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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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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欢喜与子寻朝夕相处已四年有余。这四年中,太傅府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子寻尽心尽力为歌姬们安排了信得过的婆家,有些嫁去有头有脸的人家中做妾,有些拿着子寻赠与的盘缠银两回到原籍经营小本生意,总之,歌姬姑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太傅府。
她们走的时候无不紧紧握着子寻的手,泪眼婆娑,哽咽无语。这些歌姬们从未想到过,自己能以平民的身份离开太傅府,平平安安地度过下贱的歌姬生涯。比起其他的主子,子寻待她们如同手足姐妹,从未虐待凌*辱过她们的身体,也不曾轻蔑践踏过她们的尊严。
子寻对她们的好,她们全都铭记在心,同时,这些歌姬们又因获得自由身而欢喜雀跃,她们觉得在太傅府的经历是美好的,但未来,会有更多的美好等待着她们。没有什么比满怀希望的憧憬新生活更令人感到愉悦了,这些满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快乐冲淡了分离的悲伤。
这时候的欢喜,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每送走一位歌姬,欢喜都感到怅然所失,她为她们重获新生而感到高兴,同时也担心她们能否融入复杂的社会。偶尔,她也会想到自己的未来,亡国公主的身份恐怕是无法像那些歌姬一样自由地离开。欢喜隐隐觉得,子寻是不会放开她的。
也许,他喜欢的人是自己……欢喜这样想着,只觉脸热得发烫,心跳加快,望着铜镜中那张清丽可人的面孔,欢喜总觉得这一切是场梦境,待梦醒时分,她仍身处于景和国的冷宫内,远远地听着小姨花秀的咒骂声。
傍晚时候,欢喜独坐在后院中发呆,一双手慢慢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欢喜一惊,扭头看到是主人子寻,她猛地跳了起来,连连倒退了七八步。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十分怪异,欢喜不似以往那般随性自然,而是十分拘谨地瞅着子寻,过了半响,又后知后觉地赶紧弯腰行礼。
子寻凝视着惊慌失措的欢喜,嘴角微微上扬,柔声说道:“在想什么呢?欢喜。”
欢喜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小孩子一般,沉着嗓音说道:“主人。”
“过来。”子寻朝欢喜伸出了手,欢喜抬起头,迟疑着要不要走过去、
“过来,欢喜。”子寻又说道,他的语气宠溺中带了几分认真,欢喜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子寻的掌心里。
子寻把欢喜的手捧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把欢喜的手按在他的心脏处。
“主人。”欢喜小声唤着。
“子寻,叫我子寻。”此时的子寻不似以往那么温和,他的眼睛里闪着炙热的光彩,像是要把欢喜烤焦似的,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欢喜脸红了,她轻轻说道:“子寻。”
子寻满意地摸了摸欢喜的额头,然后顺势把她揽入怀中,欢喜靠在子寻的肩膀上,只觉一阵温暖,像是躺在被太阳照热的青草地上,空气中洋溢着淡淡清香。子寻看着欢喜那张秀丽的面孔,心思一动,他并非圣人,怀抱佳人,又怎可能不心动呢,更何况,眼前的欢喜是他足足等了四年的女子。他照顾她,怜惜她,并非出于同情,而是源于心底产生的某种悸动。
这四年中,他教她读书、陪她赏花、为她抚琴,为得就是让她快乐的成长,尽情地享受人生,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子寻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有欢喜在身边,就总也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
“身边的歌姬们慢慢离开,你会不会觉得寂寞呢?”子寻突然想到了什么,幽幽说道。
欢喜迅速答道:“她们觉得很快乐。”
“你不认为她们去结婚生子是件幸福的事情吗?”子寻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负气地问道。
“我不知道。”欢喜不明白子寻为何会生起气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眼睛。
子寻见欢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说:“欢喜,你应该为她们感到高兴的。”
“一定要吗?”欢喜脱口而出。
子寻揉了揉欢喜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不用,欢喜,是我不对,你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欢喜听完子寻的话,不由得再度羞红了脸:“子寻。”
不久后的一次出行欢喜觉得十分愉快,子寻牵着她的手,他们慢吞吞地走在羊肠小道上,四周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一阵微风拂过,那些小小的花瓣便落在了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芬芳的气息令人沉醉。下山的时候,欢喜感到有些倦了,便坐回到马车中,倒是子寻颇有兴致地仍漫步在青色的石板路上。
正在这时,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飞快地朝他们驶来,欢喜下意识地探出头去,只见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一袭红衣,流动的风吹拂起他的衣襟,欢喜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某种熟悉的感觉却朝她袭来。她突然想起了不见天日的深宫大牢,想起了那个趾高气昂的男子,欢喜几乎是本能地抚摸着额头上的月牙疤。
那些曾慢慢消逝了的感觉,又嗖得飞了回来,欢喜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她掀开帘子一角,静静地望着那个叫尔夏的男子。
子寻转身本想冲欢喜挥手致意,却见欢喜正面色复杂地凝视前方,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顺着欢喜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匹黑骏马,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子大人。”像一阵风似的,那人连同那匹大马已经来到了子寻面前。
子寻微微一笑:“殿下。”
尔夏并未下马,他盯着子寻的脸看了半天,才哼了一声挥起马鞭:“本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不待子寻说什么,尔夏便又如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子寻轻叹了口气,回到马车内。他见欢喜静坐着一动也不动,便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欢喜,你可还记得那人?”
欢喜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子寻本想告诉欢喜,经过这四年的磨练,尔夏已成为军中一员猛将,但话到嘴边,他却收了回来。子寻总觉得,欢喜和尔夏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故事,那些故事也许尔夏已经忘记了,但欢喜却没有,子寻并不愿意欢喜与尔夏有太多的接触。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去邻近的解音小屋休息一晚,明日再返回府里吧。”子寻笑着对欢喜说。
解音小屋建在山脚下,紧挨着一间破败了的尼姑庵,子寻只是在极为偶然的时候才会在小屋里住上一晚。进了小屋,子寻并没有忙着梳洗就寝,而是很自然地牵起欢喜的手,缓步踱到了后院。
伴着淡淡的月光,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笛,沉思了片刻,便缓缓吹奏起来,笛声宛转悠扬,引得小屋内所有的下人都停止了工作,静静地倾听着主人演奏的乐曲。
这支名叫‘无殇’的曲子欢喜曾经跟随子寻练习过,她记得子寻对她说,写这首曲子时,他不过二十岁,年轻气盛,与朝中某位大臣发生了龌龊,一气之下独自一人跑到解音小屋。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他抱着暖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飘飘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冷冷的空气透过窗户缝送到房中,他了无睡意,索性抱着小暖炉来到了后院,满园的梅花竟然全都簌簌地绽放了,花香馥郁,衬着洁白的雪花,更显出咄咄逼人的骄傲姿态。子寻被这个景色深深地打动了,他拿起笛子,吹奏出了这一曲‘无殇’。
欢喜目不转睛地看着子寻,皎洁的月光落在子寻的脸上,侧映出他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孔,欢喜揉了揉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慢慢顺着她的指尖滚落到了地上。
乐曲声徐徐止歇,子寻慢慢把笛子从唇边移开,他一脸温柔地凝视着欢喜:“欢喜,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听我吹笛子吗?”
欢喜有些迷惑地望着子寻,子寻轻轻地搂住欢喜的肩膀,他觉得欢喜是那样的弱小,那样需要被守护:“姑娘们都长大了,也都陆续离开了府里,只有你,我不舍得放手,并非因为你是异国的公主,而是……本想等你再长大一些……欢喜。”
欢喜靠在子寻的怀抱中,她只觉十分安全与温暖,欢喜并非不懂子寻话中的含义,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可以和烟容一样,嫁作人妇,从此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但在欢喜的心中,似乎还缺少了某种东西,某种可以让她觉得真实的东西。
子寻的寡嫂乐正瑶此时正站在游廊中,她得知子寻带欢喜来了解音小屋后,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一直以来她隐隐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暗恋着的小叔有了心仪的姑娘。乐正瑶直直地望着后院里那几棵红梅树,她心知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止子寻恋爱,但那滚滚袭来的嫉妒和醋意却令她丧失了理智。
出身高贵的乐正瑶面容扭曲地转身离开了小屋,她觉得遭受到了侮辱与轻蔑,欢喜不过是亡国公主、下贱歌姬却可以得到子寻的爱情……她不配!乐正瑶冷笑了一声,与此同时,在她的脑海中酝酿了一个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