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鸢》霖月亮

7、纠葛

　　于是她轻飘飘地望了宋冉一眼，夹了一筷醋溜土豆丝予她碗中，皮笑肉不笑道：“那也总比其貌不扬的土豆精好些，吐口气也是酸溜溜地讨人嫌。”

　　宋冉知她是在骂自己，震惊她今日还嘴之余，便是沉不住气地将筷子一扔，站起身便指着宋祁鸢大骂道：“你当真是不知羞耻！”

　　听闻这边动静，宋毅厉声问道：“宋冉！食不言，寝不语！为父是怎样教你的。”

　　“哎呀老爷，消消气，消消气，宋冉她不会无缘无故便这般失礼的”，三姨娘见状忙起身安抚宋毅，又朝宋冉使了眼色。

　　宋冉便忙向两人告状道：“阿爹、阿娘，都是这宋祁鸢，她竟骂我是土豆精！”

　　屋中众人闻言便哄堂大笑，甚有人议论道：“她说得也没错啊。”

　　只是还未等宋祁鸢起身辩言，微生澈便已起身行过礼，向宋毅道：“禀将军，属下听到是这位小姐先行出言不逊。”

　　石邪挡在宋祁鸢身前，也出声为她辩解：“禀将军，我也听得真切，是四小姐先莫名谩骂嫡小姐。”

　　宋毅见自己的两位门生均这样说，便也作罢。

　　他也无心情去管教这些小事，除了宋辰，旁的女儿，在他眼中都是相同，不过是用来寻个好夫家，为他与宋辰仕途铺路。

　　但宋冉今日在饭桌之上大喊大叫，倒是未有将他放在眼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他便厉声训斥道：“宋冉你当真是目无长幼！出言不逊！便罚你今晚不许食晚饭，将女戒、家训抄写二十遍！”

　　“阿爹！我......”

　　宋冉还要争辩，却被三姨娘急忙出言拦下，忙催促她道：“还不快与你父亲道歉！”

　　“是，阿爹，女儿错了，还请阿爹原谅......”

　　抽抽搭搭说完，她便委屈跑出屋去，哭声大到快要将屋顶掀去。

　　待重归平静，宋祁鸢余光中瞧见微生澈看了她一眼，她便忙低下头去，心中却觉微生澈与前世略有不同。

　　似是多了几分温情味。

　　饭后宋祁鸢逃似的便喊花衣同回院中，甚未来得及与石邪作别。

　　微生澈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心头却是莫名一紧，他总觉在她面前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情绪不再自控，哪怕只是瞥见她一颦一笑，也能牵动他心弦。

　　在她身上，他能寻得一众奇异的熟悉感，却又虚无缥缈，牵不住、抓不牢。

　　石邪见他一直盯着宋祁鸢的背影，呆愣在原地，便行至他身前，挡住他视线，没好气道：“走了，还看。”

　　“你算她何人？我便喜欢看，你又能如何”微生澈挪步从他身旁走过，故意用肩膀撞开他至一旁。

　　石邪将脚边石子狠狠踢起，瞄准他脑后，骂道：“竖子！训练场上见！”

　　闻言，微生澈未有做声，只抬手轻松将那石子用两指钳住，继而丢向一旁。

　　——

　　小澄阳王来药馆与宋祁鸢要人。

　　“这附近开了个新茶楼，售卖漠北独有的参茶，本王要带花衣去品尝一番”，小澄阳王刚刚迈进药馆中，便目光直冲花衣而去，目标明确地往她身边蹭。

　　看着花衣红透的小脸，扯着小澄阳王锢在她腕上的手，宋祁鸢抿唇压下唇边笑意，将“般配”二字生生咽回喉中，才强装出正色应道：“好，花衣便托付给您了。”

　　“嗯，本王今晚会亲自护送她回府，嫡小姐到时歇业自行离去便是，不必等她了”，小澄阳王牵着花衣，临走前还向宋祁鸢交代一番。

　　“好，祝二位玩得愉快，还请小澄阳王照看好花衣”，宋祁鸢起身送客，心中明了小澄阳王这是怕花衣记挂她，未到尽兴便弃他而去，这才这般向她言说。

　　“小姐，您若是有事，定要找人寻奴来帮忙，莫要一人......唔唔唔！”

　　花衣在药馆门前迟迟不肯离去，还想叮嘱她几句，小澄阳王却一听有事可喊花衣回来，便抬手堵在她唇上，将她半抱着拉出药馆中。

　　临上马车前，宋祁鸢还听到两人孩子气的吵嘴——

　　“今日你只得陪本王一人！不许再想旁人！”

　　“你怎这样霸道！那可是我家小姐！”

　　宋祁鸢无奈摇了摇头，嘴边笑意却怎也止不住。

　　药馆中坐着的病患见她在门前看戏，迟迟不归，只能出声将她喊回：“大夫，我这病可是得吃中药调理？”

　　“啊？啊！抱歉抱歉”，宋祁鸢这才想起馆中有病患还未有开药方，忙小跑回馆中，温声道：“我这便给您开药方。”

　　宋祁鸢见他虽一身布衣，但干净整洁，须发花白但脉象平稳有力，不过因天寒受凉，身体并无大碍。

　　想他一老人也是不易，便关心问道：“您可是在这附近住着？”

　　“是啊，大夫。”

　　“我瞧您年纪也不小了，给您开这药方也不过是调理一番，一共三服药，分早中晚三次，共三天”，宋祁鸢怕老人记性会稍差些，便特意将用药时间和剂量誊写在纸上，一同交付给他，“这药我便不收您钱了，您多注意身体。”

　　“这怎能行！”老人忙将她递来的药包推回，将身上布袋掏出，见其上缝缝补补许多补丁，找了许久也不过几枚铜钱的模样，“大夫，您先收下这些，不够的话，便等我那儿子回来，我再与他要些，补还给您。”

　　“不用了，这三服药也无须几两铜钱，您拿走便是，不必客气”，宋祁鸢弯唇笑道。

　　“这......这可真是谢谢您了，您可真是个大善人！”

　　“无事无事，路上还有些湿滑，您回去时可要小心”，她将老人搀扶出药馆，细心叮嘱。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宋祁鸢笑着摆摆手，见老人走远，她转身要回药馆，却迎面撞上一处坚硬物什。

　　她一惊，向后退步想要抬头探看，却忘记自己身后便是门槛。

　　如此脚下便是一绊，“啊！”她下意识闭上双眼，双手胡乱向前，想要抓住何物稳住脚步。

　　却抓住一个温热物什。

　　那物什还会自行发力，将她拉回，随即她被暖意扑了满怀。

　　微生澈？！

　　鼻尖沁上熟悉香气，如噩梦般使得她瞬间清醒。

　　她想要逃离，腰身却被强有力的臂膀揽住，未得挣脱。

　　宋祁鸢推着他胸膛，挣扎喊道：“放开我！”

　　“是，小姐”，微生澈便应声放开手。

　　却因他贴得紧，她踮着脚尖靠在门槛上，待他松开手，便脚下不稳，又要向后仰去。

　　她无奈只得再伸手抓上他衣襟。

　　“这可是您自己要扶我”，微生澈嘴角勾起坏笑，手臂又顺势揽上她腰身。

　　“你......你且向后退几步”，她无话反驳，只得令他先将落脚地方留出。

　　微生澈顺从向后，见她站稳后便移开手臂。

　　随即，宋祁鸢便急忙转身回到药馆，手中死死攥住戥秤，一脸警惕望向他。

　　“你怎知我药馆在此处？”

　　微生澈不作应答，见她似是要时刻准备与他搏命的紧张模样，不禁好笑问她：“小姐，怕我？”

　　又故意上前几步，果见她向后退避。

　　“我怎会怕你”，她冷哼一声，嘴硬否认，却被紧张吞咽的喉咙出卖。

　　他虽不知她不过见他一面，怎会对他有如此警戒之心，却觉她这副瞪圆眼睛便想惊骇旁人的模样，像极了炸毛的小奶猫。

　　“喵喵”叫着来胁迫对手，却不自觉蜷缩后退。

　　倒是惹人想要逗弄一番，令她不得已屈服乖顺。

　　“那便好”，微生澈扬了扬眉，背手而立，将药馆打量过后，勾唇问道：“小姐那日怎不救我？”

　　“你说哪日？我可从未见过你”，她不曾想他竟翻起旧账，只得装傻充楞。

　　“哦？”他微微歪头，嘴角弧度愈大，微眸向她，“撒谎。”

　　宋祁鸢不敢与他对视，偏开眼神，佯装整理纸上药材，顿了顿道：“......未有。”

　　“小姐在外创办药馆一事，可是与将军说过？”微生澈迈步向她身前，俯身盯向她，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你莫要在我阿爹面前胡言乱语！”

　　微生澈见她当真被激怒，也见好便收，放缓了语气，问她：“那小姐与我说，那日为何见死不救。”

　　“因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宋祁鸢蹙眉，心中已是不耐，一字一顿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恨他。”

　　他闻言一愣，心口那处像是被重物碾碎般抽痛，一时无言。

　　“你可还有事？”

　　宋祁鸢不想再与他纠缠，便要送客，药馆门旁却突然传出声响，似是刀剑在地上摩挲划过的声音。

　　“这药馆的老板呢？！快给老子出来！”

　　粗劣男声传来，宋祁鸢望向门外，见领头那人一脸横肉，手中刀立在身旁，向地上吐了个枣核，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

　　一众行人闻声而来，好奇围在药馆前看戏。

　　她蹙着眉头，拿起戥秤便要前往，却被微生澈拦下，“就在屋中，莫要动。”

　　将她安顿好，他只身迈步向前，抱臂立在药馆门槛之上，居高临下睨向阶下挑事之人，冷声道：“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