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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十五章 ...

  •   第十五章

      荆琳闻言不由愣住,细想此人言语,却是正中心扉,她本就几经波折,年少时那份天真早已不复,入江湖后杀人无数,做下惨绝人寰之事更不在话下。
      她曾觉世上皆是如此,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爱,唯有憎恨,方是长存心头,便是叫世人憎恨自己,也好过无一人真心相待。
      然唯有当日那一人,竟至此不能忘,时常于心头触动,更不稍提当日情分,那时却是满心欢喜,如今只余沧海桑田。

      旁人看来未免痴狂,她自己却甘之如饴,便是与那人终此生不能再见,也是久久不能忘怀,这般想来,却与那不知冰寒之苦的腊梅有何分别?俱是痴心一片罢了。
      荆琳想到此处,不由眉眼稍和,思及自己一生,黯然叹道:“……然冬花却有冬花的苦处,旁人不知,只道它乃是天生恋上这冬日,实则不然,若是叫它生在那春日里,惠风和畅之时,它又怎会这般痴心不悔?终归是世事如此……然这番天意作弄,竟叫它修成个冬日奇邑,莫不也是世事使然?”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少数几人触动心境,倒是很有些感悟,便是全无这般经历之人,也是被那冬花之论所动,转头看向外边风雪腊梅,不由俱是微微赞叹,感慨万千,一时这厅中竟不如先前那般肃杀,颇有些休止干戈之势。
      这时那蓝衣人忽的走向厅中,缓缓地边走边道:“……我今日来,本不为别的,只问一句,你可在这处吗?”
      众人闻言皆是不解,唯有慕容温故顿了顿,轻声道:“林兄……”
      那蓝衣人稍停了下,却不作答,仍是问道:“……我只想问一句,你在这处吗?”
      陈昭绾此时已是心中酸涩,一抬手覆面,竟是已湿了一片。

      那蓝衣人顿了顿,忽的摘下头上纱笠,只见正是个眉眼狭长,眼角上挑之人,年纪看来不大,鬓边却已有几缕灰白之色,平添了丝沧桑。
      他面上淡淡的,满目不以为然,缓缓将周遭众人扫过,似是俱不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道:“……你若不在,则我又为何而来?为何而去?为何而生于此?冬日……莫要说是这小小冬日,纵是刀山火海,我也……”
      只见那蓝衣人忽的顿了顿,自怀中拿出个物事来,却是个扁长匣子,他将这匣子随手扔在地上,只听“砰哒”一声,那匣子被摔于地上后,盒盖震了开来——

      众人本就齐齐看着这人,此时更是被引得朝地上看去,不由俱是大惊失色,只见那盒中,竟赫然是把墨色小锁,与先前陆贯一拿出的无异,正是千机锁!
      众人方自那一片混乱不堪中消停,此人却复又拿出这物事来,如此一算,如今厅中却是有三把千机锁,且这人竟看似这般不屑一顾,实是不可等闲待之。

      只见那蓝衣人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指着地上物事道:“要的便拿去,莫要客气。”
      众人闻言更是一惊,齐齐看向那人,只见他虽是浅笑,然目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正是一片冰寒淡然,似是浑不在意方才言语,只默默看着众人。
      陈昭绾见状,更是猛地握拳,喃喃道:“……他莫不是疯了…这又何必……”

      这时只听那蓝衣人淡淡地道:“……正如那腊梅看不得春日般,这玩意儿在我看来直如废铁无异……”
      他顿了顿,朝人群里看去,接着道:“……若非是与你一同取得,这物事便是再珍贵十倍,百倍,乃至千倍,我又稀罕什么了?师门之命又如何,大不了便一走了事,天下难道还容不下我二人吗?你身世又如何,便是天潢贵胄,又或尘泥下贱,在我看来也是无二般……若有人待你好,则我必也厚待他,若有人欲行不轨,则一并杀了便是……”

      他忽的转而对那一众觊觎之人道:“……你们不是很喜欢这物事吗?那便拿去吧……碧水云天又算得什么?绝世宝地又算得什么?天下人想要的物事,我偏偏不在乎!”
      那一众人早就虎视眈眈,此时再耐不得,更是一拥而上,方才休止了的那争夺,此时竟是半分不减,更是如火如荼般。
      那江隐见了,不由大赞一声妙哉,仰天笑道:“好,好,好!这方是人之常情,为人之道,便叫那愿意拿的拿去了,不要的自当它是一堆废铁!”
      那蓝衣人笑道:“正是如此,世间之事但求‘随心’二字,自得其乐便是。”

      荆琳正是思及当年之事,一时不能回神,她身边那怪客见状,微有些不耐,便上前几步,轻声试探着道:“……师尊,可徒儿去将那物事拿来?”
      然此时荆琳在旁,见了众人如狼似虎抢夺之态,却忽的只觉如梦似幻,颇有些不愿去抢夺那物事,只微微怔愣,听那怪客问话,便下意识答道:“拿什么?拿到了便如何……难道还能叫这一生再来一回吗?我……我当日……只恨我却是不能随心了……”

      试想她一生皆是任天意摆布,何来“随心”二字?乃是在在身不由己,处处迫不得已,便是当日对荆四娘与荆红雪下毒手,也是一时心中杀意,事后又何曾有江隐所言那般畅快?恰是万事随波逐流,不能“随心”,多年来胸中郁郁,未曾舒畅。
      那怪客听罢一愣,跟着双目寒光一线,看看荆琳这边,又看看那一众争抢之人,不由暗自垂诞那物事,思来想去,见荆琳正不愿搭理他,便一咬牙,道:“师尊,则徒儿便自己去吧,这物事怎的也是要拿来,师尊可不能这般意气用事!”
      那人言罢,转身便跃往人群里去,竟也是去抢夺盒中物事了。

      那边陈昭绾闻言更是心中一震,细看那蓝衣人眉眼,竟与当日初见时那般肆意,仿若不将这诸般世事放在眼里,虽是嘴角微挑带笑,眼中却淡然自若。
      他缓缓地站起,紧紧拉着纪夕颜,喃喃地道:“……你说,世上哪里又有这么傻的人了?你离得他够远了,他却还执意要寻来,岂不是个痴儿……”
      纪夕颜抬头看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昭又为何要哭?你若是要走,方才便该走了,可若是想见他,便去了就是,这般愣在这里,岂不是比他更傻了十倍?”

      这女子本是天真,却非愚笨,只听那人话语,再见陈昭绾,便已略略猜知一二。
      她言罢,忽的松开陈昭绾手,轻声道:“我已好啦,你不用担心,快去吧!”
      纪夕颜说着,在他背上轻轻一推,陈昭绾一时不查,便踉跄着走出两步。

      两人这番动作,倒是在一众争夺之人中显眼了,那蓝衣人立时便有所觉般,转向这处道:“……是你吗?是你在那处吗?”
      他边说着,边朝这处走来,直走到近前,却又不动了,待细看方能察觉,他双手却是微微颤抖,与那淡然自若之态不符,眉眼间带了丝急迫,又不愿表于人前。

      陈昭绾见状,微叹口气,看着面前人鬓发,缓缓地伸手抚上,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偏要弄得自己年少白头吗?可不是在作践自己……”
      他这般说着,泪水已是落下,再难掩住声音里哽咽,慢慢地一遍遍抚触着。
      那蓝衣人轻轻拉下他手,紧紧攥在掌心,笑道:“……我白发多一些才显得老成,不然总是轻浮样子可不行,倒叫人看了笑话……”

      他笑语说着,伸手摘下陈昭绾头上纱笠,柔声道:“……且若不白头,你也不会落泪,我便见不到你哭了,不过今生便只此一回足矣,日后都欢颜就是。”
      这人何等轻狂,便是过了再多年,也是如初见时一般无二,这人又何等高傲,便是于生死场上,也是莞尔以对……这样的人,世上又怎会再有第二个?
      陈昭绾轻轻叹道:“……林源,世上只你一人才能说得出那番冬花的话来……”

      他话方言罢,只听外边忽的一阵喧闹,竟是闷哼叫痛之声无数!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朝门边看去,只见那大开的厅门外,赫然正有个蒙面人奔进来,朝着荆琳跪下道:“尊主,外边来了好些官兵,不知是要作何,军中精铁弓箭厉害,属下等多有伤亡,还请尊主示下。”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不由地朝外边看去,只见这厅外已是一片嘈杂,然迫于厅门甚窄,竟不能再看到更远处,隐隐只见有蒙面人不断往这处而来。

      荆琳闻言也是一惊,抬头朝厅中看去,只见一片狼藉,东倒西歪之态,事已至此,这人言语恰是点醒了她,适才茫然中心中尚有一分柔情,此时也已过眼云烟,便狠狠一咬牙,冷声道:“官兵?什么来头的官兵?今日既是来了,那便都一起送了上路吧!”
      她此时心中一动,想到千机锁之事,便双目微眯,转头扫视众人,忽的冷笑一声,轻声道:“诸位今日相聚于此,也算是有缘,妾身便做主,让诸位也快快赴黄泉了——”

      她说着,只见她飞身而起,跃入人群中,“冰蚕绝命掌”全力施为之下不可小觑,只一瞬便劈翻一人,夺下他手中盒子。
      荆琳笑着立于厅中,见了周遭人惊慌失措样子,只柔声道:“哎哟,诸位大侠,怎的要跑了?方才可不是兴致正高吗?”
      只见她五指一翻,数枚银针齐射而出,立时便又杀了数人,这荆琳巧笑倩兮间连杀几人,均是不动声色,端的狠辣无双!

      那一众争抢之人俱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喊叫着闪避,荆琳却如入无人之境,劈掌便打杀一人,抬腿便踹死一个,一分花哨伎俩也无,招招打人要害,与方才又是两般。
      便在这混乱不堪之时,只见一道乌光并一抹红色呼啸而来,带着习习烈风,穿破飞雪,如玉女投梭般决绝,直直地穿过厅门,发出“叮”的一声!
      众人尚怔愣间,只听一声“砰”的巨响紧跟而来,不由抬头朝那边望去,有几人立时张口结舌地道:“……这…这……这是铁血…铁血骠骑的箭啊!”
      只见那厅中所悬匾额上,竟正有一枚乌黑箭矢直没而入,箭尾处为深红色翎毛,这一箭狠狠将这匾额震得裂开条缝隙,欲落未落地晃晃悠悠——

      厅外猛地扑进两名浑身是血的蒙面人,身上中了几枚箭矢,俱是倒地痛呼不止,一人不一会儿便咽了气,一人颤巍巍的,断断续续地道:“……尊…尊主…外边来的…正是‘铁血骠骑’…约有数十人……属下…属下…挡不住他们……还请尊主…示下……”
      荆琳见了双目微眯,轻声道:“……‘铁血骠骑’?哼…久闻大名啊……”
      她言罢,一甩袍袖,足下一点地,忽的跃出数丈,飘飘然到了厅门边,抚了抚额角鬓发,迎着漫天风雪,蹙眉扬声道:“……外边的是骠骑哪一位大人?今日又有何见教?”
      她这一声以内劲而发,传得甚远,在这风雪之中,万籁俱寂,竟是格外清晰,回荡在陆家庄之上,绵绵不绝。

      方才这一箭声势甚大,众人中很有些胆小怕事的,此时已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何尝想到,今日一聚,竟会碰上这些个凶险之事,直将几世的倒霉运头俱赶在此时了。
      这铁血骠骑原是皇家禁卫,且是其中最凶狠的一支,专做赶尽杀绝之事,其手段之狠辣,便连江湖中也是多有耳闻,其中更有不少当年江湖上的成名之人,后来自去做了皇家军,替皇帝效命。因其行事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飘忽不定,多是不知所踪,便有了“骠骑”之称,更兼之如冷铁般无情坚忍,便有“铁血”之名,是为“铁血骠骑”!

      那边林源见了却只做不见般,微蹙了蹙眉,轻声道:“这处可太吵闹了些,我们还是寻个清静些的地方为妙……”说着拉着陈昭绾,便要朝厅外走去。
      陈昭绾轻笑道:“…呵呵…这世间一般样的嘈杂纷乱,要寻个安静所在可难得很呢!”
      林源闻言道:“若是今日寻不着,便接着寻,寻一生一世也好啊。”
      两人此时虽是在这惊魂生死场上,却心中自定,毫无一丝惧怕慌张之意,满心只得眼前这人,只觉这人若在身边,又有何好慌乱的,满目疮痍竟是美如仙境,胜过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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