刻波光粼粼，无方寺中香火正盛，四起的念经声余音绕梁，让万物归于平静，凡尘俗世不再叨扰。
衣袂在温逐生脚边翻飞，谢小慈用力地拍着地上的泥土，看着地上小小的蚂蚁排成一排路过自己的手指。
像一条黑线。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给蚂蚁留了一条搬家的道路。
谢小慈转过身，看见阳光正好照在安静地像块雕塑的温逐生身上，照得他几乎澄澈透明。
雕塑忽然动了一下，谢小慈心弦一颤，渐渐垂下眼眸。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灵远师父的一张脸，他无声地向谢小慈挥了挥手。
待谢小慈靠近，他淡淡说：“解毒成功了。”
“太好了！”谢小慈眼睛一亮，随即将表情收了回去，正色道，“代我向师傅道谢，就立马离开，还麻烦您帮我将他都送出无方寺。”
她回头看了院落中的温逐生一眼。
灵远思虑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将谢小慈身后的门合上。
谢小慈掀开门帘，看到相止面色无异，跟之前丝毫不差地打着坐。
“师父。”她轻唤一声。
“要走了吗？”相止没有睁眼。
“多谢师父相助，但是所以事情未了之前，我不会放弃。”谢小慈哽咽了一下。
“我知道，”相止眉头动了一下，缓缓道，“谁都无法阻拦你，我不会强留你。”
谢小慈抹了一把眼泪，偏过脸。
“这些年你寄给师父的信，师父都收到了，还好好地保留着。”相止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木床。
“都在师父的枕头下，宝贝似地供着。”
谢小慈看着一旁的木床，眼前又不禁模糊起来，这些年她把师父宝贝似地藏起来，生怕别人发现，何曾想师父也是一样，连那些信都一叠一叠收好，爱屋及乌地珍藏。
她垂下头，紧紧咬住嘴唇，眼泪却一滴一滴如珠般砸在鞋面上。
“好了你走吧。”相止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朝谢小慈挥了挥手。
“师父......”
相止微笑，“你不记得，师父可记得，师父等你带我去蓬莱享福。”
厚厚的门帘重重垂下，将师父垂垂老矣的面容阻隔在外，好像只有这样，这对师徒才能重新陷入最初的回忆中，才不用去面对不定不平的现事。
灵远告诉她鬼胡子解完毒就不见了，大概是走了，不过他这个人向来神出鬼没的，谢小慈也不用去担心他。
直到一个离无方寺较远的地方，谢小慈才将几人的束缚解开。
贺流影重见光明，想要见见恩人但是想到谢小慈叫他们遮住眼睛的行为就闭上了口，匆匆谢过谢小慈后，就去看望修养在床的郑悯人。
谢小慈坐在桌边，看着桌布上的花纹出了神，她此刻就像一个恋家的孩童一般，心绪未平，久久沉溺于童年的绮梦之中。
如果不解决一切，她和师父就只能永远困于那个小小的寺院中，不得窥见天光，而她自己也会永远困在那个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剩下两枚匪风三章在哪，还有师父不愿告诉她的那个蕉鹿之变的真相到底是谁？
想到此，她的五指紧紧攥起，直到指节泛白，才堪堪松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日子渐暖，白天变长，夜晚和噩梦都很快地滑过去。
谢小慈收拾好包裹，才发现贺流影等在自己的门前，她朝他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进来。
“谢女侠，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谢小慈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应和着。
贺流影搓着手指道：“现在悯人中了毒，刚解了毒，我得留下来照顾他，就不能随你们去南疆了，若是你们找到了七......”
“我们找到七星眼自然是算我的。”谢小慈转过脸朝贺流影看去，扯了扯嘴角。
贺流影就当她在笑，缓和气氛道：“自然是算女侠你的，不过你到时在我爹面前说我两句好话就行了。”
“好话？”谢小慈停下手上的动作，挑起一边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流影。
良久她收起笑容道：“七星眼我得用来向塔主求一些事情，帮你说好话的事算另一份。”
贺流影闻言贴了一脸的笑容走到谢小慈面前，谢小慈却又转了身走到床榻边，拾起一间床上的衣服就是丢到包裹边，贺流影就在她身边溜溜打着转。
谢小慈突然顿住，将手挡在身前道：“我知道了。”
她将包裹扎起，在身侧提了提试试重量，看着事成意满的贺流影，她突然蹙起了眉，像是想起什么到道：“等等，六公子。”
贺流影诧异。
“帮我备一些药，要快。”
“啊？”贺流影迟疑道，“女侠你身子怎么了？”
看着谢小慈由晴转阴的面色，他赶紧捂上嘴，点了点头，匆匆地出了门。
门碰的一声合上，又反弹回去，几次来来回回，终于平静地待在原地，一半阴影，一半天光。
......
终究还是小七承担了这份行李的苦累。
温逐生看着谢小慈身上背着的另一个陌生的包裹，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不让小七驮着？”
“一些药。”谢小慈面色不变地回道，下意识将包裹带在手心攥紧了些，“怕小七颠坏了。”
“出门在外是得多备些药。”温逐生应和道。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斜阳西沉，影子在身后拉长又变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脚边的湿泥开始多了一些，每走一步都会陷入泥土，甚至要将脚拔出来。
温逐生看着地上的泥泞，蹙眉道：“看来前面里沼泽不远，我们还是绕开吧。”
“温逐生，”谢小慈开口，“你不告诉我你中了什么毒，以后我不会再问，但是你也别想死在我面前。”
温逐生愣住，定在了原地。
“别总是觉得自己会死，只要是我谢小慈在，就不会让你死。”谢小慈眼眶通红，紧紧咬着下唇。
温逐生看着谢小慈，眼睛一酸，他嘴角微微扬起，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忽然觉得，自从从那个地方离开，谢小慈就柔软了许多。他们之间是有很多秘密，有很多不能摊开说明的龃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倾心相待，至少在此刻。
“那天去的那个地方是你的家吗？”
谢小慈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温逐生的眼睛，“你怎么......”
“放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温逐生温和道，“因为那里有你存在过的气息，我能感觉道。”
“在我看不见的那一段时间，眼前却不自觉浮现你小时候的模样，你小时候爬到树上摘果子，蹲在地上玩蚂蚁，一清二楚。”
“很奇怪，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何种模样，但我确定就是那样。”温逐生嗤笑。
他还想说了些什么，还是摇了摇头合上嘴，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整个人被一个温暖的拥抱裹住。
他愣在原地。
谢小慈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梨梢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