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野渡》祁语晨音

8、清野渡[八]

　　于我而言，陆沉渊的故事实在算不得多么引人入胜，但我听到这里，那诓人的调调却越听越觉着不对劲。我心有防备自没有细问，却是思忖良久才恍然想起这念头的起承转合。然而当脑海中冒出师父那张颇有些玩世不恭的脸时，脸上到底还是控制不住有些抽搐。
　　呵，这不就是他那行骗四方的诓人调调么？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然我依稀记得他当年就是这么诓我的：“你若当真想要报答他么，不如做我的徒弟。丫头，你也应当看得出来，那个人的本事可不一般。这世上能令他当回事的没几个，你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又凭什么入得他的眼？古来万事万物皆说一个缘法，也算今日你我有缘，大叔我呢恰是个热心肠，最瞧不得小姑娘吃苦受难。我瞧你根骨尚佳，好心收你为徒，你若是愿意跟我走，日后便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知道么？”
　　我那时年少不知事，稀里糊涂的就知道了，等到上了贼船才恍然发觉他的那张嘴，那叫一个骗人骗鬼万事由心。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拜师这么多年，至今是一点得偿所愿的苗头都没见着。
　　原想着世间能被这么诓的总不能只我一个，可实在没成想这么多年后，这番话经由陆沉渊之口说出来时，切身之感居然是如此的……微妙……
　　许是我面上神色确实有些异状，陆沉渊停下来看我一眼，他没说话，似是而非地眯眼。
　　我背上皮子猛地一紧，下意识便别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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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沉渊与我到底还是不同，大约那些尔虞我诈的心机暗算于他而言实在司空见惯，他甫一听便听出了那姑娘话里的不对劲。
　　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缓缓道：“话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吗？”
　　姑娘抬眸，她看着他的时候其实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到那一刻他却仿佛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迷茫：“什么？”
　　他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尔后盯住她的眼睛，微微叹着气反问：“老实说，即使我不答应，你最后也还是会送我离开的吧？”
　　那姑娘眉心一跳，仿佛下意识般一眯眼。
　　“小屁孩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她嫌弃道。
　　陆沉渊觉得她被拆穿的样子实在不算多见，他大了胆子，缓步跺到她面前：“据我所知，寻常尸族皆避世而居，对其余各族多是抱有敌意的。我一直很奇怪，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性子分明不够热情，但那时却是你主动接近我的。即使对我没有多少恶意，但我不觉得这般性情的你会自愿来帮助我这样一个人族。所以我猜，我是你的任务。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当也是他们某个计划中的一环。你背后的那个人一开始没有选择杀掉我，又拐了这么多的弯来保证我的安全，那至少不会希望我就这样死去的，是吧？”
　　“所以……”
　　他仰头，笑意深深道：“你这样趁人之危，想诓我给你当小跟班，是因为太寂寞了吗？”
　　“小胖子，你长大了一定不讨姑娘喜欢！”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
　　姑娘看着倒没多少难堪，撇撇嘴两手一摊，面色如常地吓唬他说：“好吧，我承认我收到的任务的确是将你活着送出去。不过你既然能说出这些话，应当也知道我们行尸一族向来不大喜欢活人，所以不管你最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只要送出去的时候还留着一口气，我便算完成任务了。你看，我连药箱都带过来了，千年灵芝万年老山参，全是吊命的药，保你苟延残喘大半年都死不了。”
　　“……”陆沉渊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
　　那姑娘大约吃了亏，仿佛还嫌不够般，装腔作势地将药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翻给他看，直看得他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末了他别开脸，终于忍辱负重地点了头。
　　她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令他实在捏不准，毕竟拿小命来赌她一句玩笑实在不值当，但他想这亏记着，总有一天是要讨回来的。
　　她揉揉他的脑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小胖子，我瞧你足够聪明，但到底阅历尚浅，要学的东西可还多着呢，所以现在……”
　　她顿了顿，舔舔虎牙给他勾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笑：“现在，先叫声好姐姐来听听。”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陆沉渊一怔，末了抽搐着嘴角重重哼了声，转身便将她扔下了。
　　那姑娘装腔作势地在他身后喊：“小胖子，是你自己说要报答我的～言而无信～是要被世人笑话的～～”
　　“……”他一、点都不想再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