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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omething ...

  •   Something
      [SD/伪花藤]

      这是一个名人盛行的年代。只要从事于某个活动,总会有些人崭露头角,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我——花形透,基本是沐浴着这些“名人们”的光辉长大的。虽然自己也不差,但永远有人比我更好。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永远是最好的,无论我怎么努力。
      不知是不是上帝天生眷顾一些人,让他们生来就比别人强,以至于他们身后的人奋斗的再激烈,也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是注定般他们会在一群人里脱颖而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震撼。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相信这类人的存在。而且很多事实已经证明,他们确确实实存在于我们身旁。
      好比说打篮球,就时常可以听到一些名字,别人反复地提起。当不知情的人用疑惑的语气问他们是谁,说话的人则会露出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的表情:你连他也不知道?他可是中学著名的选手啊,你居然会不知道?他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你无知后,接着会滔滔不绝讲起这些人的光荣事迹。
      我刚开始的确不知道。我只是反反复复听一些人说着三井寿、牧绅一、藤真健司……等等。后来都知道了,听的不仅可以把他们的名字背下来,甚至他们的身高,体重,球衣球鞋的颜色样式号码都了如指掌。这其中不乏那些超级球迷的努力。我原本加入篮球队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从未打算了解这些篮球名人,更未想过某天像某某人一样大吼着称霸全国——当然这个人是否存在是个问题。每天打篮球总会听到很多人把这些名字提到很多次,于是,即使本想与世无争,也总忍不住会在拍打篮球时想象自己与这些人合作、或竞争的模样。

      打篮球时间长了,也见识了很多人为了篮球奋斗努力的过程,期中不免受到勉励和刺激,于是对篮球的热爱日益加深。我发觉除了解数学物理化学题之外看一个球体快速旋转、翻转、拍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倒是有人说,我可以进一所在篮球方面不错的学校。
      之后,国中毕业之后我选择了翔阳中学。没错,选择翔阳一方面是为了打篮球,毕竟自己很喜欢。翔阳有很多的高手,可以与他们切磋是幸事。但若说我真正为了什么而选择翔阳,大概是因为翔阳的校服给人很清爽的感觉。但这些是次话了。

      翔阳,篮球比赛一直以来都位居第二,而第一,好像永远是海南。海南海南,第一是海南吗?第一是海南。所以给人一种感觉,若说参加什么什么篮球大赛,好吧,我们的目标是第二——因为海南永远是第一。
      所以那些不服输的学长们在第一天就紧握拳头吼着我们要当今年的第一!!三年级的学长们一个个杀气腾腾,气势之强仿佛要掀开篮球馆的房顶。而我们一年级的用一种难以接受的眼神接受他们的激情,我们很难被他们所感染。可能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不知道失败后应该用怎样的状态迎接下一次挑战,没有拼搏过的人更不能体会一直位居第二是怎样的感受。
      一年级的一片沉默,除了一个人。

      翔阳篮球队的队员很多,所以篮球馆建的很大,但即使如此,在众人填充下也显得很狭小。每个人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但总有人会被特别得注意。就是这个人。
      对,这种人可以被称为佼佼者。他就是被上帝所眷顾的,有资本当佼佼者的人。
      明明也是一年级的,个子不高,几乎用同样的语气和学长们喊出“我们要当第一”的口号。
      学长们显然对这个新来的、却斗志昂扬的小弟弟很感兴趣。我也有点好奇,于是用眼角的余光多瞥了他两眼,只觉得他眼中流露着让人炫目的神色。新人往往有很强烈的表现欲望,也有足够的激情步入开始的阶段。翔阳的学长们都清楚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只有能留到最后的人才是值得关注的、真正值得去被感兴趣的。所以他们也是一样,多看了那个一年级两眼,接着进行下面的工作。
      学长们开始点名,要求每个人报出自己的姓名年龄身高和体重。轮到他了,他说他叫藤真健司。声音刚落,便听到前后左右发出惊讶的声音。
      藤真健司?
      无论是学长,还是三脚猫的教练,还是懵懂的一年级,表情都是从惊讶变得欣喜。刚刚已经从他身上转移走目光的众人又把全部的注意力落回他身上。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最后意识到他就是国中篮球里的名人。之一。
      而藤真健司充满阳光和斗志的脸笑的愈发灿烂了。

      果然就像漂亮的女孩会受到更多的称赞,优秀的人才总被人关注的更多。当得知这个学生时藤真健司,而接下来的几天藤真健司杰出的表现,令教练对这个篮球名人格外感兴趣,学长们也不把藤真当一年级的小弟弟看待——他的篮球技艺完全可以让他赢得学长们的尊重,而一年级的反而不敢接近他。
      我想翔阳能拥有一名这样的人才绝对是幸事,看来翔阳距离得第一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听一位学长说,翔阳篮球队因藤真健司的加入居然在开学兴致就达到了如此地步时罕见的。看来名声、外加能力带来的效果是显著的。不然,结果会是,学长们只把藤真健司当做一般的一年级看待,除了都认为他很努力。
      是的,他的确在很努力地练习。开学几天,在篮球馆里的练习他好像是最认真最卖力了,却是笑的最开心的。我真的很费解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开心。教练愈发地重视他,学长们也偶尔把他叫过去和他们一起打练习赛——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奢望。
      藤真健司,他总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当他发挥出篮球技艺时,带来的效果是惊人的。于是开始的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藤真健司带来的震撼里度过的。
      他每天都被指定去和某某某学长一对一,然后再众人的注视下精彩地击败对手;或者平时做一些基础训练的娴熟程度;也或者是教练把他拎到一大堆器械中间做一些奇怪的练习。
      藤真很厉害,但绝不是最厉害的,但在我们之中,他是最厉害的。学长们赞赏的目光肯定了这一点。如果用某位学长的形容,便是,身高不占优势,却能做的如此完美,是不可思议的。

      藤真健司在篮球馆所有的时间基本都和学长们呆在一起,明明是一年级的距离一年级的却很遥远。这让我很容易想到关于——到了一个新的环境结交新的朋友的问题。而这,我就不想关心藤真健司的“男人的友情”了。我感到很欣慰,男人与男人之间交朋友就是比女人之间简单。比如说,女人交朋友前提条件是喜欢用同一牌子的香水?而男人之间完全可以说几句话就变成死党。今天早晨我绊了长谷川一脚,害得那看上去乖巧的“同僚”摔得仰面朝天,事后我却和他形影不离;还有比如高野路过拍了我的肩膀说“我叫高野,请多指教”,我和他就可以一起玩一对一。
      男人的友情就是很简单,像夏天一样,阴晴不定,但总是炽热地让人感到力量。
      而藤真健司,好像离我们很远。这大概就是身为佼佼者的悲哀之处吧。当我和一群好友在休息时聊的兴高采烈(虽然我们看上去显得很内敛),藤真健司却悲惨地被教练召唤,去和某位学长玩一对一。这时候我们总会不约而同把目光朝他们望去。
      我清楚地看到,教练喊藤真健司的名字时,他正朝我们这个方向看着,而这一刻我们也把目光转向了他,隔着镜片,我看到他的目光里有一丝疲惫,还有……要我把这种眼神称为“与我们交流的渴望”吗?还不至于。因为在下一刻他马上又露出对篮球的狂热了。

      运球,攻击,躲避,转身,跃起,抛球。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当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球已经无比精准地进篮。教练很满意,说不错,藤真同学,明天可以和某某学长对抗了……
      这时我才发觉藤真居然悲惨到被教练定格在三年级里,一次一次地一对一,实际上是检验藤真到底在哪个层次,能力在谁和谁之间。但我觉得这实在是个白痴的练习,耗体力耗时间不说,反正没意义。而且事实也映证了我的想法,这个教练不久后就了无音讯了,但让人费解的是,不少学长们都因此很伤心。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藤真健司累的全身都湿透了,肩膀也耷拉下去了,胸口起伏的程度也是我们中最大的。这时候教练终于肯放过他了。藤真应了一声,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
      我明明和长谷川他们聊天,却把心思放在这从来不搭理一年级的藤真身上(这大概就是佼佼者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吧,没想到我也被他吸引了)。望着他走到球场外在一堆水杯中找自己的杯子,最后发现杯子早就空空如也,只见藤真发出无声的哀号——举起左手,仰面扶上额头。这让我愣了一下,我本以为藤真健司自以为厉害一直以来故作矜持,但没想到他会做这种颓丧的动作。然后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回原处,拿起旁边的杯子——那是高野的。

      能分我点吗?站在墙边的藤真健司就这样,与我们想象反差极大地举起高野的杯子露出恳求的表情:能分我点吗?他再一次提高声音问,末了望了望杯子上贴的标签,再次抬头,朝他根本不知道高野在哪儿的方向问:
      高野同学?

      高野刚才还跟我说藤真健司故作厉害不理一年级的去和三年级的一对一,实在是让人不爽,结果就被如此询问了。令高野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而藤真健司不客气的程度也和他打篮球的程度一样令人望尘莫及,他说既然高野同学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谢谢你啦……接着把高野的水倒了一半给自己,开开心心咕咚咕咚灌了起来。而高野彻底僵住了。

      或许我们不应该反反复复犯一个通病,当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对不熟悉的人,做着习惯性的猜测——那个人的性格是怎样的,那个人是否值得我们注意、是否值得和他做朋友。于是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想象和那个人的外表定格在一起,相信那个人就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这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当我们把藤真健司定格为“傲慢仗势自以为厉害矜持冷漠”的佼佼者,并渐渐形成印象时,却被对方过于随便的礼节打破了。大概是藤真离我们远了些吧,所以一个星期以来,都没有真正认识他。所以想到之前挂在藤真身上的形容词,就不免有些惭愧了。但藤真依然离我们挺遥远——因为他又被教练拎过去和某某学长对抗了。
      而这一情景已经成了我们准时的“欣赏时刻”。几乎每次对抗藤真都像在表演,而我们就是观众,欣赏他的表演。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之前藤真和学长们对抗百战百胜,这次却输了。藤真的输仿佛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心里有些惊讶,可接下来就是窃喜了。
      学长就是学长,能力不能低估。他说,藤真一直和我们做练习,一年级的基础训练也很重要,藤真应该和一年级的一起练习。教练想了想便同意了,这时藤真露出欣喜的神色,然后朝学长感激地看了一眼。向来温和的学长好像也回应了他的感激。
      这就让我怀疑把藤真放回一年级这件事有诈。看藤真的表情,放回来是如愿以偿;而学长实现了他的愿望——难不成藤真做过请求?
      当我想到藤真想和我们一年级的好好训练,不知怎么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练习了一个小时的基本动作后,教练说现在分组练习,稍稍对抗一下能提高技艺。这倒是第一次要求一年级的一对一。长谷川开心地说终于可以小小地“实战”一下了,而接下来一年级都苦恼起来——分组的问题,如果对方和自己能力差不多,玩起来会很有意思;但如果很不幸地和比自己厉害得多的人分在一起……比如说藤真健司,那这样的一对一简直是让人受刺激。
      说来说去,说到底是整个一年级的人,和谁一组都没关系,只要不是藤真健司。我亲眼看到几个一年级的想跪拜“篮球大神”以得保佑。而藤真沉默着、但却面带微笑地拍着球。
      我和小南分到了一起,小南个子不高。这样的身高差对我来说太具优势了。但我感兴趣的是不知哪位悲惨人士和藤真健司一组——我把目光转向藤真健司的方向,只见藤真对面的男生脸上写满了“悲剧”。
      小南对我说不必客气,尽全力来吧。他坚毅的表情一瞬间让我感到充满斗志。可我还没运球,突然有人拽了拽我衣服的下摆。我转头,看到了脸上写满“悲剧”的男生。他对我说藤真健司太厉害,他光是击球就让他不能思考,希望能和我换一下。
      我把目光抛向藤真,他还是刚才的姿势,拍球。他好像注意到我的视线,忽然抬起头望向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我把目光落回“悲剧”男生的身上,说你可以趁此机会做一个大提高啊。结果对方脸上的“悲剧”变成了“崩溃”。

      不知怎么的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小南笑着说没和我比拼真是可惜呢,然后他带着古怪的微笑看着我朝藤真健司的方向走去。

      和藤真比赛,第一就要做好输的心理准备,而且有可能输的很惨。当我靠近藤真时,第一感觉是——他真的不高。这样的身高在比赛中几乎没优势。他看我过来了,再次把目光从球上移开,望着我,露出友好的微笑:
      你好,我叫藤真健司,请多指教。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我抓住他的手表示回应。请多指教,我说。这时藤真健司笑的更开心了。问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我曾经想象过我与某位强者对抗,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藤真健司就在我面前,国中篮球的佼佼者,一个星期以来我见证了他的能力。如今我就和他比赛——他现在拿着篮球,问我你来攻击还是我来?
      我说你来。
      藤真健司还是微笑,稍稍点了点头。我想,我若说我来未免有些欺负他个子矮,因为我投球还是很准的,完全可以凭借身高把球抛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到时候我很有可能就成为“打败藤真健司的一年级第一人”,但这种赢法实在是毫无意义。
      藤真说那好吧,然后向后退了几步。这样一来,他面前的景象就成了篮球架,还有我。
      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在击球的那一刹那,全部收敛了。反差之大、之快,让我感到身上一凉。这么近的距离,我才发觉藤真原来是左撇子。习惯了别人用右手,如今藤真却用左手将篮球击打的砰砰作响,让我感到很古怪。这时候他身体前倾,我知道他要冲过来了。
      那么他现在,应该是以极快的速度跑过来,趁我不注意,突破我的防守,然后跳起来,投球……对,应该是这样。于是我向后退了一步,藤真在我面前一顿……
      要突破防守吗?
      没想到藤真居然也后退了一步,接着跳了起来,摆了一个明显要投球的姿势。我赶紧跳起来想挡住他,藤真把球抛起来。
      我发觉这个球抛的很高,到了我根本无法碰到的地步,然后篮球稳稳进筐。

      藤真心满意足地落到地面,抬起头朝我微笑。我一瞬间感到藤真那一球是嘲笑我“个子高又怎样”。虽然高中第一球就输了,有些不快,但对方毕竟是高手,也没什么好说的。有句话是“死在高手手里是光荣”,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花形透输在藤真健司手里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儿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藤真看我笑了露出一丝疑惑,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回答他你很厉害。
      我想我说的很诚恳,因为藤真毫无杂质的笑表明了这一切。人,无论什么时候被人夸赞能力,都会很开心。包括藤真健司,虽然他得到的夸赞已经太多了。
      要接着来吗?他问我,又做出了要进攻的姿势。
      那就来吧。我说。

      我高中生涯里第一次一对一,输的格外惨烈,我和藤真对抗了不下十次,但每一次,不是藤真进攻时成功地投篮,就是他防守时从我手中偷走了球接着进篮。
      藤真健司对我一点也不客气。我本以为厉害的人应该是不露锋芒的,这样的小比赛没必要在意。但藤真却很认真。后来他说,无论什么样的比赛都是比赛,都有输赢;无论对手是怎样的都是对手,认认真真、尊重对手地好好打一场,是理所当然的吧。

      打完这场小比赛后,藤真笑着说你也不错,整体很好呢。然后藤真和我的关系亲密了不少。第二天在篮球馆门口遇到藤真,藤真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让高野再次僵住。当藤真感谢高野你的水解了我燃眉之急真的很谢谢你啊。我发觉高野只是茫然地答应着。
      果然,只有近距离相处才能真正认识一个人。藤真健司是个很好的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很好说话。又是一个星期之后,他便我们一年级“混”在一起了。终于听到有人说藤真健司不像想象的那么冷漠嘛。这是个很好的进步。或许这称不上进步或是成就什么的。因为藤真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他可以一天到晚微笑着面对每个人,对任何人都很热情;他也可以让沮丧的人不到一分钟之内笑起来;他可以用很幽默的话让所有人很开心;他也可以在打篮球时给人力量。
      以至于队长摇摇头说这小子的人气比我都高了,看来下一任队长他很有希望啊。但队长还是自怜地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可以放心退休了!

      而我和藤真的关系也一直维持着,这样维持着让我感到很不错。藤真待人没有隔阂,而且很真诚坦然。他总是时不时给人小小的激励,却又很安静,给人一种一直推着别人前进而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的错觉。这一切让我觉得他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人。渐渐地亲密,藤真偶尔会跑到我的教室里问我数学题;或者和我没事在一起闲聊;我觉得藤真花在我身上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我是藤真比较亲密的朋友吗?我想是的。当我每次这样想,我会感到很欣慰,进而我就会想到我和他第一次对抗,如果没有那次对抗,只怕我们只是一般的队友。
      除了练球,藤真会和我们呆在一起,一般都是聊篮球。他说他除了打篮球也喜欢棒球,不过说来说去他说最喜欢的还是看漫画。他问我为什么参加篮球队,我说是因为喜欢,因为锻炼身体。而这个问题问道长谷川时,长谷川的脸顿时一脸深仇大恨——打败三井寿!他紧紧握着拳头。藤真便拍着长谷川的肩膀,露出坚毅的表情:对,我们要打败对手,称为第一,我们要称为最强的球队,每个人都是神奈川最强的队员!
      这让我们纷纷被感染了,我感到熊熊的火焰从以我们为中心最后烧遍了整个篮球馆。

      之后藤真成为了翔阳的正式球员,他是唯一一个能在一年级就成为正式球员的人。一年级们羡慕的眼光不用多说,藤真自己也很骄傲。他说能当正式球员参加比赛他很开心,他很期待能在比赛中获得名次。
      学长们说有藤真加入这次拿第一很有希望啊。陵南不在话下,更何况其他中学,总之最终对手还是海南。
      反反复复的训练让时间变得很快,听着拍球的声音,全国大赛来到了。藤真作为正式球员和三年级的学长们上了场。而我和其他一年级的,唯一的任务是每人买两瓶汽水,喝光,然后在观众台加油鼓励。
      所有的球队上场都杀气腾腾,他们穿着白色、红色、深蓝色的球衣,我觉得那种颜色很激烈,但当看到翔阳的绿色时,清爽的感觉就迎面袭来。我想起我当时选择翔阳是因为他们的校服,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把翔阳的校服、队服作为我选择翔阳的理由了。

      篮球场上的灯光很耀眼,但我觉得藤真身上散发的光芒更耀眼,他活跃的姿态和充满自信的表情说明他有一身的力量等待着释放。运球,传球,进攻,投篮。我发觉他的动作要比训练时更具力量。果然,只有到了真正的战场,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我看到藤真,不仅和队友们相互协助着得分,我还看到他在说些什么,虽然听不到,但他每次开口之后,学长们的表情总会有所变化,变的更加有斗志。
      难怪队长会说他将来可以放心退休了。

      几场比赛打下来,十几个球队,五个胜者,五个败者。翔阳还是位居第二,第一依然是海南。海南的队长哈哈大笑着说三年全胜!看来他们是毫无遗憾了。海南也是一年级的、超级新人牧绅一在这次比赛中也崭露头角。然而翔阳的学长虽排在第二,可以进入全国大赛,却忍不住流泪了。而藤真,静静地站在球场的一角,直到队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肩并肩去领奖。

      队长说,没关系,翔阳有你在,一定可以打败海南。

      我头一次在球场外感到心酸的滋味。看来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理解胜败带来的感觉。
      后来翔阳参加了全国大赛,结果一般。因为翔阳很强,是神奈川最强的球队之一。但不是最强的。
      藤真说他要把翔阳变成最强的球队,他相信可以。他没有说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他只是说他一定要实现。

      经过这几场比赛,藤真真是愈发地受欢迎了。不仅是篮球队的人欢迎他,他的名气扬到校外。还有很多学校的女生们。
      说到女生,我就觉得无奈了。我真不理解为什么只要有学校,就有花痴。那些女生没事就到篮球馆看我们训练。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看藤真训练。我承认藤真确实很帅气,受女生喜欢是理所应当的。但藤真的反应让我始料未及。当一个女生红着脸问我能和你握握手吗,藤真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接着露出灿烂的微笑:当然可以。当藤真身边萦绕的粉红色气氛逐渐升温时,篮球馆的每位都掉进了冰窖。
      有人对藤真说那些花痴女生们你不用管它。但藤真却说她们很可爱啊,伤害她们多不好。于是接下来藤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每天按时整理女生们送来的毛巾便当等等……以至于让人怀疑藤真家是否能装得下这些东西。
      我问藤真这么多女孩喜欢你,你有喜欢的女孩吗?藤真望着我一愣,接着摇摇头,阖上了眼睛,说自己并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喜欢女生。我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收女生们的礼物。他回答只是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
      藤真告诉我国中时有个女生向他表白过,他回绝了。结果那个女生哭着说“你找篮球当你的女朋友吧!”我想到那样的情景还是能理解那个女孩的,我也觉得那个女孩很可怜。我想藤真是用怎样的表情回答她的呢?想了半天,我觉的藤真只能是笑着说“抱歉,不行啊”。藤真是笑着的,那个女孩应该会更伤心吧。
      藤真摆弄着巧克力——那是一分钟前收到的。我说藤真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觉得你不喜欢女孩啊,这样不好。我觉得男人毕竟是要成家立业的,男孩喜欢女孩一般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喜欢女孩……不好。这时候藤真问我你喜欢女孩?我说我也不是很喜欢,但将来会喜欢。藤真眨眨眼睛,说嗨,我真的不喜欢她们,只是觉得她们很可爱。
      我说了一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让我感到很尴尬。我说你不喜欢女孩难道将来要喜欢男孩吗?结果藤真就笑起来了,说行啊。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这时候藤真指了指身旁的篮球,说既然女孩不喜欢,万一男孩子喜欢不上,那就喜欢篮球好了,找个篮球当恋人也不错。
      我不想和藤真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不知道除了篮球以外我和藤真聊其他无聊的东西,要是被队长看到了是怎样的后果。我觉得藤真除了在篮球方面,生活上还是很随便的。大概只有篮球能让他这样有激情。这样一来就让我想起开学不久,好奇藤真为什么总是笑的最开心的,或许这是篮球带给他的吧。而且只有在打篮球的时候,才会看到藤真笑容收敛,然后……“恶狠狠”地打球。
      藤真慢慢拆着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粉红色的玻璃纸在阳光下照的亮晶晶的,然后白色的巧克力从粉红色的纸里露出一个小角,煞是可爱。
      然后藤真掰下一块,递到我面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让我思绪断了。我吓了一跳向后一仰,语无伦次地问藤真你干什么啊?藤真莫名地眨眨眼睛,说:喂你吃啊,你不吃啊?我说吃可以,你给我就好了啊。藤真望着我突然又笑了,他说哎呀哎呀花形透你脸红什么,你要这样我万一真喜欢上你怎么办呐?
      我无可奈何地说藤真你不要这样开玩笑。

      我对情感的问题很敏感,也往往避免着谈论这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我和藤真讨论这个问题一定是当时我脑子坏掉了。没想到藤真居然顺着说下去。最后甚至说出至今我想想都头皮发炸的话:
      我万一喜欢你怎么办啊?
      我当时真后悔为什么没坐在单杠上,这样摔下去还能让自己清醒清醒。偏偏和藤真坐在树下,想到这情景,我就汗毛倒竖。
      我说,我还有数学题需要做,我先回教室了。藤真问他可不可以一会儿去我的班级问几道题。我怔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怔),藤真就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可能没时间吧。他遗憾的表情一闪而逝,然后点点头,笑了:那好吧,改天问你吧。
      其实我有的是时间,我也没有数学题要做。我只是突然想离藤真远一点。
      不是我把藤真的话当真了。因为有时候和藤真太过于亲密让我感到不习惯。

      这一眨眼我和他都已经成为二年级的学生,去年三年级的学长们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奔向大学和社会了。藤真理所应当众望所归地成为了翔阳的队长,兼教练。
      我和藤真除了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平时的假期,几乎是形影不离。虽然长谷川、高野他们也和我们形影不离。但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若有一天长谷川、高野他们请假不来,我倒不觉得少些什么,反而是有一天藤真无故不来,我居然一天魂不守舍似的!
      藤真呢?藤真怎么了?我问高野,高野的脸顿时黑了,他冲我大叫:喂喂你已经是第五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不是说了吗藤真今天家里有事情需要他处理所以他请假了没有来!他一口气说完的后果是气喘吁吁,然后到一旁凉快去了。
      我想我是不是过于关心藤真了。我尽量把这种关心归咎于藤真是我们翔阳的队长,少了他不行的原因。结果小南打趣地说花形你也真是的,一日不见藤真如隔三秋啊。他微微上扬的语气分明是调戏: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
      我说藤真做事向来周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还是给藤真打了电话。
      没想到当我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我居然安下心来了。

      藤真队长,兼教练,每天带领我们训练,打练习赛。我越来越觉得看藤真打球是种享受,更何况我已经可以和藤真并肩作战——我已经成为正式球员。我现在觉得世事变的那样快:两年前我觉得我和藤真健司没有任何瓜葛,我只能想象着和他比赛;一年前藤真健司和我同处一个篮球队,我认为他身为佼佼者会永远离我们很远;如今,他对我说他很信任我,他说花形,我们篮球队现在没你不行。
      而且我需要你。
      我从不认为我的存在能带给藤真怎样的激励。藤真应该是那种——无论有没有臂膀都能活下去的人。所以他说“我需要你”我并不想接受。但我发觉“我需要他”才是真的。
      藤真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团体作战,他都是核心,他都可以胜利。独立时,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拼搏;合作时,他便是黏合剂,让几个毫无关系的人变成铜墙铁壁。

      藤真又对我说,花形,我相信你,你是翔阳的支柱啊。
      我突然想笑,翔阳的支柱本应是藤真,他却这样说,更何况,虽然我的技艺不错,但我怎么能和藤真相比呢?
      藤真又说,花形,我没你不行。
      为此,我尽力拍了两下球。我不知我打球到底是为了自己呢?还是为了翔阳的第一呢?还是为了藤真希望翔阳变成第一呢?还是为了藤真呢?
      管它呢。总之我能确定我的感觉,当我做的很好时,藤真会很高兴;当我看到他很高兴是,我会很满足。

      还有一个可以确定:藤真并不需要我,他说的需要不过是鼓励。
      但我会为了翔阳的第一而拼搏。

      藤真总是在我们背后说着“再努力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胜利了”“第一一定是我们”“我们不是说好要赢的吗”“我们要打起精神”……等等鼓励的话。
      藤真很喜欢说“我们”,所以,藤真需要的应该是翔阳,而不是翔阳的某个人。
      练习、练习、练习、为了第一而练习、为了打败海南而练习……当这些渐渐把两次全国大赛的时间填满时,我们的斗志越来越高昂,我越来越想参加这场比赛。
      长谷川成为了我们之中最努力的,藤真说要让长谷川上唱—导致长谷川接下来的疯狂练习以至于长谷川几年没有拉伤过的肌肉被拉伤了。他却说没事,等好了之后我会更强。三年级的学长说这是最后一年!拼了!
      藤真又对我说,我相信你,我需要你。
      我突然笑了,但我知道我笑的不自然。藤真微微怔住,他又说了一遍我需要你。我只好告诉他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为翔阳争得第一。

      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位学长说,时间本来就过得很快,因为人生很短暂,所以要抓住每一秒用来拼搏。我同意他的看法。藤真呢,也一定是这么看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努力。

      选拔赛,我们面临的第一个对手便是陵南。陵南这次气势庞大了不少,比去年看上去更强了。鱼柱纯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头发耸立的男孩,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微笑让我想到了身旁的藤真,因为藤真也是这么笑着的。一瞬间我便感觉到这个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焰。
      男孩不出所料的厉害,他叫仙道彰,一年级,超级新人。
      我负责盯鱼柱,这个身体庞大的家伙还是那么难对付;对抗仙道彰的藤真也很吃力,仙道彰不仅比藤真高,而且身体的灵活性、技艺也无次于藤真。这两个人都露出斗志昂扬的表情,显然都沉浸在斗争的欢乐中。
      所以我说,藤真并不需要我,他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团体作战,他都是核心,现在他需要的是翔阳。
      鱼柱把我的球抢走了。
      藤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仅仅一瞬间,接着追球去了。我知道,藤真认为鱼柱能把我的球抢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不可能发生了。
      球又回到了翔阳手中,藤真从我身边冲过,朝我喊道:
      花形,我们要打起精神来!
      明明是我们领先陵南七分。

      藤真跳起来,和以往一样,以漂亮的姿势进球。可鱼柱纯巨大的身躯绝对是个麻烦的对象。藤真是把球扔进了篮筐,但代价很大。
      我当时只是愣住了,甚至不知道要做什么。鱼柱纯从地上爬起来,遮挡视线的身躯移开后,我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藤真。他脸上的汗多的不正常。
      队长,你怎么样?!长谷川急了。藤真勉强被人扶着站起来却摇摇晃晃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低响——我感到震耳欲聋。藤真望着四周围上来的人群,想努力撑出一个微笑,结果没叫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医生过来只是说藤真伤的很重,不能比赛了。藤真好像想反抗,结果长谷川说对队长你放心吧我们能行。催着医生把藤真抬走。我帮忙把藤真抬上担架,藤真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望向他。

      你的脸色好白啊。他说。
      花形,我们得赢啊,翔阳不能没有你。
      我需要你啊……

      我需要你啊……
      我只觉得大脑里轰隆轰隆地响着。

      学长们大吼着说要把藤真的一份算回来!我们不是五个人,是六个人!我们六个人一定能赢!我们翔阳一定能赢!
      我只记得后半场我们打得很疯狂,到底为了什么,翔阳的第一?为了藤真希望翔阳称为第一?为了藤真。
      然后我们赢了。

      小南对我说,看来藤真对你说“我需要你”真的很管用啊,花形你下半场的表现太棒了……我却不知为什么眼睛前一片水雾迷蒙。
      小南什么也不知道,他以为藤真那是简单的鼓励,藤真是真的需要我。藤真的确是核心,但核心也是需要力量的,这个力量来自外界,来自翔阳、翔阳的队员,以及我。

      之后我说我想去医院。长谷川摇摇头说他也想去但没办法,去了之后只能远距离和藤真打个招呼,所以联系主要通过电话。我问他为什么没办法,长谷川摇摇头说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藤真的病房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女生,穿着各色各样的校服,拥堵在门口。我借助身高的优势看到里面躺在病床上的藤真笑的灿烂,右手接过女孩们的巧克力、鲜花、水果、和便当。我想我是进不去了,于是把自己带的礼物放回口袋,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等这群热情的女孩们散去再进去。
      于是不知过了多久,我发觉天色渐渐暗了,女生们才慢慢散去。我看到最后一个女生离开了病房,带着一脸的心满意足,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推开房门,看到藤真面朝窗外,一抹夕阳的红色落在病床上。他听到声音转头朝我一笑。我也努力地还他一个微笑。
      我朝病房里扫视着,看看哪里还有自己可以落脚的地方。后来我发觉我根本无处落脚,这里早就被女生们的礼物堆满了。
      你可以坐在我的身边。藤真说。他朝床的边缘移动了一下,但这让他的脸色突然差了。我便听从了他的建议。这样近,让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苍白的脸色。
      他说你终于肯进来了?
      你知道我在外面?我问。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不进来?看到藤真清新的脸,我突然想开个玩笑,就这样问他。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摇摇头。我告诉他,因为女生们很可爱,我们不能打扰她们的好意。
      藤真“哈”地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突然他双手握住我的手,问:来的话得带点东西吧,没有礼物吗?白巧克力?
      我摇摇头说没有这种东西,但是我带来的东西你绝对喜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照片,递给他。藤真望着照片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欣喜的笑。
      那是翔阳和陵南比赛的结果,小南用相机把它拍了下来,红色的点聚集成两个数字:79,63.

      你们很厉害。藤真说,目光忽然柔和了:
      我需要你们,我需要你。花形透。

      藤真抱住我时我一点也没有预料之中的惊讶、或是大脑空白,相反的,很坦然,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我双手放在他背上时,觉得藤真真的不高。
      我说,我需要你们,我需要藤真健司。
      我听到藤真在我胸口发出低沉的笑声。

      选拔赛,我们还是第二,第一还是海南。这是第十几年了?好像无论怎么比结果永远是第一海南,第二翔阳。牧绅一和藤真健司两雄割据神奈川的时代由此打开。在全国大赛上,翔阳取得的成绩还算不错。但没有成为神奈川的第一,藤真很失落。
      毕了业的学长来看过我们的比赛,学长们说他们每一场比赛都看了,他说我们表现很好,比他们当年好得多。可这只是安慰罢了。
      我记得比赛结束的那天藤真没有出现,他说他不想来。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来,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藤真说你们去看吧,看完了把结果告诉我。然后他就离开了。
      长谷川说藤真实际上是个很脆弱的人,看他这样,显然在逃避。我说我现在去看也会感到难受,更何况藤真是我们的队长和教练,他的压力更大。长谷川笑笑说我们还得坚强。他抬起头望着藤真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藤真也只有在打球的时候会显得冷漠啊……

      回到学校后,面对的自然是同学们敬佩或略有遗憾的目光。他们说我们做的很好啊,毕竟是神奈川的第二,而且也是打进过全国大赛的队伍。
      藤真说我们明年再来,不信打不赢海南。

      有人说翔阳这支队伍,是一次次被海南拍死,又一次次活过来屡战屡败的队伍。当然,这句话是针对海南和翔阳来说,没有第三支队伍。但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会说,翔阳在大体上是常胜的队伍。能说常胜资格的队伍,只有现如今牧绅一领导的海南。
      藤真在比赛之后,变得安静了。这让我感到不习惯。虽然篮球队的都挺低落,但大家都很快打起勇气来了——因为藤真的话又使他们恢复了信心。但实际上,藤真是恢复的最慢的——这让我隐隐有些愤怒。藤真在安慰、给别人打气方面很擅长,却不知道怎么让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当藤真远离我们的时候,他的孤寂就更加明显了。
      我不想说藤真走在我前面,身后的影子又落寞的感觉。这不像是藤真的个性。藤真之前倒是跟我说过,他说好不容易打到全国大赛,却没有取得好成绩,他真的很遗憾。可我认为这不是他遗憾的理由。

      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然后双手接住,朝藤真扔了过去。如果藤真没注意到,如果我扔的足够准,篮球应该能砸到藤真的后脑勺上。不知藤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然而藤真就是藤真,听到篮球的声音就马上集中精力了,所以当篮球飞过来时,他连头都没转只是稍微侧身就抱住了球。藤真慢慢把目光转向我,目光疑惑着。我本打算说“让你好好清醒一下,别总想已经结束的比赛”,转念一想,还是改了口。我微笑着问他:
      想不想出去玩?

      这个主意是我临时想到的。我记得郊区有一个地方很漂亮,那里有一条闪闪发亮的河,还有柔软的草地,以及很多很高的树木。我以前经常骑单车去哪儿闲逛——确切地说应该是做数学题,毕竟那儿很安静。
      但藤真把我说的出去玩玩理解成去游乐园坐过山车摩天轮旋转木马。所以他笑笑说:你敢去鬼屋吗?我听小南说游乐场新开了一家鬼屋,很刺激呢。
      最后我还是按照我的想法把他带到了我想的那个地方。

      藤真没有骑单车,于是理所应当坐在我的身后。我说那里可不近,我带着你会很累啊。藤真在我身后笑起来,说我知道花形透你绝对乐意带着我。
      他靠在我背上的感觉,让我忽然想起在病房藤真那个拥抱。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反倒觉得那个拥抱……没有真实感。以至于让我怀疑那是不是真的。而且从那一刻以后到昨天,我感到我和藤真的关系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越来越不想离开他。
      若说我对藤真有什么变化,便是,我相信藤真说的“我需要你”是不含任何杂质、纯纯粹粹的真理。所以当藤真低落时,我认为我又必要、而且是本能地想帮助他。于是灵机一动带藤真来了这里。
      这里真的很漂亮呢。藤真说,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闪闪发亮的河。我把单车扔到一边,坐下后终于感觉累了,忽然不想说话了。我本以为藤真会说些什么,可他也什么都没说。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藤真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我听到他说“这样压抑着也不是办法,而且很难受”。话音刚落,藤真“呼”的站起来,朝着面前的河大喊大叫起来。我没有太多惊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过多的沉默到最后爆发。
      长谷川说的没错,藤真本来就是个很冷漠的人。但我觉得给一个人定格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人的性格根本不是靠几个词就能定义的。所以我不会说藤真有双重性格。我现在只想看他大吼大叫,说他冷漠也行,没风度也行,说他平时装的温柔文雅也可以,反正他是个自由的人。
      大概是喊累了,不然他会接着喊。他气喘吁吁地坐回原处,歇了一会望向我,又露出了笑脸:谢谢你啦,花形透。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看他一脸疲惫偏偏又笑着外加他的声音,我居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藤真望着我笑完。目光渐渐收敛,就像以前一样犀利而充满光辉,虽然看上去有些严肃了。他说,花形,你真是个可靠的人。

      末了他张开手臂躺在草地上,半开玩笑地说,完啦完啦,没你真不行了,你说我将来怎么办啊……我说我又不会没,你担心什么。
      藤真忽然沉默地望向我,这时候我站起来了,走到一旁去扶起被遗忘的单车。藤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背对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应他刚才的目光,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我和他对视。可我好像本能似地躲开了。
      单车站稳了。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在我和藤真的关系里找到一种平衡。说白了,我和藤真之间的关系就是最亲密的男人的友情,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深深相信着这一点。
      毕竟我知道,无论藤真是不是有这种想法,一旦没有这种平衡了……——我一定会后悔。

      又是数学题和篮球充斥着的一年。三年级的学长们泪流满面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亲爱的学弟们啊……然后和上一届一样,飞往四面八方了。而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小弟弟如今也变成三年级了。篮球馆也多了很多新面孔,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穿着翔阳的绿色站成几排,好奇又惊讶地望着我们。
      我站在一旁,心想原来自己当年是这样啊。这时藤真说着篮球队的事情,内容和上一届队长无二。藤真讲到了关于打败海南当神奈川第一的事情,我发觉我内心居然有种奇怪的力量冲击着身体。我把目光转向其他长谷川高野他们……果然,三年级的所有学生都杀气腾腾,气势之高仿佛要掀开房顶,而一年级的则以难以理解的目光望着我们。
      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不知道失败后应该用怎样的状态迎接下一次挑战,没有拼搏过的人更不能体会一直位居第二是怎样的感受。现在我们的确理解了当年三年级的心情。我知道,面对着一年级的小弟弟们,我就算告诉他们,我们为何如此斗志昂扬的原因,他们也不会理解的。毕竟这要亲身体验,而早晚他们会体验到的。

      藤真喊出我们要做第一的口号,所有人都附和着。一年级的声音虽然响亮,但没有激情。我正想着有没有一个新生能像当年的藤真一样,发自肺腑地说“我们要做第一”。那么那个人必然是众人之中的佼佼者。而天不负所望,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格外的响亮。
      这个少年也不高,也许他和藤真一样,国中年代是个新星。然而我问了几个一年级的,他们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我告诉藤真,这个少年要特别注意一下。末了我加了一句,这个人和你很像。藤真笑了,说你也这么觉得?他把目光转向那个少年,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说,这个少年虽然在国中不突出,但是个天才——是用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外加百分之一的聪慧塑造的天才。

      藤真说这是最后一年了,必须打败海南,不然他会遗憾一生。藤真从开学之后就仔细研究海南的每一位有可能上场的球员,尤其是牧绅一。他陷入了一种收集资料的狂热里,在我看来,藤真如果再偏激点,他一定会向海南派间谍。而其他的队员,包括我,也都不知不觉陷入这样的狂热中。长谷川说,这次是非要打败海南不可了。
      藤真说,一定要打败海南。

      最后一个夏天来了。望着密密麻麻的学校,我不知道翔阳面对的对手将会是谁。时间渐渐地流逝,球队们仿佛是沙子一样,从筛子里落下的落下,留下的留下。最后,湘北,和我们画在了一条线上。
      藤真说湘北这样的球队还不够资格和我们对敌。所有人都认为打败湘北易如反掌,湘北算什么,打败海南是翔阳唯一的目标。
      湘北,被称为大猩猩的队长大吼着“称霸全国”;一个红毛的小鬼傲气十足地在球场上跳来跳去;还有一个黑头发的据说是超级新星的流川……什么的;还有一个个子很矮的,和藤真一样也是控球后卫的人;另外还有长谷川一直叫着要打败他的三井寿。
      海南,一定要打败海南。

      我想对付这样的球队还不在话下,胜利女神的微笑只有在我们和海南对抗时转向另一方,翔阳还从未输给过别的球队!
      藤真在一旁自信地望着我们。看到他的自信,有时候比他的微笑感到更有力量。开始我们打的很轻松,以至于对方乱了阵脚——看来我们必胜了。当我一球一球地进框时,对方红毛的小鬼站在我面前指着我说“我一定要打败你,戴眼镜的!”真是莫名其妙。
      和湘北的比赛,注定我们会赢。我从来不敢想象我们会输给湘北,而且从来没想过我们会输给湘北,输给湘北……
      不。
      怎么可以输给湘北。

      但是我们的确输了。

      那个夏天,仿佛是天空划过一道霹雳,震碎了翔阳的一切,震碎了藤真的一切,我的一切。
      湘北的红毛小鬼随便程度让人望尘莫及,一边叫我“戴眼镜的”,一边不知死活地喊藤真“候补的”,一边疯狂地犯规。就这样一个疯狂的人,活生生地把翔阳拉到了崩溃边缘。还有其他人。
      我看着他们几乎可以称为“问题”的打球方式、行为方式,只感到脊背发凉。
      藤真也被拖到了崩溃边缘。我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藤真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瞪大眼睛无主地望着。记得以前和海南战斗时,即使被海南领先十几分,藤真也会平静地、充满鼓励地说“还有时间”“我们还没有输呢”“再进一球”“慢慢来”的话,然而现在……

      当我们在这场比赛开始前几秒,都一直想着如何打败海南,却被眼前的湘北打败了。我记不清我们有多悲伤,藤真只说了“真的很谢谢你们”。

      真的,没想到输的那么快。

      有人说,藤真的时代结束了。这是真的结束了。有人说,藤真是轻敌了,没想到湘北这么强。还有人说,翔阳好可怜啊,前有海南王者挡路,后有湘北小弟弟夹击。
      别人的评价我不想多说,我只记得藤真很伤心。

      退场后,在休息室,藤真对我们说,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你们先回去吧。花形,你留下。他最后加了一句。
      我知道藤真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几乎是本能的,我走到他身旁,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然后看他失声痛哭起来,全身颤抖。我也只能抱着他不至于他跪在地上。那天我才真正体会到,汗水和泪水的味道原来一样。

      藤真大概是一个月之后,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说,这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罢了,又失败也有成功,我们都应该乐观面对。藤真说是啊,有时候结果并不重要,快乐的是过程。
      藤真本不想去看别的球队比赛,但最后,还是在篮球馆的角落里看到他了。他看上去面无表情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是和以前一样,当藤真冷不丁出现在某处,某处早就有可爱的女孩们等着他了。一个女孩羞答答地伸出手问我能和您握手吗?藤真显然沉浸在球赛和思考中还没反应过来,所以愣了一下。可下一秒,藤真却笑的格外灿烂,潇洒地伸出手:当然可以。
      篮球场的角落又飘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想到翔阳的失败,无论是什么样的失败,总会感到无边的愁闷。藤真也看出我的情绪,他和以前一样,用力拍着我,说着一样的话:
      打起精神来啊。
      我承认我是汲取着藤真的鼓励才不会因失败感到太多痛苦。

      不过这些都是人生的阶段罢了。真的,我们尽力了,我们做的真的不错。海南虽然品尝着胜利的果实已有十几年,他们的快乐时固然的;而我们,翔阳,尝到的并不一定是苦果。
      毕竟我们奋斗过。至少我们还有队友。

      藤真说,我们还有冬季赛,所以我不打算退休,所以,花形透,你愿意和我一起再拼一次吗?
      我说当然乐意。
      藤真伸出双手搭在我肩上,忽然笑的奸诈而且露出充满恶作剧的表情:
      好吧花形透,你这辈子就别想和我绝交了,你这辈子都准备好当我最亲密的朋友吧,我告诉你,你想甩也甩不掉。

      这句话有些出乎意料,藤真这句话让我印象里很多感觉都消失掉了。我觉得这很值得,因为那些感觉并不是真的。
      我想到了男人的友情,打对方一下,说一句请多指教就能成为死党的友情。男人的友情就是很简单,它可以很亲密,也可以疏远,它受努力和情感共同支配。就像我和藤真一样。我愿意和他亲密无间,愿意自己在看不到他的时候着急,也愿意用一些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而且,不仅我和藤真,其他人,长谷川,高野,永野……还有翔阳所有的队员和同学,都是如此。

      我很喜欢藤真,我喜欢藤真维持在一种平衡里。我想起那时和藤真一起在郊区的草地上,我躲开他的目光是正确的选择,我的决定也是无误的。

      没必要期待什么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想。

      在翔阳奋斗了三年,如今也快到尾声了。翔阳的三年,我想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吧。篮球让我们聚集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充满痛苦和快乐,艰辛与成就的一千多天。人的生命里有很多必然,当我们选择了,就会发生必然。
      就像我必然认识了藤真,认识了篮球队;必然与篮球队的同学们一起奋斗。

      藤真对我们说我们将来各奔东西了也不能忘了彼此啊。
      那当然啦!作为队友,对队长的话向来听从,总会用底气十足的语气回答。
      明明是柔软的草地安安静静,几个大男人一声低吼吓的旁边的女生都跑掉了。

      藤真手里又摆弄着巧克力,长谷川说哎呀呀藤真还那么受欢迎,我从来没得到过女生的巧克力呢……
      藤真冷笑着说这就是你的,我扣下了。
      长谷川一脸被雷击到得表情,藤真解释说,可爱的女孩子的好意当然不能拒绝,但是一心想着女孩子还能好好打篮球吗?所以我先留下,到时候分给你们。长谷川听了欲哭无泪。
      高野说难怪了,我这么帅一直接不到女生的巧克力,原来是队长你在使诈啊……
      藤真呵呵地笑起来。

      藤真把它掰成好几块,然后拿起来,把手伸到我们面前,向我们每个人递过来。我们顿时愣住,大叫着藤真你干什么啊。
      藤真莫名地眨眨眼睛说,你们脸红什么啊,我还没有女朋友呢,我万一喜欢上你们怎么办啊……

      于是我们全体僵掉。

      我想到了三年前我们都不知道彼此,三年来我们为了彼此而奋斗,三年后我们还会念着彼此。
      当我想到这些,我就会感谢生命中的必然,因为这种必然是多么美好。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ome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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