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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身世(已修) ...

  •   池不故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条新鲜的五花肉和几个籺。

      五花肉是留着晚上炖着吃的,她们的早饭就只有这几个籺。

      籺是南康州这边的特色吃食,是用糯米粉做的,里面馅料有小豆、椰丝和一丁点叉烧,蒸热了吃,吃起来软糯可口。

      洲渚刚穿来的第二天便吃了两个还没蒸软的籺,然后因为消化不良,拉了回肚子,还被池不故拧着眉头说她的肠胃太娇气。

      这次,她看到籺,神色纠结犹豫。

      寡言的池不故难得起了解释的心思,道:“你上回吃的是隔夜的,而且也没蒸软;这些是现做和现蒸的,趁热吃吧!”

      她分给洲渚三个,自己只吃一个。

      洲渚已经饿极,便是吃完要拉肚子她也认了。只是没想到,热乎的籺真的美味程度直线飙升!

      她一边吃,一边将刚才杜嘉娘来过的事告诉了当事人。

      池不故咬籺的动作一顿,清眸微暗,问道:“她没问你的来历?”

      “问了,我说我是来寻亲的。”

      池不故向来从容淡泊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她目光略带赞赏地道:“你还是有两分急智的。”

      洲渚不禁挺直了腰背,骄傲地接纳了所有的夸奖:“那必须的,我可是是个学霸!”

      她偶尔会蹦出一些池不故听不懂的词汇,一开始池不故还试图去琢磨分析其意,后来发现这些词汇完全没有价值,就像废纸篓里的一团废纸。

      于是池不故再听到这类词汇就自动过滤掉了。

      “快点吃吧,吃完了给你认尸。”

      洲渚一愣:“啊?认什么尸?”

      “你既然把话说出口了,那自然要圆谎,所幸这里很多无名尸,我给你找一个让你的谎言不那么容易被拆穿的尸体,你自己再动动脑子,将你的来历圆得合乎常理一些。”

      池不故说得漫不经心,听在洲渚的耳中却有着别样的温暖。

      收留浮客也是要受惩罚的,当初虽是她以还债为借口赖在了这里,池不故却不曾为保全自身而将她赶走。

      得以在此居留已经算是幸运,没想到池不故愿意为她这个陌生人做到这一步。

      “池不故,谢谢你!”洲渚的眼睛明亮动人,好似装下了整个早春。

      被她清澈的眸光晃了眼,池不故神色别扭:“谢我什么?”

      “谢你无条件地帮助我呀!”

      正常逻辑下,一个人只要存在于这世间,必然有其活动过的痕迹。所以,池不故根本就没必要替她找尸体来圆谎,

      池不故肯帮她,说明要么是池不故相信了她当初那套仙女下凡的说辞,要么是池不故认为她不愿意再跟过去的生活有任何牵扯,想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池不故隐藏在冷峻疏离的面容之下,那悄然释放的善意。

      “只是不希望你连累我。”池不故别过脸去,绷着脸,似乎不太想承认自己的善心。

      洲渚粲然,将这样的善意收藏,好奇地问:“那个杜嘉娘是什么人呀?”

      池不故很少在人后讨论别人,但是为了让洲渚往后少露些破绽,她解释道:“杜嘉娘祖上是从闽地迁徙来的,祖上曾当过官……她嫁给了海康县本土的黎人家族吴氏子弟吴清。对了,吴清的从兄是新福乡的耆长——”

      发现洲渚似乎不理解“耆长”的意思,她顿了下,继续道:“耆长的职责是负责缉拿乡里盗贼、调解乡亲矛盾、盘问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你往后若是遇到了耆长,能躲则躲吧!”

      洲渚寻思,这不就是村委会治安巡逻队大队长?!那确实该躲着点。

      池不故不愿说杜嘉娘来找她的目的,洲渚便没有多问。

      她瞄了眼池不故,果然和前几天出门回来后一样狼狈——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变得凌乱,有几缕发丝垂落,为她平添了几分不羁。衣服沾了尘土,后背被汗水浸湿,还没干透。

      如清泉般清冽濯秀的眸光睇了过来,洲渚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池不故的视线,仿佛有清泉涌入心间,那一刹,毛孔舒张心头微微发凉,却并不刺冷。

      洲渚急忙撇开视线,问:“你是打劫去了吗,怎么灰扑扑的?”

      池不故眼梢微扬,眼神似笑非笑,别有深意,道:“打劫没有,打人却是有的。”

      洲渚身子往后仰,一脸警惕:“什么意思,吓唬我吗?”

      “我瞧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竟也会受我的威胁?”

      洲渚轻拍胸口:“人家这么柔弱,当然会怕怕的啦!”

      池不故神色复杂:“单手提起两桶水的那种‘柔弱’吗?”

      “哎呀,人家可是连瓶盖都是拧不开的呢!”

      池不故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神情看着洲渚:“你这不是柔弱,你是娇气。”

      接触了几日,她发现洲渚特别娇气,头一回吃籺就嫌弃它不好吃,饭菜的油盐放得少也要叨两句,嫌弃漏泽园的茅厕太恶心不肯去,还非得用纸来擦屁股……得亏漏泽园里有纸钱。

      她已经确信洲渚出身富贵人家,是个富家千金了。

      ……

      吃完饭,池不故到正屋翻出记录了所有埋葬在漏泽园的尸体信息的名簿,翻看到底哪具尸体能够给洲渚伪造身份来历之用。

      漏泽园从设立至今,所埋葬的无名尸已超过五百具,但是从年纪和安葬的时间上来说,能用来大做文章的只有三十余具。

      而洲渚又提过要找的人是她的兄长,便只剩十余具无名尸可供选择。

      池不故心里有了章程,抬头准备喊洲渚,却发现这人在门外徘徊,迟迟不肯进来。

      池不故问:“怎么不进来?”

      洲渚脖子伸了伸,目光对上屋内的纸人,只觉得被它们直勾勾地盯着,浑身不自在:“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池不故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她心底的那点隐秘的小弱点。

      其实在安排洲渚住进柴房之前,这娇气的富家千金嫌弃柴房条件太差,看中了有瓦顶的正屋。结果甫一开门,便看到了屋内那一摞摞纸钱,和几个制作粗糙,但目光渗人的纸人,顿时吓得退了出来,还温柔乖顺地将门重新关上。

      打那之后,洲渚就再也不肯靠近正屋半步了。

      池不故本没必要迁就她,但看她在这屋时的精神状态不如平日那般鲜妍明媚,心中一软,最终转移到了她新搬过去的西舍——之前她一直住东舍,可东舍已经被洲渚砸成了废墟,只能住到别处去。

      她嘴上批评道:“你若想继续在这儿生活,早晚要适应。”

      洲渚左耳进右耳出,叫她跟纸人共处是不可能的。

      池不故摊开名簿,随手指了一人,“此无名氏是三年前死在路边,被人抬过来的,没人认识他。他死时应该刚及弱冠,身高七尺,面上有须,手背有一道伤疤,像是曾经刺过字,但是为了毁掉这些刺字而用刀划伤手背造成的疤痕,我推断他要么是被充军的犯人,要么是逃兵。你可以假装是此人的妹妹。”

      洲渚道:“他的逃兵特征如此明显,我自认是他妹妹,很容易被拆穿身份的。”

      池不故点点头,看样子,洲渚还是有点脑子的。

      池不故又陆续提了几人,但身份来历容易埋雷,都被洲渚给否了。

      若是一般人,这时候难免会满腹牢骚,池不故却依旧气定神闲。

      她处事淡然,点了点名簿一角:“此人死的时候二十岁,五年前被人在海边发现,当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有可能出身富户。据当时给他验尸的仵作推断,他应该是船只在附近海上航行失事淹死的。能在海上航行,而失事后又没有引起官府注意的只有商船。但他的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过所,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来寻找过他。”

      洲渚如此娇气,让她装穷苦人家出身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此无名尸最适合被用来做身份伪造文章。

      洲渚按下忐忑的心绪,语气中透着一丝雀跃:“就他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洲岛了!”

      她接受得太快,池不故怀疑她真有一个兄弟叫洲岛,而且兄妹俩的关系看起来不怎么融洽。

      掌握了无名尸的所有特征和信息后,接下来便是为自己捏造一个相对合理的身份。

      洲渚自诩看过的电视剧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部,她信手拈来:“我们是汴梁人,家里是做香料买卖的,曾辉煌了一段时间。只可惜父母早亡,只剩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五年前,兄长接手了家里的香料买卖,亲自乘船出海南下南洋诸国,但不幸失踪。族人欺我孤苦无助,侵占了我家的财产,因担心我去告发他们,使计将我骗出门,给关进了出海的商船上,想将我卖到南洋。

      “商船停靠在占城港湾时,我趁人不备跳进海里,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没有再追寻我的踪迹,而我因跳进海里被岩石砸到了脑袋,所以失忆了。

      “失忆期间,我在占城艰苦求生三载,机缘巧合下受伤,终于恢复了记忆!我在占城打听到兄长的商船压根就没到过那里,为了追查他的踪迹,我坐上了回国的商船,途径附近海域时却不幸遇到风浪……船翻了,而我侥幸被冲上岸,得以活下来。”

      集齐了家破人亡、落魄千金、被拐卖、跳海失忆等要素,主打的就是一个狗血。

      池不故:“……”
      这故事里的人还挺倒霉的。

      她道:“有个漏洞。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吃过三年苦的样子。”

      洲渚又道:“‘我’毕竟出身香料世家,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可以在占城做香料买卖发家致富呀!”

      洲渚的母亲是国内某知名香水品牌的CEO,她自幼耳濡目染,知道了许多香料香精领域的相关历史与发展秘闻。
      正因如此,在捏造身份时,她下意识就选择了香料这一行作为依托。

      “可你不是失忆了吗?”

      “失忆是记不起自己的身份来历,又没有丢掉学问,而且可以说我看到香料,便自动记起了关于香料的知识!”

      池不故:行吧,反正越离谱的说辞越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与此同时,距离漏泽园七里开外的东村。

      杜嘉娘匆匆回到家,还没坐下,就先给自己倒了碗温热的开水,一口干完,才舒坦地坐在板凳上。

      一个中年男人跟着她进屋来,在她旁边坐下,待她喝完了水,才问:“事情办成了吗?”

      杜嘉娘瞅了眼枕边人,嗤了声,道:“去得不巧,她不在。”

      吴清吧嗒了下嘴,道:“那就算了,附近能建房子的空地多,再择一处就是。”

      杜嘉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空地多,风水宝地可不多!再说,那夏馆是个现成的宅子,我们收拾一下就能搬进去住,做什么要另花那么多钱去新建房子?”

      他们提到的“夏馆”是前南康州录事参军夏某,在东村一里外的新湖旁边所修建的庭院。

      后夏参军得到起复回京述职,他便将夏馆捐给了附近的白衣庵。

      池不故随其父到这儿时,从白衣庵那儿买下了它。

      可池父一朝身死,盐场主事黄长生便纠集了一群泼皮无赖跑到夏馆,驱逐池不故,并说当初夏参军在此建房子的地是官家的地,他所建造的房屋也理应为官舍。

      池不故势弱,被迫搬离夏馆。后得到天宁寺的慧平大师出面相助,让她来打理漏泽园,她才算是又有了一个落脚之处。

      虽说那黄长生逼走了池不故,自己却没能住进去,因此那夏馆一直空置着。

      近来吴家在闹分家。吴清是次子,上有兄长,下有弟,而他又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家,长子已有几个孩子,今年次子也新得一个儿子。

      家里添丁本是好事,可吴清之父尚在人世,没有分家,于是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便挤在一起住。

      吴清的儿女和儿媳多有不满,于是便提出了分家。

      吴父同意了,他将祖宅留给长子,让长子养老,其余儿子都得搬出去,另外择地起新房。

      吴清和杜嘉娘便看中了空置着的夏馆。

      夏馆的房屋地契好歹还捏在池不故的手中,杜嘉娘想买夏馆,自然是要跟她谈的。

      至于买下夏馆会不会得罪黄长生,杜嘉娘和吴清不怎么担忧——那黄长生虽有县尉大舅子撑腰,可他们吴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儿生活,有的是族人替他们撑腰!

      只可惜,她之前就找过池不故了,但池不故那时候没有同意。

      买夏馆的事还未有着落,杜嘉娘突然拍了拍吴清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哎,我同你说,我这次去漏泽园另有收获!”

      吴清被她吓了一跳:“什么收获?”

      “我遇到了一个来寻亲的小娘子,她那至亲八成已经死了,她孑然一身,好不可怜!”

      吴清皱眉,别人可怜,她却表现得这么高兴,未免有些幸灾乐祸了。

      杜嘉娘剜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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