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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耍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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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韵没有回应。
挑起话题的谢瑾也不急着听她讲什么,只专心帮她涂过碘伏,贴好了创可贴。
那动作缓之又缓,连呼吸都屏住,如同经受这份疼痛的人,也包括他一般。
安静的吃完了关东煮,俞韵才发现这里面没有一串是她不喜欢的。
疑惑了几秒钟,她本想用谢瑾和自己口味一致来解释,却发现谢瑾只吃了个三明治,根本没碰过这些仿佛打上了专属标志的食物。
由此,结合之前有些突兀的邀约,一丝隐秘的小心思浮现在她心底。
既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青涩窃喜,也存在着随之而来的,那些无尽细密尖锐的悲伤。
俞韵迫切的希望过,有人可以在最不堪的时候爱她。
但相应的,她更清楚,自己现在只会把对方也拽入深渊。
有些可能,不管为了谁好,都应该溺死在心里。
那句邀约的话还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现下两人沉默的吃光了桌上的东西,俞韵属实是避无可避了。
“谢瑾,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但有些小事,我想问你。”
既然是要把本就清晰的界限划分的更清楚,她也就顺势侧了侧脸,让过对面伸来的手。
自己抽了张纸,随手折了两下,准备继续说下去。
“不用问了,零食、校服、雨伞,都是我放的。”
这回答简洁干脆又坦然。
纵然已经有了猜测,可当谢瑾摆明了知道她要问什么,俞韵的心跳仍然免不了俗,偷偷漏掉一拍。
而在她怔忡的时候,谢瑾再次探身向前。
抽出她手中的纸巾,合上自己本就握着的,他抬手拭了下俞韵的唇角。
“那些你不知是谁放在桌上的东西,都是我放的。”
谢瑾没穿校服外套,指尖微凉,温度隔着一层薄透的纸巾,传到俞韵皮肤上。
他的动作一如说这句话的语气,似是丝绸抚过瓷器,轻而又轻。
陌生的触感惹的俞韵恍然间低头去看,以至于鼻尖触到了他弯起的手指关节。
夜间风凉,她吹了那么久,哪怕在便利店待了半个小时,鼻尖还是略微的冰。
谢瑾感受着轻柔的呼吸打在他手背皮肤上,带着让人沉醉的潮湿暖意。
巧合过分的撩人心弦,他的手僵了一瞬,不知该不该继续。
俞韵尴尬的故作平静,偏头悄悄躲开,眼神胡乱扫视着便利店的货架。
眼前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色过于明显,谢瑾说不出是想试探,还是突如其来的冲动。
他把纸巾胡乱团了扔在桌上,再次抬手去触碰俞韵的唇角。
没有了纸巾阻隔,指腹所触的脸颊柔软细腻。
他不敢留恋,拭了下便匆忙收回手,随后波澜不惊,对上当事人愕然的神情。
“几个意思?”
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俞韵话语间难以抑制的有些冲。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心跳声就快要强烈到担心谢瑾听见的地步。
转移注意力的权宜之计而已,本就没想着要他回答。
她说罢,随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拉起校服外套起身就走。
“喜欢你。”
看着俞韵绯红的耳朵,谢瑾第三次捉住她的手腕,不假思索打了直球。
“喜欢你,就这一个意思。”
闻言,俞韵仰起脸缓缓吸了下气,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
与此同时,谢瑾也没好多少。
他向来习惯把心思藏起来,这么径直摆在对方面前说的,还是头一遭。
两个人手腕相触的部分,血液跳动的节奏几乎快要同步。
说不喜欢吗?感性告诉她,是有些喜欢的。要接受吗?理性却在问她,你怎么配的上谢瑾。
俞韵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生硬的以不变应万变。
“知道了。”
感性与理性极限拉扯,最后离开的念头占据了全部思维。
俞韵缓缓挣动,试图逃脱谢瑾指间的禁锢。
她方才已经走到了他所坐的位置旁边,如今两个人揣着各自的骄傲。
她不看谢瑾,谢瑾亦不看她。
但手腕上束缚的力量沉默的诉说着,他并不愿意撒手放人。
“知道什么了?”
谢瑾声音低,却含着调笑的意味,权当自己毫无人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既然打出了直球,不如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知道你串校,在我书桌里放零食了。”
俞韵语速很快,却是侧过脸对着他头顶上方的墙壁回答。
眼见便利店的小哥手搭在座机听筒上,不断从收银台后望过来,她有些烦躁,手腕再次用力挣动。
这耍赖似的回复谢瑾听的清清楚楚,听完简直要笑。
他起身面朝俞韵,在少女坚定认真的目光里歪头挑了下眉,带着笑意凑近她。
“避重就轻,俞同学好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手上的力量微松,下一秒,他指间的温度蓦地离去。
随即,便利店的铃声响起,玻璃门打开又关闭,徒留冷漠的电子铃声滴滴哒哒。
谢瑾笑意渐浓,摩挲着指尖尚存的热。
他算是看出来了,俞韵鸵鸟般喜欢逃避。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可以做她更大的翅膀,以羽翼将她藏好。
不管俞韵接不接受他,总也好过之前,自己就那么一无所知的喜欢着身处痛苦的她,半分用处都没有。
谢瑾追出门去的时候,俞韵还没走太远。
路灯不算昏暗,只是这时间的学区附近人比较稀少,她有些怕,便沿着路灯慢慢的走。
发觉背后有人跑来,她下意识的转身盯人,攻击的姿态有些明显。
谢瑾勾着的嘴角顷刻之间僵住,心再一次揪了下。
看清来人,像是松了口气,俞韵转身继续慢吞吞的往前走。
谢瑾大步追上去,想要像来时一样伸手牵她走,却发现她双手揣在兜里,俨然充满拒绝的意味。
也对,平常见她和那帮人一起走,也都是揣着兜不让人挨着。
今天他有幸牵了几次,俞韵没恼,已经属于非常给面子了。
他确实得知足。
一般情况下,俞韵吃过东西的时候心情最好,于是谢瑾暂且放下不合理的期待,知道说正事的时机差不多了。
“天台风大,最近还去吗?”他低头轻声问道。
这句小心翼翼又充满潜台词的问句,搞的俞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反射弧长,但性格相对直来直去很少委婉,这事要换她来问,保准是一句“你还跳不跳楼了”。
俞韵想,谢瑾可真不愧是学霸,交流都跟做阅读理解似的。幸亏她语文好,不然可能以为他真是字面意思。
“去。”
话音刚落,俞韵就被谢瑾扣住了肩膀。
她迎着路灯抬头,欣赏了一会儿谢瑾抿着唇的急切神态,才不慌不忙接上了下半句。
“我说周末,去见你说的那个人吧。”
“好,”谢瑾接话的速度仿佛怕她立时反悔,“周末我去华庭接你。”
言多必失这词是相对的,所以对于寡言少语的谢大酷哥来说,他今晚说的话着实有点多。
所以这次,换成俞韵挑眉了。
望着谢瑾脸色由白转红,她拖着声音“啊”了一声,拍开对方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狡猾的笑起来。
两个人重新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俞韵不时侧目偷偷看他。
终于,在发现谢瑾始终保持着微微抿唇的尴尬状态后,她笑点突降,忘了刚才黑暗中的紧张,忍不住乐出声来。
也就只有身旁的路灯才知道。
少年扭头朝着俞韵看不到的地方时,神色平静且自然,毫无自曝秘密的尴尬,甚至流露出些许抖包袱成功了的得意来。
显然,路灯并不能告诉谁,谢瑾也乐得听俞韵嘲笑他。
“喂,你这样应该算变态的。”
“……嗯。”
“你每天都跟着我吗?”
“嗯。”
“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送你。”
“那你过了时间怎么回宿舍?”
“……翻墙。”
想起刚刚翻墙出校时,谢瑾熟练到有点优雅的动作,俞韵恍然大悟似的竖起大拇指。
“哇,谢同学,您这学霸果然是与众不同。”
但学霸如谢瑾,也没能理解这是夸他还是揶揄他。
等俞韵笑也笑完了,有些该解释的,他还是想狡辩一下。
“转来一中以后,我想去认识你,但找了很多次机会,你都是跟那些……人,形影不离的待在一起。”
“我想,如果那是你喜欢的样子,那我有很大可能,是你讨厌的样子。”
“从前我不想贸然打扰你,只想等摸透了你喜欢什么类型再说,可又怕你会被那些人骗,所以每天看着你们一起放学回家。等你和他们在路口分开,走到阿姨面前,我就回校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无可奈何的低着头,像是在等一个正义的审判。
“哦哦,原来是火炬传递活动。”
俞韵的确是吃过东西会心情好,这会儿过了那要死要活的劲儿,偶尔插科打诨的本性就耐不住了,直接对着谢瑾作了个揖。
“失敬失敬,谢火炬手。”
“我是俞火炬,有些拗口,不过没关系,就如同高贵的食材,名字也总是奇奇怪怪。”
这样的神态和交流方式,谢瑾曾经见过。
他想说,嗨俞韵,好久不见。可如今却不是时候,思来想去,只好配合着笑。
虽然没能继续自证清白,可谢瑾眼睛却亮的如同盛着倒映的星河。
他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着身边这个逐渐欢快起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赶明儿我跟我妈说一句,让她穿我校服接我,你们俩火炬手统一一下服装。”
“哦不对,咱俩服装本来就不一样哈……”
“你们本部的校服真好看,料子也比我们的好,羡慕啊羡慕,这就是学渣的宿命吗?”
谢同学确实与众不同,他心想,谢同学喜欢的人简直可爱的要命。
便利店离学校不算太远,哪怕俞韵再磨蹭,也很快就要走到了。
然而随着离学校越来越近,俞韵话也越来越少。
渐渐的,她仿佛陷入沉思一般,对外界的反应也降低了,直到谢瑾拦住她习惯性咬指甲的动作。
“俞韵,已经下晚自习了,我送你回家,不需要回学校了。”
“有我在,别怕。”
俞韵想说我还有作业没拿,却又真实的逃避回学校。
她想着自己今天差点儿一了百了,索性就任性一把,当作给自己放一晚上假。
想通了这一点后,谢瑾再次感受到她一点点欢快起来,而他心疼的情绪也变的越发浓重。
晚自习刚刚结束,路上的学生很多,横冲直撞的更是不在少数。
之前谢瑾就注意过,每当有学生团体经过时,俞韵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从前和她一起走的那些人都没察觉,偶尔打闹还会把她挤到外侧去。
那时候,谢瑾就曾经觉得俞韵似乎有点不安,却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
现在他的认知都被打破重组——可这样很好。
和她肩并肩走在一起,他可以始终挡在俞韵的外侧,再不是她身后只能踢着石子,望着她安全到达的不知名同学。
一路上,谢瑾都在努力的做个笑柄。
他绞尽脑汁提供笑料,引着俞韵和他像熟捻的朋友般嬉笑打闹。
垂眸看着俞韵,他望向这个状态的她,不阴郁不沉闷,真正像个十七岁的女孩。
对于因“俞火炬传递”活动而产生的究极困惑,谢瑾大胆开麦,问她喜欢的是不是以往那些人的“社会青年”类型。
好在欣喜的收获了白眼一枚,他终于得以略微放心。
后来他又问俞韵,喜欢的是不是帅气学霸类型,却只收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如同某种自白,害怕什么在意之人误解的自白。
“你说的那些社会青年,是高三的小混混,和他们一起玩、一起放学回家,只是因为不会被找麻烦。”
“这个理由听起来可能很扯,但我真的是疲于应付每天的恶意了,太累了。”
虽然与原本的问题无关,可这段话她说的认真,让谢瑾捏碎了继续追问的心。
好不容易哄开心一点的人,要是再被他问自闭了,他就该向自己谢罪了。
走到路口,俞韵就不再让谢瑾送了。
于是他和以往的许多天一样,望着俞韵走到在小区门口等着的妈妈身边,而后抿唇,在城市繁华的霓虹灯中转身离开。
有本部走读的同学路过此处,发现平日冷冷淡淡的谢瑾,此刻居然带着笑。
于惊讶之余更好奇的是,这位住宿的好学生这时间在外面做什么。
当他顺着谢瑾的目光望去,却没什么特别的,而等他再一抬眼,谢瑾已经逆着人群往回走。
经过这人身边时,谢好学生被路灯映照的清晰起来。
他脸上不光消散了笑,眼神也凌厉的很。
因为离的很近,这位同学甚至可以感受到,谢瑾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情绪。
几秒种后,他路过时带起的风才扑了过来。
无辜的路人同学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可转念一想,两人毫无交集,谢瑾必然不是针对他。
这平日里万事不关己身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了。
而被揣测的主体本人,此刻并不在意谁窥探到了他隐藏的情绪。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去查明。
比如,是谁在折磨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