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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巧手门番外(一) ...

  •   巧手门番外(一)

      外边隐隐传来一阵人声,不一会儿,那声响更是明了,更有笑声夹杂其中。
      床铺上的少年皱着眉翻了个身,正要再睡一会儿,忽的只闻一声巨响自边上而来——
      他猛地睁眼,一下坐起来,一时有些发懵,可却立时回过神来,一把抓起边上的外衫,也不及系上带子,随意的披着便朝边上屋子奔去。

      那少年散乱着鬓发奔出去,只见客栈长廊上已人头攒动,俱是不解方才那巨响,少年轻轻叹口气,随手拨弄两下头发,拨开一众人,走到尽头处一间屋子。
      只见这少年也不敲门,直直推开了进去,轻声道:“……袁道?”
      他边轻声喊着,边走到屏风后边,便瞧见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双目中一片清冷淡漠之色,面容清秀,双唇紧抿着,那一副不苟言笑之态,本是叫人看了心里微有些惶惶的,可他此时满头满脸的黑灰,却立时将这份冰冷打破几分,看来竟颇有些可笑。

      袁道正自坐于地上,见先前那少年进来,便皱眉站起,微有些不耐,道:“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过来多事,无论怎样也别过来,你先前是没听见吗……”
      那少年闻言,挑了挑眉,道:“我不过来你一个人成吗?外边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袁道一愣,走到门边,见外边果是挤满了人,正要开口,却听那边又传来个声音,满是恼怒地道:“我就知晓……唉……我就猜到,你这小子不给我惹麻烦便不是你袁道!”

      这时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一身黑衣,眉头紧皱着,脸色稍有些苍白,五官眉眼虽是寻常,可细看却透着股邪气,看来不是什么寻常之人,正自气急败坏地骂着,见了袁道,立时上前两步,咬牙道:“好啊!你个臭小子,这回可有什么说的!”
      那黑衣人说着,一把抓起袁道衣领,袁道见状面上数变,不由略显狼狈,这时先前那少年急忙也走过来,见了那黑衣人,躬身道:“师父……”

      这时客栈的掌柜的已跟着小二寻了上来,见了袁道三人便皱起眉头,心中叫苦不迭,再看那袁道房中一片凌乱,更有桌案木椅此时已破烂不堪,不由长叹摇头。
      这几日来,自那师徒三人居于此处,他的麻烦便从未停过,客栈中的东西不是坏了就是变了个样,尤其是那冷冰冰的小子,房里的物事历来要坏,可叫他头疼啊!

      掌柜的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强笑着对那黑衣人道:“客官,您看这……”
      黑衣人皱眉不语,自怀里拿出锭银子,递给掌柜的,跟着皱了皱眉,道:“你看看,这些可够了?若是不够,我账上寄存的那些你也可先扣了去。”
      那掌柜的见状,忙笑道:“够了,够了,这许多还有不够的吗!”
      他说着,接过银钱便四下一拱手,陪笑道:“呵呵,诸位,误会,误会啊……小店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诸位都别往心里去。”
      众人一见不是闹事的,没了热闹可看,便俱无兴致再看,逐一地回了房中。

      那黑衣人抓着袁道,看了眼边上那少年,又转头看着袁道,叹气道:“你说你啊,怎么我同年捡来你两人,性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你就不能不惹祸吗?”
      袁道闻言撇撇嘴,轻声道:“……你不也常有这事吗……我惹祸是我学得了你老人家真传,他不惹祸乃是没有用心,自是比不得我的……”
      黑衣人不由哭笑不得,连连叹气,边上那少年更是笑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袁道挣脱几下,那黑衣人便瞪他一眼,提着袁道便对边上的少年道:“罢了,吴进,这小子先去你房里将就着吧,这屋子也不能住人,不知说了多少回,还是死性不改!”
      袁道方要开口,黑衣人便喝道:“怎么?还不服气?唉……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哪日能不惹祸,那是太阳该东边落的时候啦!”
      袁道闻言翻个白眼,吴进掩嘴轻轻笑着,他不由微赧,道:“吴进,你笑什么!”
      吴进抬眼看了看他,忽的似笑非笑道:“咦?你又怎知我在笑你,你做的很好笑吗?”
      袁道一时张口结舌,终是不发一言。

      黑衣人忽的低头咳嗽数声,面色微白,过了会儿,伸手放开袁道,捂着嘴蹲下咳嗽,直咳得心肺都要咳出来一般,只见他微喘口气,皱眉道:“唉……你们这个性子啊……”
      吴进听他咳嗽,不由有些焦急,抢上两步,自怀中拿出个小瓷瓶来,倒出两丸药,递给那黑衣人,道:“师父,今日可是吃了什么辛辣的物事了?”
      袁道见状也蹙了眉,喊道:“喂,你可别死啊!我还没学全你本事呢!”

      那黑衣人仰头咽下丸药,瞪了袁道一眼,喝道:“胡说什么呢,老子要死,那也得等好几年,哪会这般不经折腾?哼……你这臭小子,尊师重道自小便没学会……”
      他服下那丸药后似是略好了些,站起顺了顺气,微咳嗽两声,便不如方才般难耐。
      吴进见他脸色仍是微白,急道:“师父,可好些了?需不需再服下几丸?”

      那黑衣人顿了顿,摆摆手示意不必,待过了会儿,便面色如常。
      吴进见状,呼出口气,跟着黑衣人前行着,只悄悄退至袁道边上,与他并肩而行,轻声道:“师父最近病症总不见好,你少气他些,平日里有事便自己办了吧……”
      袁道闻言,少有地不反驳两句,只点了点头,轻声回道:“知晓了。”

      三人行至吴进屋中,黑衣人将门阖上,便挑眉对袁道喝道:“你还道自己是小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别忘了我们这回所为何事,你这么胡闹,是不想干啦?”
      袁道本就理亏,此时便低头不语。
      吴进笑着泡上一壶茶,坐在椅中,见状道:“师父,其实他也未做错,我昨日里便瞧见他摆弄那些个烟花爆竹的物事,此时该是在想新奇的法子,故此弄成那样。”
      袁道闻言却斜斜看他一眼,轻声呢喃道:“……多管闲事……”
      黑衣人狠狠瞪他一眼,袁道立时便不吱声了。

      黑衣人看了看袁道,又看了看吴进,不由叹口气,道:“我们这回是来给小王爷做那寿辰烟花的,那一群都是官爷爷,好了不得咧……”他这般说着,面上却微有不屑之色。
      只听他接着道:“这回行错一步可是要万劫不复,你们可都别去惹事!”
      袁道听了一撇嘴,道:“说到这事,为何我们却要给那小王爷做寿辰烟花?这年头百姓民不聊生,他还过什么寿辰啊,有这闲钱不如拿去救百姓。”

      那黑衣人闻言皱了皱眉,道:“……唉,你道我想干这活吗,素来替官家之人干活最是麻烦,可不干能活下去吗?这世上难道还能有不要钱的吃食?”
      袁道一愣,微顿了顿,轻声道:“难怪你不愿去住那王府,去了可更是难耐了……”
      那边的吴进揭开茶壶盖,闻了闻茶水,只觉一股清香扑鼻,便拿起茶壶替三人各倒了一杯,递给那两人,笑道:“师父,要我看,若是实在不喜,便一走了之罢了。”

      袁道正对着茶水吹气,闻言猛的抬头道:“……这倒是你今日难得的一句好话。”
      黑衣人蹙眉道:“一走了之确是不错,可日后难道也回回一走了之吗?”
      另两人一听,袁道低头思忖,吴进却笑道:“是啊,日后总还是要干的,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给官家干活的事,只干这一回就是,待日后有了银钱,我们便做别的营生。”
      黑衣人笑了笑,拊掌道:“说得好,我却还没我徒弟看得明白!”
      袁道嘴角挑了挑,却喃喃地道:“……他也就是脑袋好使些……”

      这日夜间,因袁道那屋子尽毁,便只得与吴进一间同住,他自觉有所亏欠,便抱着被褥去了一边地上,只斜斜瞥一眼吴进,便闷头闷脑地睡过去了。
      吴进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想将床铺让给袁道,自己去睡地,此时倒也省下这份苦心,待他走过去看时,袁道竟已睡得打起呼噜来,便只得叹口气随他去了。
      他二人俱是被郭道进收入门中,袁道本较之吴进早些遇上郭道进,该是师兄,可两人年岁却是差不多,故此平日里也不拘这些小节,袁道更是浑没有师兄的样子。

      吴进思及这人与之较劲之时,便不由暗暗好笑,袁道本就是个不愿服输的性子,天分又高,素来心高气傲,加之少年心性,凡事必得做到无人可比,吴进却是略有些懒散,性子平和,能得一处歇息便不用心干活,与袁道恰是话不投机。
      他想到这,笑着摇了摇头,那年冬日,郭道进要他两人去做个机括,袁道自是埋头苦心钻研,这一回便是连着两日茶饭不进,吴进发觉时吓了一大跳,忙拉着他去吃了些东西,不然这人竟是要为了那机括将自己活活饿死!

      那日吴进早已做好了机括,离郭道进定下的期限尚有一日,袁道却是仍百般不满意,将自己那机括拆了装装了拆,直摆弄了好几十回,方定了个样子。
      郭道进收了两人机括,便觉各有其妙,袁道所制乃是偏于诡秘,吴进则是堂堂正正,可无论哪一件,俱是少得的珍品,郭道进不由大乐,只觉自己这两个徒儿很出息。
      他愉悦之余,拊掌笑道:“好啊!好得很啊!你们都做得很不错!”

      谁知便是为了他这一句,袁道竟又是连着两日茶饭不思,直将自己闷在房中摆弄机括,过来数日后,又拿出件新制成的对郭道进道:“你再瞧瞧,是我的好些还是他的好些?”
      那日袁道形容狼狈无比,蓬头垢面,手中捧着一件新制机括竟是愉悦无比,郭道进与吴进俱是看得目瞪口呆,然袁道却毫不在意般,指着吴进道:“……当日我做那机括花了三日,他较之我却快了些,只花去两日,可师傅你却说我们两个俱是不错,我花三日制成的,与他花两日制成的竟一般样,故此算来,却是他比我高明了不少,我心中不甘,便又做一回。”

      郭道进一时愣住,看了看吴进,又转向袁道,笑道:“我只说你们做的都不错,可没说谁的更好些,却是你思虑过重了,好徒儿,莫要同你师弟这般计较了。”
      袁道闻言却撇撇嘴,道:“这可不能一概而论,好便是好,差便是差!”
      郭道进听得怔楞,只张口结舌,吴进更是哭笑不得。
      经此一役,袁道便有意无意地与吴进较劲,但凡吴进制出一件物事来,他便必得制出两件,总是不能被吴进给比过去了,郭道进虽知这徒弟素来好强,却也惊异不已。

      虽说这两人看来水火不容,可实则吴进并不欲与袁道相争,他本就宽和,只平日里偶有耍些小性子也是一瞬即过,谁知袁道却纠缠不放,回回俱要与他拼出个高下,两人中唯有袁道一人乐此不疲,吴进却是暗自无奈,苦于不得脱身。
      吴进思及往事,不由暗暗摇头,他此时托着下巴,正自就着微弱灯火看一册书,忽的转头看了眼地上的袁道,见那人双眉正皱着,不由笑了声,轻声呢喃般道:“你这般争强好胜,实非我所愿,只是我还未烦恼,你却有何担忧的?连睡着了也不得安生……”

      却说袁道在梦中,却翻来覆去焦急不已,他仿若是见着了当年那个冬日,那个银装素裹的院落中,郭道进笑着问两人功课,他一向是能答得上来的,只因郭道进素来喜好这些文人的东西,觉着能工巧匠便该文武双全,故此两人自小便一同熟读经书子集。
      考功课时袁道定要卖弄一番,多说一两句,郭道进便很是愉悦,可纵使如此,吴进却仍是能叫自己羞愧,那人每一回俱是答得很精妙,看每一件事便有自己想法,与常人又是不同,袁道自忖是做不到这个的,他天分虽高,可却没那悟道的本事。

      那年冬日,袁道心中正自无比兴奋,拿着一把墨黑色的小弩,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递给郭道进,果不其然,郭道进一看便知非是凡品,不由乐道:“小子,厉害了啊!”
      郭道进摆弄两下,看着那墨黑小弩上银箭飞出,直直穿透远处巨石,郭道进走过去细看一番,见那小箭整支没入巨石中,眯眼笑道:“不错!此物制得甚好啊!”
      吴进见了惊叹不已,拍手赞道:“不愧是鬼斧神工,这小弩箭做得很是精巧。”
      袁道看他一眼,却不发一言,只微微侧头道:“……那你呢?你做了何物?”

      吴进闻言,自怀中掏出几只卷轴来,递给郭道进,笑道:“师父,弟子无才,你说要制出一件机括来,可我苦思了数日,觉着机括那物事,我却是做不太好的……”
      郭道进听了,伸手接过那卷轴,奇道:“那你这是做了何物?”
      吴进忽的看了看郭道进与袁道,轻轻叹口气,转头道:“师父,徒儿自小没了亲人,若非是遇上师父,此时早已丧命啦,哪里还谈得上学本事?”

      他目光扫过一边的破旧房舍,双眉紧皱,微露悲戚之色。
      只因这几日,他们师徒三人为制作机括不被外人烦扰,故此到了城郊一处荒废的小村中,三人各选了一间房舍比邻而居。这些房舍大多破败,少有能住人的,好在三人都是吃得起苦,便也不甚讲究。
      吴进看着那败落房舍,叹道:“这地方如此破败,怕也是因民不聊生,觉着此处不能活了,便才舍弃了这处小村,去了别处……”
      他微顿了顿,接着道:“……可世上哪有那许多‘别处’可去呢?现时逃过,明日也定是逃不过……”他说着,袁道便也思及自己身世,隐隐只觉心中一酸。

      却听吴进忽的道:“……故此,徒儿未曾做那机括,而是画了些八卦阵法,也不多么精妙,俱是雕虫小技,常人俱是能学得的……徒儿只盼能将这阵法给了些守城将领,教他们如何用房舍造成这阵图中所示,又或是以巨石等物摆放,便可阻得那些土匪山贼一流,如此一来,山贼土匪没了可乘之机,百姓日子也可过得舒心些,随谈不上高枕无忧,却也可解得燃眉之急……这城郊自是不致这般荒凉,城中百姓也可多一份生机……”
      郭道进笑着听他说完,看了看两人,喜道:“好啊!好得啊!你们都做得很不错!”
      袁道闻言,再转头看了眼吴进,见那人笑的淡然,不由心中一震,紧紧握拳。
      他自吴进说完那话后便知晓,他已比不得这人了,且是彻彻底底地输给了面前这人。
      吴进的心里,有他一辈子装不下,也不愿装下的物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巧手门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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