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茶山

25、第25章

　　听到小反派的问题，池影眼睛都没眨便答：“不是。”

　　项云岭的刀刃加了些力气，池影白玉一样的脖颈立刻洇出血红。
　　少年似乎处在变声期，嗓音在极尽阴狠与沙哑间变换：“若不是，你第一反应该是疑惑，为何答得这样干脆？”

　　池影脖子处传来痛感，却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显然叫少年手里的刀又往里抵了毫厘。
　　池影不答只问：“这重要吗？”

　　项云岭虽是九州大帝之子，却自小颠沛流离，不说阅人无数，也算得上是久经江湖，却是第一回见到像池影这般，命都在别人手里，还如此镇定自若，甚至还游刃有余之人。

　　项云岭答：“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池影毫不犹豫再次答道：“不是。”

　　漆黑一团的牢房里，没人注意到，小少年睫毛微敛，脸上竟出现了失落彷徨之色。

　　就在这时，池影往前推了推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立刻划破了他指腹，一滴鲜血流下来，正好滴在了小少年手背上。
　　小少年却忽然收了匕首，还往后撤了半步。

　　池影抬手，拿拇指抹了一把颈上的血迹，于掌心擦干。
　　而他刚做完这个动作，脚旁就滚来个瓶子。
　　小反派竟把他刚送过去的治伤药又给他丢了过来。
　　池影心想要是路平安知道自己买的这瓶药使用率如此之高，会多得意。

　　池影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小反派独自走回刚刚的那个角落，架起一条腿，双臂自然垂落，将下颌抵在了膝头。
　　池影斜眼瞥见了这一幕。
　　瘦小少年此刻仿若一只受了伤独自难过的幼崽。

　　池影心中啧一声。
　　他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一看到小反派的可怜模样，竟忍不住心头一软。

　　池影主动开口打破了牢房里的沉寂。
　　“你不是还怀疑，是你爹爹给你的吗？”

　　池影做出此番推论，是因为剧情书里提及过，小反派在凡间遭难时，但凡遇见一点好事便会觉得，是不是他的天帝爹爹在暗中护他，所以才会不死心地献出那篇文章，想再讨得他爹爹的欢心。

　　池影问完，却不料小反派是个傲娇的，听到他这句话后，不仅没答话，反而将头偏到一旁，故意不再看他。

　　池影的耐心碰巧也不多。
　　他决定，再给小孩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你能再碰见你爹，但你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你会说什么？”

　　听到池影的这个问题，项云岭目光很明显颤了颤。

　　而池影设定的这个情景，是很经典的“麦肯锡电梯30秒”，即在30秒时间内，向客户把方案介绍清楚，或者说，把产品推销出去。

　　池影心软了，于是没忍住，想帮小反派一把。

　　而抛出这个问题后，他便开始慢悠悠给自己涂药。
　　伤口伤在脖子上，他看不见，只能仰起脖子摸索。而当冰凉的药膏贴上那细细伤痕时，池影疼得眯了下眼。
　　不觉在心中咒骂这个小兔崽子，也恨自己，怎么被人划了一刀，还得当免费教练。

　　但池影并没察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眉头因疼痛而皱起的那一瞬，目不转睛偷偷观察他的少年，喉结明显滚了下。

　　池影擦完药，放下药瓶，才重新抬眸望向项云岭。
　　项云岭即刻偏开视线，同时不假思索道：“我会告诉父皇，兄长能做到的，儿臣也都能做到。”

　　池影毫不留情地反问：“你明知道你爹最怕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回答他？”
　　项云岭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警惕起来。
　　池影也缓缓把目光移向对面，一字一句浅笑问道，“还是，你心中知道，他担心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小小的牢房里，这一瞬，气氛紧张得快要抽成真空。
　　池影虽然看起来气定神闲，但也已经伸手去摸身下稻草里藏的刀，是他托路平安前几日带给他防身的。
　　因为他感觉到了对面小反派身上的杀意。

　　可项云岭虽然目光中已遮掩不住地露出凶光，却并没真的动作。

　　池影按下刀柄，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告诉他，你不会成魔。无论你是否动过修炼魔功的心思，又或是已经炼成、都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绝不会成魔，是那些人冤枉了你。”

　　池影的话就像一片片锋利的刀片，片片打向小反派心头最敏感隐秘的恐惧，再加上他眼神幽暗，在黑暗里尤显得鬼魅昭彰，更叫这番话听来，如同来自地狱的蛊惑。

　　池影心中清楚，他在教小孩子不学好。
　　但他却更明白，无论是他原先的世界，还是这个书里的世界，都不是童话世界。
　　尤其小反派生在帝王家，身处权力中心，若是当一朵小白花，不会有好下场。
　　与其被人摘了去，或被人撵碎后成魔，不若直接去漩涡中央盛开，搅仙界个地覆天翻，也别浪费了小反派天赋异禀的反派根基。

　　池影心想，反正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能引小反派走上“正道”，日后不再成魔大肆屠杀，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况且，若能亲手把小反派送去仙界祸害他老爹，祸害那些仙官神官们，还算他功德一件了。

　　听了池影的话，少年好一阵沉默。
　　池影也不急，等着小孩子自己消化。

　　不过他没想到，小反派果然不容小觑，再开口时对他说的话竟然是：“但你知道了。”
　　少年漆黑的双眸陡转凶恶，变音期的沙哑嗓音对着他一字一顿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灭口的理由。”

　　池影：“。”
　　这小家伙，也太会反客为主了。
　　孺子可教！

　　黑暗中，两人静静对峙片刻，两双眼底都是不可测的深沉。

　　半晌，池影只答：“若想成事，切忌画蛇添足。”
　　答完，他就闭上了眼。
　　但池影心中是打鼓的，他不确定小反派会做出什么。
　　于是，他开始喊系统。

　　池影：统，你客户要没命了。
　　系统这次上线飞快，就如同一直在默默吃瓜似的，对他答道：【宿主，只有到了您性命垂危之际我才能出手阻断情节发展。但那样也直接等同于任务失败哦。】
　　池影：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眼底翻涌着杀意的少年心中所想是，如果他真的在眼前这个人面前用了魔气越狱，又不杀了这人，必定后患无穷。
　　然而当他将功力全集中在手掌之后，却偏偏没有抬手。
　　竟任由那魔气慢慢消失殆尽了。

　　对角那人似乎已经入睡，呼吸平稳，看神色，竟分外闲适。

　　项云岭是在大约半年前发现体内有股逆流的真气，是在他恰巧撞见浣衣局的果嬷嬷收受贿赂，将府衙大院所有工作服都交给指定商家置办一事后。
　　他不清楚身体里忽然生出的魔气与这件事是否有关联。
　　但下凡数载，他在普通百姓家当过最不受待见的孩子，又在官府当着受人欺凌的仆役，遍尝人情冷暖不说，更看到了当下许多百姓之苦与政令之弊。

　　所以他才洋洋洒洒写下那样一篇文章，希望趁这个机会面见天帝，亲手呈上。
　　好叫父皇知道，他这些年在凡间也并未荒废。

　　然而刚才这人的话，却忽然点醒了他。
　　当初他还在仙界的时候，看见皇兄每每功课做得出色，文章写得漂亮，便会讨得父皇欢欣。
　　所以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也学富五车，写得一手好文章，便也能获得父皇青眼。

　　然而这人却告诉他，他父皇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他是否会成魔。
　　而他那篇文章通篇都在泼这太平盛世的冷水，又何尝不是一种画蛇添足，真会讨得他父皇欢心，因此召他回天庭吗？

　　项云岭熄灭了最后一丝杀意。
　　就当作是对这人提点的报答吧。
　　他这样说服自己。

　　池影再睁开眼时，对角线上的小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道果然是个扮猪吃虎的小魔头，竟能做到悄无声息的越狱，也不觉心下一骇，还不知道这小子魔功都已经练到这个层次了，刚刚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他可能真就折在这个倒霉牢房里了。

　　而就在这时，牢房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听架势，来人不少。
　　池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来的，终于来了。

　　路平安昨日来时对他说，他们已经在中书厅文务阁找到了他说的那封介绍信，也已经把信从房顶吊下去，放到杨清墨书桌正中央了。
　　一同放到中书令大人书桌上的，还有烟雨醉巷拍的那卷感光带。

　　因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池影这些日子坐牢才吃得下睡得香。

　　池影没猜错，来人正是蒋孝。
　　他本就一直在心中算着，蒋孝会何时来找他麻烦。
　　处心积虑设陷阱找他的错处，不可能就只是把他关进来抽两鞭子这么简单。

　　蒋孝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还跟着米源、章玉以及几名贴身侍从。

　　池影驾着一条长腿，坐在牢房角落闭目养神。
　　蒋孝命人将牢房门打开。
　　火把光焰将牢房内外打得透亮，也照亮了那个蜷坐在角落里的人的身影。

　　望见池影衣衫破烂，面容憔悴的姿容，蒋孝满脸皆是遮掩不住的喜色，米源和章玉脸上的得意跟嘲讽更是不加掩饰，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狰狞。

　　蒋孝上前两步，阴阳怪气张口道：“睡得挺香嘛。”
　　池影缓缓睁开眼，嘴角还噙着笑，答：“在这牢里整日无事，不睡觉，难道问候蒋管事祖宗十八代吗？”

　　蒋孝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
　　他强压怒火，对池影道：“本官素来以德报怨，今日可是亲自来帮你填转正申请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