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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风仪门议事堂内。

      从唐忆代老掌门宣布那些文绉绉的、一板一眼的客套话,到器、医、算、文各自展示自己的优与劣,甚至在理论之上有分歧,由平和的劝解演化为激烈的争吵……叶青洲未发一言。

      她沉静地坐在一旁;自始至终,目光没离开罗艽半刻。

      所有人都发现了。

      但无人敢提。

      罗艽当然也知道,从进入议事堂的那一刻,隔着层层帷幕,叶青洲的视线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而那视线玩味,大抵算不作友善。是以,与其说是“看”,不如归为“审视”——

      自上而下的审视。

      仿似罗艽是一个犯人,而叶青洲端着她的令牌,优哉游哉坐在高台,从头到脚地审视,观她神色、身形、言辞与谈吐,寻找她虚颜、虞诈、欺瞒的证据。

      偶尔对上目光,叶青洲那神色看得罗艽心里发毛又犯怵。

      似笑非笑,分明透着许多不屑和冷漠,好似一条吐信的毒蛇,就等罗艽一招不慎落入圈套,好叫她大快朵颐。

      正愣神,林稚扯了扯罗艽衣角,耳语道,“感觉……她想扒了你的皮。”

      罗艽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何止。”她回,“还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林稚一听乐了,刚想再言语,却听台上,唐忆唤了她的名字。“林稚,你怎么想的?”

      林稚猛然回神:“啊?”

      此刻的唐忆早已退去老妪模样,分明风华正茂。
      她言笑晏晏地望着林稚:“你的医药与机巧都是甲中,按理,去‘医’一脉或‘器’一脉都是合情。池长老与阮长老正为你吵得不可开交——快说说,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林稚讷讷一句。

      若说长老之中,林稚第一怕的是叶青洲,那么第二怕的便是唐忆。
      毕竟入门考核之时就狠狠顶撞大长老的经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是故,即便唐忆这问话要多亲近有多亲近,林稚仍然心虚地移开目光,侧头,望向‘医’与‘器’的二位长老。

      ‘医’一脉,池长老是个年轻男子,笑容虽和蔼,但林稚总觉着他笑里藏刀。
      ‘器’一脉,阮长老戴着半边眼镜,头发被她剪得毛毛糙糙,甚至还有一搓是红色的,单看面相,瞧着不算好相与,又好似有些暴脾气,可看着她肩上立着的小木鸟、腕边流苏似的机巧玩意儿,林稚却莫名地觉得有眼缘。

      林稚戳了戳罗艽,小声询问:“医药与机巧,如果是你,你怎样选?”

      罗艽正游神,一时没反应过来,随便听了几个字眼,随口道,“后者吧。我晕字儿。”

      然这答案正中林稚下怀。可明面上,仿似还在纠结一般,她摸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摇摆不定。

      僵持间,‘器’一脉的阮长老忽而出声。
      “林稚,倘若你成了我的亲徒,你在机巧考核里画的那副图,我立刻给你做出来。”

      林稚闻言一愣。

      事实上,林稚这般犹豫不决,还有另一个缘由。
      尚在清都时,她拟练考核,四个方向里分明是精算最好,是故她几乎没想过自己会去医药或机巧这两脉;但一日以前的精算考核,一想到负责‘算’一脉的就是自己使劲儿罪过的唐忆长老,林稚看着卷子就想到唐忆的老妪模样,想到那日石阶的情形,又想到她自己那堆胡话,想到唐忆眼里的不屑,想到叶青洲那几乎致命的一剑……想着想着,林稚总觉着卷儿上的字眼都在胡乱地飘啊飘啊飘,字都看不清,更别说好好答题了。
      是以,平日最拿手的精算,最后只得了个‘乙下’。

      但目前的情况,又分明是好的。
      能让‘医’与‘器’的长老都对自己刮目相看,那就说明她确有过人之处。
      事实上,林稚是喜欢机巧的。奈何清都那几个教书的都说她的草图太过天马行空,看着惊艳,实则乱七八糟,也别想在考核拿分儿。

      教书的说,机巧注重实操。画在纸上的是虚的,拿在手上的才是实的;难以成为实体,再花里胡哨,也是不值当。

      可林稚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成为实体。
      还是由大名鼎鼎风仪门里,大名鼎鼎的‘器’一脉的阮郁阮长老亲自许诺。

      林稚抬起头,问道:“阮长老,你真觉得我那图画得好?”

      “废话!”阮郁答得毫不客气,“不然我抢你作甚?修道之术,当然要和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我已看中了你,眼下,就差你来选我了。”

      林稚的视线略过另一位长老,咽了口唾沫。“那我就……”

      “——阮郁,你这是舞弊!哪有尚未入门、先许诺的道理?”

      林稚话未说完,池长老拍案而起,“林稚,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此番选择,看似潦潦无所提,然个中联系,繁琐复杂。你为林稚,更是清都典当行的林氏女,你可要想清……”

      “诶诶,停停停。”唐忆忽而拍了拍手,将池长老的话头打住,“利益啊势力啊,那不是这十三四岁的孩子该考虑的事情。学堂不是官场。”
      又好声好气道,“池长老,您可别怪罪孩子。孩子选择,全凭喜恶或心情,你们要是怪她,倒显得是我错了。毕竟……最开始是我让她做选择的。”

      “池不敏,也亏你想得出来,竟去和孩子计较什么母父辈的利益?一开口满嘴铜臭味,傻子才选你呢。”阮郁长老玩着自己肩上的木鸟,煽风点火道。

      池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未开口,竟是林稚抢先一步向前,连连摆手:“池长老,得罪啦!小辈并非不想为母父分忧,或是要与长老您结怨,但向学之途,我还是想先做喜欢的事情。”

      池长老‘哼’了一声,也没好意思真和一小丫头过不去。

      罗艽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掰扯,也忘了去观察叶青洲神色。

      林稚顺利被‘器’脉长老阮郁收入内门。
      往后,排名前列的周倦与霁明净,各自选了精算与医药。

      如此,只剩下‘文’一脉的许长老内门之徒的位置尚且空缺。

      所有学徒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许长老。

      青丝长衫的许长老,连座位都挑的最末端,在这一派争吵中也始终一言不发;不过,和叶青洲那抹漠不关心的态度并不相同,许长老显然是因为无意争夺,才不参与进来。

      许长老的视线在人群里打转一圈,落在最前端的方檑身上。
      方檑名列第三,排在周倦与霁明净之后、林稚之前;四项全是‘甲中’,掐着题出分儿似的,着实是平衡得有些吓人了。

      虽无明显的一技之长,但从整体而言,这成绩定是优秀的。若没被收进内门,大概也是有些没道理。

      林稚猜许长老会选择罗艽,但毕竟罗艽只排第十一;而现在内门之位只剩一个。
      罗艽觉得希望渺茫。
      她掐了掐林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小声道:“倘若……”

      可还未说完,竟看前方的方檑直挺挺跪了下去!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一时之间,众人错愕,满座哗然。
      就连唐忆也瞪大眼睛,忘了下一步动作。

      唯独她叶青洲却像个没事人,微靠在胡桃榻上,偶尔看看罗艽,偶尔又垂下眉眼,轻抿了唇,吃着身旁琉璃盏里的青荔枝。

      但方檑并不气馁。
      只见他端端正正地朝向叶青洲的位置,双手扶地,“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言罢,居然俯下脊背,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他道,“我知您并无收徒的先例,却依然愿往之一试。我自小练剑,吃百家饭长大,六岁那年,兰芥的道人欲受我为徒,可我心向风仪,也最向往您的道法与剑术。叶长老,请相信我的决心。倘若您有犹疑,敬可拔剑一试!叶长老,如若您收我为徒,刀山火海,我方檑全凭您差遣!”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方檑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唐忆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要上前阻止,却见那方檑伏在地上,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唐忆犹豫地望向叶青洲。

      便是这一刹,方檑又磕了一个头。“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大有叶青洲不答,便死磕到底的气势。

      直至第十声,斜倚榻中的叶青洲,终于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啊’了声。

      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腹,道:“风仪剑法,等你入了内门,自会习得。不必找我。”

      方檑伏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可我想学的是三清剑法。”

      堂内人闻之,俱是一惊。

      众人皆知,叶青洲的禁忌里,其一罗艽,其二便是三清——不论是三清山、三清道人,或是三清道术与三清剑法。

      就连唐忆也揪着一口气,将手探去身后,按在剑柄上,以防不测发生。

      却听叶青洲懒洋洋地说——

      “好啊。”

      她语气平和,说话时语音含笑,尾调甚至微微翘。

      叶青洲抬起右手,后三指微屈,食指指向人群,又轻轻掠过前排几人。

      “不是任我试炼?那你便……”她喃喃着,将视线重新落在罗艽身上。

      罗艽被这目光盯得发毛,怂了,抬起脚,又要朝后退去。

      却听叶青洲轻飘飘发问:

      “啊呀……小蕉,你要退到哪里去?”

      话音才落,更不给罗艽回应时间,叶青洲又点将似的指了指方檑,“你便与这位小蕉,比试一番吧。”

      “什……”

      方檑从地上骨碌碌爬起来,隐约有些茫然。他看着叶青洲,又看看罗艽。

      四座一片倒气声,罗艽身边,林稚更是合不上嘴。

      罗艽瞪了眼,猛然拔高声音:“我、我拒绝!这没道理!我为什……”

      “——比试中输了的,”叶青洲根本不予理睬,只打断她,淡淡道,“也别做门徒了。就去外山扫地吧。藏典阁的堇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正愁没人给她打下手呢。”

      唐忆犹豫道:“青洲……”

      叶青洲抬起眼,仅仅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也让唐忆噤声。

      高台之上,居然真的无人敢再置喙。
      面对台下错愕,她们默契地沉默着,又心照不宣移开眼。

      叶青洲没再说什么,只朝方檑面前丢了一把桃木剑。

      方檑毫不犹豫提起剑,拨开人群。

      周围人让出位置。

      方檑握着剑,向罗艽附首作了揖。“这位同门。搅扰。”

      罗艽皱眉,不敢置信抬起脸,环视一眼四周。
      只瞧林稚从袖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塞来怀里。“用这个。”

      罗艽:“…………”

      犹豫间,那方檑竟提剑逼近——

      而这剑锋,直至罗艽面颌!

      罗艽反应不及,只下意识侧仰,朝后一翻,将这剑风堪堪躲过。

      大抵手中只持一柄桃木剑,方檑自觉危害不大,是故这一招,他用了十成十的狠劲儿,力道大得出奇。

      众人只观一簇劲风横穿厅堂,又劈裂一道道帷幕诗书,引流沙四起。

      四座惊寂,鸦雀无声。

      唯有台上的池长老啧啧称奇。“这方檑是个好苗子。若叶……若有谁真收了他,还真不亏。”

      反观罗艽,抱着匕首在地上滚了一圈,狼狈不已。

      她拍拍裤脚,站起身,咬了咬下唇,笑得古怪。“出其不意。真贼。”

      方檑权当她在夸自己。才要装模作样回几句,却看罗艽身形极快地逼近;最末几步,竟是‘腾’地从平地跃起——

      她左手持刃,右手成爪,直指方檑天灵盖!

      方檑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缩身要挡,却看罗艽右手在他面前倏尔停下,左手将匕首翻转一面,利落上举,以势如破竹之气,劈开方檑那把桃木剑!

      方檑一愣,剑已离手。

      先前意气风发者,此刻连连败退;先前狼狈不堪者,此刻招招致命——

      不过俯仰一瞬,战局已逆转。

      并非方檑漏洞百出,只是罗艽实在身形太快,且出招又精又狠。

      人群与高台,皆议论纷纷。

      “不像是在看两个懵懂新生比试。倒像是……快要出师的门徒,在剑阁之上论剑。老练得很。”
      也有人诧异。“好生古怪!这人不过一介连姓氏都报不上来的渔家女,居然会这么多拳脚功夫?……”

      林稚在人群里兴奋道:“这是我姑奶奶!这是我的姑奶奶!”

      而比试之中,罗艽好似终于尽了兴,才持着匕首,挑起那破碎的桃木剑,朝地上随意一丢。

      瞧着桃木剑的残身,方檑喘着粗气,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叶青洲。

      台上,叶青洲神色平平,慢条斯理地剥她那荔枝。

      她没有夸赞谁,没有责骂谁。

      更没有喊停。

      方檑想,那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他看见渔家女用衣角擦拭着匕首,垂着眼,不知所思;尔后走出几步,将匕首还给友人。

      便是捉住这个时机,方檑垂手,捡起地上桃木剑的残身,重新提起气,抬步朝罗艽奔去!

      罗艽只听风声,还未转身,倒是林稚率先发现,将她推开。

      罗艽被打个措手不及,趔趄几步,堪堪站稳。
      她觉得好笑,“不就一场小比试,至于这么你死我活、不留余地吗?”

      少男抬眼,恨恨道:“怎么不至于?!”

      罗艽握了握拳,本欲回击,却在瞧见对方赤红的双眼,以及额上磕出的血痕之时,明显晃了神。

      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百年前,好似也有谁,顶着这么一双眼,跪在冰天雪地。

      便是这一刹的失神,被夺去了先机。

      只见方檑大喝一声,似拼尽全力,要将那半侧的桃木剑插进罗艽肩膀!

      罗艽反手一击,堪堪躲过。才要再用力——

      叮当。

      又是这道声音。

      罗艽只觉得手腕一疼,便什么也持不住了。

      高台处,是叶青洲微微垂着手,勾了唇,似在嗤笑。
      “这么烂的剑法,有什么教头?”

      她身边,许长老不由得接话:“何况出手如此奸戾,毫不光明磊落……”

      叶青洲瞥了眼她,破天荒地替方檑说了句话。“想要赢一个人,率先出招,或是乘其不备反击,都没有错误。”她道,“有时犹豫,或者心软,才最会酿成大祸。”

      “以及,无用的善良……”

      说到此处,叶青洲回了头。

      目光分明落去罗艽身上。

      叶青洲:“我一般称其为,愚善。”

      罗艽没吭声,只是揉了揉尚有血痕的手腕。

      血痕之中,嵌着一片荔枝壳儿;由叶青洲运了气的脆壳,此时竟如刀片锋利。

      周围人窸窸窣窣,或打抱不平,或宽慰。罗艽一言不发。

      她只将荔枝壳儿丢在地上,于心下想。

      叶青洲……

      原来你是真的恨我。

      *
      “蕉蕉,你当真要去外山啊?我看那名册上还有你的名字呢,我去找阮长老求求情,就当无事发生……”

      合院里,林稚围在罗艽身边,叽叽喳喳着往后的打算。

      “你这么厉害,去外山——甚至都不是外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林稚双眼湿润,真情实感道,“她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凭什么不是方檑去外山?!……”

      罗艽垂着眼,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稍一用力,腕上的白布便渗出血。

      她将手背到身后,对着林稚摇摇头。“我走了。有事去藏典阁寻我。”

      *
      事实上,独自走到半路,望着远处西沉的天光,罗艽心里憋屈到不行。

      四下无人,她便把包袱放在脚边,靠着身边巨石,慢吞吞蹲了下来。

      所有的犹疑、不解、愤怒,都在此刻变成委屈。

      先前听闻叶青洲讨厌三清同门师姐,她以为是谣言。
      可眼下,一份开脱,几段剑招,甚至只是名字沾了个边儿……

      都能让叶青洲这么不待见自己。

      罗艽没想到她真的如此憎恶自己。

      她叹了口气。

      她不想待在风仪门了。

      罗艽没忘记周空的交代。她只心道,尽快解出风仪门外阵法,速战速决,前往清都。
      此后,便与叶青洲再无瓜葛。

      如此想着,罗艽站起身,攀着巨石,望向山下云雾飘渺。

      罗艽感知到,那里有很重的迷雾气息。

      若不出意外,此处大概也如三清山那般,阵法设在半空。

      她紧了紧袖口,叹出口气。

      如此,便从巨石边一跃而下——

      天光,似在此刻凝滞了。

      夜幕倏尔降临,夜色呜咽。

      耳畔簌簌风过,如丝绸彩云,氤氲又暧昧地捎了些幽香。

      又是那抹熟悉的荷香。

      于是回忆簇拥在风里,窸窸窣窣碰撞着,夹杂林叶,纷至沓来。

      罗艽的脑海里,忽闪过一双透彻清丽的眼。

      秀眉弯弯,眼睫纤长;一双瞳孔漆黑如墨,盛满笑意。

      那是罗艽平生所见,最清澈的眼。

      罗艽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谁的。

      可越是这样,才越叫她心里难受。

      百年前什么差错,竟让叶青洲如此憎恶她?

      可是……

      不等罗艽思索完毕,下一瞬,她浸进水里。

      冰冷刺骨的水侵入她的耳、目、鼻、口,如凌冬挟霜带雨的风刃,灌进喉口,刺入肺腑,将她的躯体凝结。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痛不欲生。

      罗艽紧阖着眼,觉得自己快要在水里窒息。

      却分明又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落去更深之处。

      亦引她进入幻阵。

      罗艽决定任由这力量,游向彼端。

      于水中,她好似捉住了一片轻纱——

      睁开眼的瞬间,万籁俱寂。

      这是……进入幻阵了?

      罗艽凝神,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
      而手中的轻纱,大抵是谁的前襟。

      不远处,轻帷幔帐,系了晶莹剔透的铃铛,正叮叮作响。

      面前有人影低垂。
      罗艽还沉浸在溺水的境态中,微喘着气,便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倏然觉得,一滴滚烫如血的泪,烙在自己面颊。

      眼前人泪眼朦胧,琉璃色的眼睛盛满悲戚。

      下一霎。

      罗艽面前明灭的光亮,猝然黯了一瞬。

      一道透着小心翼翼的呼吸,洒在她鼻侧;雪白的发丝落在她颈间,冰冰凉。

      ——那人双目微阖,俯身,轻轻吻上罗艽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历经千辛万苦(划掉)历经各种拖延,本文终于要入v啦!(=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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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