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曙光》田心眷雨

5、第一百零三天

　　少女昏迷了一天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她蜷缩在一起，神色安恬，容貌美丽，看起来像一个睡美人。

　　苏巫绕着床不断踱步，内心很是纠结：“不应该啊……内伤外伤都治好了，异能能量也消失不见，这孩子为什么还不醒？”

　　又转了两圈，苏巫蓦然转头，看着少女的额头，皱起了眉，她走到少女旁边，手心抚上少女的额头，闭眼，动用了精神异能。

　　医学上判定一个人死亡的标准是脑死亡，说明人的意识存在于脑域，也是人类最重要的地方。超能者的异能能量存在于道医所说的奇经八脉，动用异能需要精神力的控制，精神力就是超能者精神意识，存在于脑部的一枚晶石中，超能者称它为异晶。精神力越强大，对异能的控制就越多越精密。

　　异能的突破其实也是精神力的突破。而且一但精神力消失，超能者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意识。有些超能者在绝望之下，会自己将异晶碎掉。这种情况的超能者，看起来还活着，有生命体征，但是精神已经死了，是醒不过来的。

　　苏巫怀疑，少女可能碎掉了异晶。所以苏巫用精神异能，打算“看看”少女的异晶还在不在。

　　害怕伤害到少女，苏巫用的精神异能非常的小，只有细细的一缕，小心翼翼地探入少女的脑部，穿透大脑皮层，在完整的脑组织中找到了一些灰色的碎片。

　　碎片。

　　苏巫收回了精神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冥爷一直守在旁边，只要一有情况就会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苏巫，此刻见她安然无恙地睁开了眼睛，表情却有些沉重，不由问道：“怎么样？”

　　“异晶碎掉了，”苏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伤感，“不过还好，没有碎的找不见，还有一些碎片。”

　　“别伤心……”察觉到苏巫情绪不对，冥爷跳上了她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她，“她的异晶能修复吗？”

　　苏巫揉了一把冥爷的脑袋，在他的耳尖摸索片刻，轻轻地捏了捏。

　　冥爷瞬间炸毛，他偏头躲开那只作恶的手，跳下苏巫的肩膀，略带嗔怒地看着她，低沉的嗓音有些变味：“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动我的耳朵！你怎么就是不听？！”

　　耳朵是冥爷最敏感的部位，平时连碰都不会让人碰。

　　苏巫看冥爷恼羞成怒，笑得非常的欠揍：“因为我想看冥爷害羞的样子呀~”

　　“变态！”冥爷咬牙骂了一句。

　　苏巫笑得更猖狂了。

　　见苏巫的猖狂有愈演愈烈之势，冥爷虽然本意是想看到她这样，此刻也赶紧让她刹住：“好了！别笑了！这个女孩子到底还有没有救？你别让人家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死生未卜行不行？”

　　“行！当然行！”苏巫弯腰又揉了一把冥爷的头，在他伸爪子挠她之前收回了手，看向床上的少女，收敛了自己的笑意。

　　“我可以用我的精神异能将碎片拼合起来，但是治标不治本，她虽然能醒过来，但是如果她不愿意活着，不愿意让碎片合为一体，异晶还是会再次碎开，那时我也不会再……”苏巫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但异常只持续了半秒，苏巫就恢复了正常，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坐到少女旁边，手心覆盖上少女的额头。几缕精神异能钻入少女的脑内，拖拽着那些灰色的碎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碎片绑在一起。

　　为了不伤及少女的大脑，这一切都进行地极为缓慢，对苏巫也是一种挑战。

　　好在碎片被绑在一起后，碎片与碎片接触的地方有粘连的趋势，局势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等各个碎片都粘连在一起之后，苏巫撤出了自己的精神异能。

　　“如何？”

　　苏巫睁眼的那一刹那，眼底有白色的光芒闪过，快得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

　　她笑着说：“她还想活。”

　　冥爷跳到了窗台上，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眯起了眼睛：“这是最好。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过一阵子她就能醒过来……你有什么打算？”

　　苏巫收回了手，揉了揉眉心：“我是木系和精神系的中级超能者，你和橘子是进化兽，你的异能是光，至于黑子，就让它继续睡着吧。”

　　冥爷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你倒是想的周全。”

　　苏巫没答话，凝视着少女安恬的面庞。半晌，她站了起来，对冥爷道：“你在这里看着，她醒了叫我。”

　　“好。”冥爷应了一声。

　　苏巫有些疲惫，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了床边，开始打坐恢复异能。

　　刚刚帮助少女修复异晶，看起来没有废多少劲，其实消耗了苏巫大半的异能，她需要先恢复异能，以免遇到意外情况。

　　这一打坐就到了下午五点左右，是冥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告诉她那个少女醒了，苏巫才从修炼中清醒过来。

　　苏巫来到少女的房间，一进去就看见少女坐在床边，和窗户上的冥爷大眼瞪小眼。少女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盈盈地满是惊讶：“恩人！这只猫会说话！”

　　“恩人？”听到少女对她的称呼，苏巫愣了一下。

　　“对呀！”少女跳下床，跑到苏巫的面前，非常自来熟地挽起了苏巫的胳膊，“它告诉我说，是恩人救了我的命。”

　　苏巫不大习惯这种亲密接触，心里有点不舒服，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少女手中抽出来，道：“是我救得你，你……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异晶碎掉了，即使是修复之后，也会有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苏巫需要确定一下少女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

　　少女歪头，似乎是有些想不起来，过了好一阵才道：“我？……我叫许倩羽……恩人你叫什么？”

　　“我是苏巫。”苏巫回答。

　　看样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最重要的记忆应该没有缺失，但是还需要慎重，“你还记得些什么吗？除了名字，还有年龄，父母，经历……还有你在昏迷之前的记忆。你有没有忘了什么的感觉？”

　　许倩羽轻轻地皱眉，那张看起来温柔可人的脸庞满是困惑，半晌才说道：“我今年二十，是花荀大学的学生，我父母在末世之后去世了……我好像没有忘记过什么。不过有点很不舒服，就是我好像……只有记忆？”

　　“只有记忆？”许倩羽的年龄让苏巫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生竟然和她差不多大，但是最后那一句让苏巫疑惑了，“什么叫只有记忆？”

　　许倩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纠结了好半天：“就是……我记得我的父母、老师和朋友，记得和他们的点点滴滴，但是没有一点情绪在里面……好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人生像是一场电影，我是观众，没有喜怒哀乐。直到醒来的那一刹那才忽然有了情绪。会惊讶，会开心，会疑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苏巫听着许倩羽的描述，惊了一惊。看样子许倩羽的情况比她所遇到的要奇怪，记忆没有缺失，反而失去了记忆中的情感。

　　换而言之，现在的许倩羽有常识，有经历，有记忆，但是在情感方面是一张白纸，她所拥有的真实，从她醒来的那一刻，才开始。

　　也不知道在末世，她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苏巫自己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这个事情抛诸脑后，冲着许倩羽笑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我现在必须给你一个选择。你现在伤已经好了，记忆没有丢失，异能也一定还在，我可以给你一些物资……你是打算暂住这里，还是离开？”

　　许倩羽的容貌尚佳，眉眼如画，一笔一触皆是温柔，一眼看去心都要平和下来，是不可多得的温柔美人。然而在苏巫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未变，眼神却是一沉，瞳孔颜色似乎深了几分。

　　“姐姐……”许倩羽低低地唤了一声，苏巫被这两个字砸得心神巨颤，一句“不准这么叫我”的怒吼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她自制力极佳，话语滚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许倩羽抬头望着她，神色满是受伤：“你要让我走吗？”

　　苏巫被她刚刚的“姐姐”二字唤的如鲠在喉，神色也不大好看，咬了咬牙才稳住了自己的声音：“我这里不留人。”

　　冥爷，橘子，黑子，都不是人。甚至是她，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是人。

　　许倩羽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我其实也不算人。”

　　“……”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自然地说自己不是人，真是让苏巫大开眼界。

　　苏巫还没说话，许倩羽忽然低下了头。本来她就比苏巫矮上那么一点，这一低头，苏巫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平静轻柔的声音：“抱歉，让你烦恼了……你的那个选择，我选后者。”

　　许倩羽选择了离开。

　　苏巫心中一松，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她道：“隔壁的605放着一些物资，你拿走吧。祝你好运。”

　　许倩羽点了点头，抬起脸轻轻一笑：“苏姐姐，其实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那一瞬间，许倩羽明明还是和刚刚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气质，苏巫却忽然感觉她和自己在某一点上相通了——苏巫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一下许倩羽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似乎是一位从小被保护地很好的少女，没有见识过现实的残忍和人性的黑暗。但这是不可能的。末世已经到来一百多天，能在末世独自存活下来的，绝对不是良善之辈，也绝对不会有这么纯洁的眼神。

　　虽然她以前的感情消失了，但是记忆深处所存在的黑暗是不可磨灭的——苏巫忽然知道了那种相通的感觉是什么了，她说自己“其实也不算人”或许不是玩笑，她们很有可能是一类。

　　但是，即使她们是一类，她也绝对不会留下她。

　　“后悔有期，苏姐姐。”许倩羽背着一个装满了物资的包裹，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精美洋装的洋娃娃。她站在酒店的大门口，苏巫将荆棘开了一个仅容一人过的口子，专门给许倩羽留的。她再往前一步，就能走出苏巫催生的荆棘，踏入外面的残忍世界。

　　苏巫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许倩羽还是一脸的温柔，连眼神都是温柔的。她似乎就是“温柔”这两个字，而她的这份温柔似乎可以包纳所有的恶意。

　　“再见。”她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出了荆棘，走了有十几米，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苏巫的方向。荆棘之门还没有关闭，苏巫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离开的身影。

　　许倩羽眼睛眨了眨，嘴角绽开一抹笑容，轻轻的、柔柔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苏巫眼神极好，她看到了许倩羽的笑容，同时，她也看见许倩羽怀里那个精致的洋娃娃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根本不像塑料或者玻璃做的。

　　苏巫眼睛微微一眯，却见那洋娃娃眨了眨眼，眼珠轻轻一转，看向了许倩羽的身后。

　　许倩羽转身的一刹那，一只啃噬者从角落里出来，扑向了许倩羽。

　　许倩羽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个洋娃娃，看起来手无寸铁。啃噬者也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啃噬者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许倩羽怀里的洋娃娃动了。

　　洋娃娃冲出许倩羽的怀抱，朝啃噬者张开手，一把抓住啃噬者的头皮，然后手掌一合，啃噬者的头骨被它抓了下来，鲜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顺着啃噬者的脖子流到啃噬者穿着的衣服里。

　　“噗通。”

　　许倩羽退后几步，躲开了啃噬者倒下的尸体。洋娃娃丢开手上的头骨，从衣服上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将手帕合好又放了回去，这才一步一步走回许倩羽的身边，扯了扯许倩羽的衣服，示意自己要抱抱。

　　许倩羽抱起洋娃娃，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巫，见她还在那里，许倩羽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绕开啃噬者的尸体，走了。

　　许倩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逐渐暗下去的城市里，苏巫直到看不见她了，才合上荆棘门，转身上了楼。

　　那个异能……

　　很特别。

　　冥爷跳上她的肩膀，蹭了蹭苏巫的脸颊，道：“那个许倩羽不对劲。”

　　苏巫摸了摸冥爷毛茸茸的脑袋，手中一点光球照亮了房间。

　　橘子守在门口，非常的尽职尽责，但是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苏巫弯了弯眉眼，道：“我也感觉到了，她和我应该是一类。不过，她更危险一点。”

　　就比如说刚刚那只啃噬者，就是她故意的。

　　冥爷疑惑道：“比你危险？”

　　“嗯……我是说她的情况，不是实力，论起实力，她比我差很多，不过是个中级超能者。”

　　冥爷眼角一抽：“‘不过’是个中级超能者？你就遇到过一个中级超能者，这才是第二个，还‘不过’？”

　　苏巫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冥爷赶紧跳了下来，威胁似得冲她挥舞几下爪子，然而苏巫理都不理他。

　　“哼！”

　　冥爷一副“不和你计较”的模样，跳到了床上，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睡下。

　　苏巫洗完澡出来，看见睡在床中央的冥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好在床大，苏巫还是能睡得下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