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人》含忧草

1、醉鬼

　　“唉呀，不就你女朋友跑了吗，有什么好嚎的。再说了，”他蹲在一个醉酒的男人身边，猛灌了一口酒。
　　“再说了，要我啊，我也跑。你兜比脸干净，还去拿钱充你那幼儿园游戏，还非得跟你女朋友夸下海口说什么以后你养她。你怕是连她喝的水钱都供不起。”
　　“这下好了吧，早上刚意气用事辞了拧螺丝的工作，晚上女朋友就没了，你活该。”他把瓶子猛地砸向身旁已醉至不省人事的男人后背，“人家有钱，截你胡你得认栽，人挖掘机都比你拼命，你除了这条老命还剩什么？”
　　晶绿的玻璃碎片混着剩余的酒沫泼了一地，他拍拍衣角站起身，垂头看了一眼那个蜷缩着喊着女朋友名字的醉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他一天了。不过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跟在别人身后了解他们的生活是他唯一的乐趣——因为没人看得见他，甚至是他身上手上的东西也不行。他总以为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了以后，自己也可以融入……至少可以代入进去。
　　所以现在这个乐趣，也成为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踹了男人一脚，转身走进了一家便利店，抽了一个同样淡绿的塑料袋，把地上的玻璃碴子一块块收进去。
　　一边收，一边还是好奇地听着男人的呓语。
　　“念念……念念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我以后可以更努力地挣钱……只要你肯回来……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他看了眼地上无法清理的酒沫子，开始回想这是男人今天第几次对第几个女人说这些话。这次，他对准鼻梁踹了三脚。
　　男人喝酒很会挑地方，虽然这条街行人不多，但他倒在一家银行门口，等明天开放国贷，这家国行门前必将人满为患。到那时候，他再连哭带嚎地喊几嗓子，就不怕别人没话讲了。
　　他想着，瞥了眼男人蜷缩着胡言乱语假深情的模样，又继续对着隔壁便利店的玻璃板观察自己模糊的身影。确实，他生得不算差，一双剑眉丹凤眼，如刀削般的下颚和颈间的一颗痣，都叙述着他生来就有的俊俏。不过他不乐于孤芳自赏，只是他记得，那个明天的倒霉姑娘，好像跟自己生得差不多……
　　“三点多啊……”他低头翻开衣袖，瞥了眼跳动的电子表，然后一把把一半的袖子撸上去。
　　“滚吧混/蛋，看在你漂亮备胎的面上。”
　　他好像忘了重量，一手提起快要散在地上的塑料袋，一手拎起男人的脑袋，面不改色地拐进条不被灯光照亮的小径。
　　穿过稀稀疏疏的树林，月光零零碎碎地打在他身上，斑驳的身影，窸窸窣窣的风声，让他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些电影。
　　他蹭过许多家电影院的电影，但最喜欢的永远是悬疑类的，尤其是抛尸案，在真相大白的时候，也能让他感到自己有了归处。难道是因为被遗弃的死尸跟自己一样不被人发现？还是他也希望像大多电影里那样被世人所看见？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答案，因为，甚至，他都从未被寻找过。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那个死了一样的醉鬼拎到了护城河边，这个情景……倒还真挺像抛尸的。
　　“哼…”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拎着醉鬼的手一松，紧接着便一脚踹到一边，“没意思，不如它替你死。”
　　那只盛满晶绿的塑料袋被如打水漂般甩进了河底，激起数圈绚烂的水花。
　　不珍惜他人爱意的人都该去死。因为他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