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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鬼牢死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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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总会遇见很多奇怪的事,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荒唐。
死人,难道关绣心要他娶一具尸体?
这个捉摸不透的要求,任何人都很难同意。陆小凤却点头:“好,我只希望,她不是死了很久的。”
即便如此又如何?这时是盛夏,江南离此有一千多里,陆小凤没可能方便带着这样的“新娘子”上路,更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毓秀山庄。
可是他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痛快。
答应得太痛快会惹人怀疑。关绣心果然微微一笑:“你居然同意?”
陆小凤苦笑道:“我应该不同意?”
关绣心瞥了一眼,侧过身去:“我以为你会再撑一撑的。看来,陆小凤的名头也不过如此。”
陆小凤认可她的看法,点头道:“我也以为我可以再撑一撑的。但是观天楼的毒药实在比我想象中的更刁钻,更凌利。”
恭维敌人有时是求和的最佳办法。
陆小凤的额上开始冒虚汗,身体也开始不稳,就连眼睛里也凝结着痛楚。
也许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获得关绣心的同情。
可是关绣心并没有将这些放在眼里。她抬脚向前走,陆小凤也只有跟过去。
既然答应了,她自然要尽快带陆小凤去看“新娘子”。
驼背婆婆和她漂亮的情人也紧紧相随。
婆婆太老了,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咳一咳,柳延溪不忍心地扶着她的胳膊。
穿过庭院的长廊,走到花园的假山后边。关绣心停住脚步,伸出手来。
她的手在满堆石块的中央用力旋了旋,一道门便应声而开。
绣心山庄到处都是机关,这条路却是通往牢房的。
难道,这位“死新娘”是个囚犯?
陆小凤知道不是问话的时候,唯有继续跟着向前走。
“鬼牢”的光线和外面比起来,就像昼夜的交替。压抑的桔色火把升腾着缕缕轻烟,使得空气中泛着讨厌的霉味。环境很简单,干净也挺干净,不见什么鬼哭狼嚎的惨状,只因一间间栅栏里面,都是空着的。
看来犯错的人不多,陆小凤的眼睛很快适应了这里,心中却有着异样的感觉。
牢房本身就是令人抗拒的存在,不管里面有没有人。
它本身就代表着无边的寂寞和痛苦。
寂寞很难捱,任何乐观的人,在牢里待久了,也会很不快活。
幸好陆小凤没有走多久,便见到了“她”。
与别间不同的是,在角落里的那间栅栏上面,刷着白漆。
在关绣心的示意下,驼背婆婆从怀里掏出钥匙。
这里面有一张半人高的床,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女。
身子底下的床单是白色的,她穿着紫色的薄裳,细长的双目紧闭,唇齿自然地抿着,有点偏瘦,颈上系着轻脆的银铃,脚登白底鹿纹绣花鞋。头发松散,双手放在两侧。
脸色苍白,却不失弹性,不见腐烂,更加没有异味。
看来,这是一个“活死人”,而且有人天天给这个“活死人”洗澡。
这当然是关绣心吩咐的,她现在也已经不耐烦了。
主人露出烦躁的神色,柳延溪和驼背婆婆赶快恭敬地退出去。
而陆小凤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这位“死新娘”,左看右看,越看越退后。
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关绣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陆小凤,你做什么!”
陆小凤道:“我害怕!”
关绣心道:“你怕什么?”
陆小凤道:“我怕大麻烦!”
关绣心将手一指:“你说她是大麻烦?你知道她是谁?”
陆小凤道:“她若不是大麻烦,你就不会把她嫁给我,你把她嫁给我,无论她是谁,我就一定有麻烦!”
关绣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想说你后悔了!?”
陆小凤道:“我后悔了,我不应该把冰糖扔下到这儿来惹麻烦,我应该赶快走!”
话刚说完,他就真的扔下不管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有一把长剑抵住他的胸口,拦截他的路。
柳延溪的剑,虽然轻巧,但是剑锋上有很多波折的锯齿。它既锋利又很刁钻,被这样的剑咬上一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陆小凤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关绣心转身,讽刺地笑道:“怎么不用‘灵犀一指’?”
陆小凤没有回答。
只因这柄剑,恰好是可以用来对付他的。
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很明白男人的心理,使得他们既尴尬,又无法开口抗辩。
她总是很聪明,每一步都算得很准。
所以她很自信。
有自信的女人,笑容往往更加迷人。
她的笑,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她的身姿,总在吸引着某人的视线。
可惜,柳延溪的剑,只是因此停了一停,陆小凤的指甲便弹过来,弹开了剑锋。
当他的身体像泥鳅一样滑出去的时候,突然感到左腿麻嗖嗖的。
躲在阴影里的驼背婆婆,她的袖子,飞快地卷住陆小凤的腿。
她的年纪如此老迈,身手却比二三十岁的大汉还要敏捷。
于是着了道的陆小凤只能被绑起来,扔进牢里。
关绣心走去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坐着的陆小凤被绑得盘起双膝,手在腰后,满不在乎地道:“没有话说,我要喝酒!”
关绣心盯着他拧紧的眉,微微屈身,诧异道:“都疼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要喝酒?”
陆小凤道:“不但要喝酒,我还要人陪我喝!”
关绣心大笑道:“陆小凤,你以为这是青楼?居然要我找女孩子陪你喝酒?”
陆小凤冷哼道:“我当然知道不是,我也不要女孩子!”
关绣心道:“那你要谁?”
陆小凤扬起下巴:“她!”
他居然指的是驼背婆婆。看来他对败在婆婆的手下,很不服气。
关绣心愣神道:“是不是我让她陪你喝酒,你就答应我的要求?”
陆小凤蛮横道:“不一定!”
这真令人惊奇。关绣心不免生气:“你凭什么?”
陆小凤道:“就凭这个‘活死人’!”
死人是无法娶妻的,也无法将这个“活死人”带走。这样,麻烦就一直会留在绣心山庄,留在观天楼。
所以,关绣心一定舍不得让陆小凤死。
只是,若是那样,她岂不是要乖乖地将解药双手奉上?
陆小凤看出了她的心思,再道:“你当然不会将解药给我,但却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因为你只有答应我,我才有可能按你说的去做。”
关绣心决非妇人之仁,她看着陆小凤胸有成竹的样子,越发恼怒,恨道:“你以为我会心慈手软?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小凤道:“你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冰糖伤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小凤出事,冰糖早晚会知道。
关绣心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恨我?”
陆小凤道:“就因为你知道她恨你,所以你才更痛苦,你要是折磨我,其实就是在折磨你自己。”
看来,陆小凤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很懂女人的心思。难怪他走到哪里,都会得到女人的喜欢。
不喜欢他的女人,也往往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驼背婆婆出去给他找酒。
关绣心走了,柳延溪亦步亦趋地跟着,很难过很沮丧的样子。
陆小凤同情地目送他离去,他可以想象得出关绣心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的样子。
太在乎一个女人,往往就要做她的出气筒。
幸好陆小凤不必这样,但是如果他要拿一个老太婆当作出气筒也未必太残忍了些。
驼背婆婆去而复返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她手中拿着的也是陆小凤喜欢的女儿红。
看来她对陆小凤的口味很了解。
陆小凤一碗一碗地由她喂着喝,身上的痛楚仿佛也随之溜走了。
他喝得快,驼背婆婆喂得也快,仿佛恨不得将他灌死。
还好陆小凤跟得上,喝完之后,驼背婆婆将空坛子和碗收下去。
过了很久,她又进来。
这回她的身后跟着六个女孩子,穿着蓝色的纱衣,步履轻盈,像猫儿一般。
这些女孩子都很听话,很温柔。
脸上蒙着布,陆小凤看不清她们的脸。但是他知道,她们肯定很漂亮。
这些训练有素的女孩儿很有规矩,即便她们在这儿发现什么,也不会露出诧异的表情,即便是看到一个醉鬼,也不会停下去瞅上一眼。
她们齐力搬动着一个大木桶,在往里面倒水。将浴巾和替换的衣服放在床边,便默不作声地乖乖退下。
看来,给“活死人”洗澡的时间到了。
驼背婆婆太老了,可是有些事必须由她亲力亲为。
婆婆上前去,将“活死人”扶坐起来,解开了她的衣带。
婆婆的手像枯树枝一样的又黄又瘦,颤抖着,力量弱小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很想帮助她。只要那个人不是天生的冷血动物。
但是陆小凤没有动。
婆婆掀去了“活死人”的外袍,在解她的中衣。
同样颤颤巍巍,手指轻摇。
陆小凤还是没有动。
中衣被褪下去,露出粉色的肚兜。
陆小凤终于站了起来,他腿上的绳子,就在他站起的时候,崩成两半。
他的手,居然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得到自由。
他走到身前去,扣住驼背婆婆伸向“活死人”背心的手。
驼背婆婆愕然地抬起昏花的老眼,不解地看着他。
陆小凤叹道:“好吧,我认输,六百八十条蚯蚓我替你挖就是了,司空大爷。”
驼背婆婆道:“你说什么?”
陆小凤苦笑道:“司空摘星,你把我留在这里,难道不是要我认输?”
司空摘星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陆小凤道:“你当然会来,做媒的是你,我要娶老婆,你怎么可能不来?”
司空摘星道:“我来了,可是你不止一个老婆。”
陆小凤道:“所以我很麻烦。”
司空摘星奇怪道:“齐人之福,三妻四妾是每个男人的梦想,难道你不是男人?”
陆小凤道:“我是男人,可是我是要娶‘活死人’的男人。”
司空摘星更加奇怪了,他去仔细地看这个紫衣姑娘的脸,故意道:“难道她不是死人?”
陆小凤翻过她的手,这个姑娘的指甲是蓝色的。
正常人的指甲没可能是蓝色。
司空摘星当然也看见了,再道:“她中了毒?”
陆小凤道:“当然。”
司空摘星道:“中毒了没有救,难道还不死?”
陆小凤道:“不死。”
司空摘星道:“不死又不活,难道还能自己醒过来,还能‘诈尸’?”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能?”
司空摘星道:“你确定?”
陆小凤道:“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