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两面》百川鱼海

5、程宿的商场

　　我倚在窗边，院子里的雨下得安静，似是一滴滴地落着，溅出嗒塔的响声．阴暗的天气没有破坏我的心情，要知道，我找到揽日了，挺拔依旧，俊美非凡．马上的揽日，耀眼得如同神迹．
　　"宿儿,想什么呢?"娘顺着我的头发,"宿儿真是美啊,象仙子一样."我的笑意更浓了,是啊,我就是仙子.我默默地想着.
　　我程家堡是出产茶的,素有天下第一茶的美誉.与风雨楼已有数十年的来往,两日前是我及第的盛宴,我含笑坐于席上,席间满是痴痴的眼神,从此,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我程宿的囊中之物.如此多的或惊艳或爱慕或痴迷的眼神并没有动摇我分毫,倒是首席上,那白衣如雪的男子,让我呆呆地望了好久,他是风月楼的新当家--上官揽日.人世间辗转十八年,又看见这抹孤傲的身影,出众非凡.
　　"爹找宿儿有何事?"我端正地在父亲面前坐下."宿儿啊,这...爹就直说了,你觉得风月楼的当家如何?"我一惊,羞涩地低下头:"恕女儿无知,不知爹是什么意思?""爹昨个见宿儿看了上官揽日许久,女儿是..."父亲笑儿不语,我更是脸红,"要不爹与上官老当家商量,宿儿看...?"我急忙摇头:"爹不用操心,女儿自有打算."上一世的错过让我后悔莫及,我比任何女子都先认识他,那有如何?定过亲,那又如何?这一世,我要靠自己来认识他,即使不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亦要做最后一个让他牵挂的女子.不要再擦身而过了...
　　父亲中年得女,对我亦是宠爱至极.身为独女,家中的生意自然多多少少落到我的头上,父亲是舍不得作为女子的我在商场上奔波,我却乐在其中,因为我可以常常待在揽日身边.
　　茶香袅袅,"程小姐觉得这茶如何?"上官揽日盖上茶盖,偏头望向我,带着雍容的笑.我一闪神,低头看着杯中的茶,碧绿的茶色,浮动的茶叶:"清新淡雅,却唇齿留香.果然是好茶.""哦?天下第一茶庄未来的当家果然是大家,"他顿了顿,抬首看向座位边的那棵茶树,轻轻一笑,"可以如此平静地夸奖他家的茶.不过..."他呷了一口,嘴角的弧度亦拉得更大了,"确实是好茶."
　　门外,一名红衣惹火的女子硬是闯了进来,口中叫嚷着上官揽日的名字:"上官揽日,为什么要扣下我们家的茶?"女子一脸的火气,大方地站在上官揽日面前,惊人的美貌,有些妖异,我甚至惊得欲从座上跳起,她?又是她.揽日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品茶.那女子气恼得直想上前去打翻他手中的茶杯,正欲动手,却闻到丝丝茶香.她愣在哪里,我已经恢复平静.从前亦有人跑来风雨楼闹事的,不过是有喊的,有打闹的,却独不见痴痴站着的."怎么,木姑娘,可是要喝茶?"他端起茶杯,极懒散地喝了一口,"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啊."那女子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着惊讶之色,瞬即,一副了然的样子.
　　"难怪,原来程家有女若此,我认输了."说罢,扭头就欲离开."你觉得我上官揽日不过是个贪图美色之人?"他挑眉轻笑,眼里却是戏弄之色."好色之徒爱的自然是庸脂俗粉,可是程宿...太美,是无论也放不下的,上官楼主爱慕,实数正常."她并未转过身,只是停下步子,平静地说.她离开的身影伴着淡淡的叹息:"枉我自认是天下第一美人,原来美人计与我,竟都不合适呢.哈哈哈..."我看见揽日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透着琢磨不清的情绪.
　　三天后是名动天下的品茶会,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人纷纷前来.程家的茶以浓烈闻名,醇厚而芬芳,向来是一支独秀.今天亦是如此吧,或者,会更加出色,因为茶庄刚育出的茶树,炒出的茶叶芳香扑鼻,色泽更是碧透,好不诱人,故名之为---碧景.又因是刚育的新茶,少有收成.
　　所有座上之人,均是名冠天下之人,均奉以一"碧景",无不赞叹它是罕见的好茶,堪称极品.揽日亦捧着一杯茶,带着淡淡的笑颜,倚在红木的椅子上.我敏锐地嗅到他杯中之茶不是"碧景",而是那日他邀我品尝地茶,是...隐隐地不安,又觉得今年的品茶会似乎会比往年精彩呢.
　　果然,下座的天下第一茶师立刻嗅出了揽日的茶有所不同."上官楼主,在下觉得楼主手中之茶似不是"碧景",在下冒昧地问一句,这是何茶?"揽日放下茶杯,笑了起来,绝世的雍容不言而喻:"这茶,不过耳耳,是鄙人巧经一茶园之时看见的,实数偶然罢了.各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碧景"才是今天的主角罢."只是轻巧的一句,大家对那所谓的荒郊野茶更添一份好奇.
　　正式的品茶会将要开始,席间,不少人已私下与揽日有所交谈,是打听那茶吧,每每,他总是笑而不语,看着那些从随意到紧张的面孔,不觉好笑,越是神秘越是让人欲罢不能罢.可是为什么揽日会喝那茶?那日之后,我再没见过那红衣女子,可是揽日呢?他们又见过么?揽日是在帮她,又是为何?手中的茶杯被我惶恐地打翻,"碧景"随着茶水留出来,茶色碧青."程小姐,虽这"碧景"产自程家,可这打翻了却也着实有些可惜了."揽日幽幽地开口,眼中尽是戏谑之色.他一番言语之后,我已恢复常色:"小女子只是就着这墨色茶杯不能看出"碧景"这纯透的茶色,故打翻一看,现在想来是浪费了些."
　　只当是个插曲,众人也不敢太注意,毕竟一位是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另一位且不说是这"碧景"真正的主人,光她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已让人不愿深究.
　　品茶会上,一种种茶在慢慢地上着,而各路大家也一次次地品着,偶尔皱眉,多半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终于到了程家茶上来的时候了,因为"碧景"产地太少,少得连参加这次茶会的分量都不够,便被定为宴客用的试茶,大家都觉得有些可惜了,可是却也对程家的茶更有些好奇,不知程家会拿什么出来参加这茶会呢?
　　"重羽"一出,香气四溢,浓烈不失优雅,虽及不上精致的"碧景",但若是要拿下这第一茶的位子亦不是什么难事.在众人啧啧称赞中,"重羽"轻松夺魁.其实并不出人意料,有更多的人欲定购"碧景",不过似乎也有很多人还是对揽日所喝的茶感兴趣.交谈之中,更有甚者当众问到那茶叫什么,什么来头?揽日不置可否地笑笑,淡然地开口："这茶叫作"木紫",不多,鄙人倒是有些,若有人真想要,鄙人倒是可以割爱,不过在场之人甚多,于谁,似都有不妥之处."揽日看似很为难地打量了在场之人一番.有人也按捺不住好奇,高声叫到:"上官楼主,这就不必考虑了,自然是价高者得嘛."有人反对:"如此好茶,怎么能和铜臭惹上关系呢."那人自是不服:"在座的以商人为多,这标价自然最是公道."他这么一说,场下那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许久的人很配合地随声附和起来.揽日看似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溢出微不可觉的笑.
　　一番标价下来,只有十两重的"木紫"竟拍出了1000两黄金的天价,那名中标者却喜上眉梢.
　　不出所料,品茶会后,"木紫"成了最受众人推举的茶,不仅为它确实淡雅的味道,更因它天价的身价,和目前世面上的稀缺.
　　父亲很是头疼,这"木紫"已成了程家的大患,不去之,不安.我很努力地追查着"木紫"的出处,但却每次都是是有了一条线索,不久就断了,似是谁在阻止自己."木紫"渐渐多起来了,却丝毫没有要被品腻的预兆,更加红火.所有"木紫"都是由风雨楼代售,我也曾欲从揽日口中套出茶的来源,可是揽日只是平静地说:"程小姐谬赞了,鄙人不过是个商人,这赚钱的生意,鄙人又如何会放弃呢?"
　　我是仙子啊,从前若不是我不愿意,恐怕早已用仙术找到"木紫"的出处了.我只是想活得如凡人一般,可是上一世输得却是不甘.凭着我我敏锐的嗅觉,终于在城后那片山上找到了"木紫",满山的"木紫"啊.还有在一棵棵茶树间跃动的红衣女子,和阳光下,俊美得泛着光晕的揽日。他笑着站在那儿,眼中是安静又浓烈的温柔,不似商场上的犀利,望穿秋水.
　　我又迟了么?没有,却还是又输了.那张容颜,上一世的纠结,这一世的牵拌,却又是她.山下,已是落日夕阳,微微地将天边染上红色,照不亮,我迷失的方向...
　　不哓,三日后,城后的山,起火了,火势蔓延,我惊慌地赶去后山,滔天的火,将后山吞噬在殷红的火海里,山下,站着很多人,观望的,救火的,和...欲救人的.一抹白色,在火焰的映衬下格外醒目.是...揽日？有两人左右拖住他,他却是奋力地挣扎,想要冲进火海?第一次,见到如此冲动的揽日，那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揽日啊,此时的无奈和无助,揪地我生疼.猛地,火海里,那同为红色的身影,依旧如此生动.她慢慢走向火的深处,轻轻回头,笑靥如花:"上官揽日,这场火会烧断木紫和你所有的联系,世上不会再有"木紫"这味茶,亦不会再有木紫这个人了."她竟笑了起来,伴着暗下来的天色,冷静而苍凉:"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种种...哈哈,亦不会是生啊.这是我的报应,还是...你的?"风中,还飘散了揽日绝望的呼喊,木紫,木紫,木紫,一声,一声...
　　大火烧了整整五天,风城的后山寸草不剩,萧瑟地如同死地.揽日在山下亦整整坐了五日,不吃不喝不睡.第六日,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下开始流传关于这场大火的种种,仇杀?自然说得与程家脱不了关系.父亲也一直保持沉默.同时,世人对上官揽日与那红衣女子的关系的猜测层出不穷,最多的亦是红颜知己,不然,那风雨楼主在山下不要命地往前冲去,深情地呼唤,算是什么?亦有好事之人传出那女子唤作木紫,竟于那茶同为一名,可见上官揽日对那女子的宠爱.
　　又十日,程家所有茶园同一时间起火,火因不明,火势确是迅猛无比,顷刻,程家百年的辛苦经营化为乌有.程老堡主自觉愧对祖宗,引咎自杀.而程家独女--天下第一美女程宿亦在那晚失了踪影,更多人说她亦葬身火海,一代红颜,就这样湮灭了,着实可惜了.
　　我,是葬身火海了,看着火海外的上官揽日，我亦是一步步得走向深处,却换不来他即使是同情的回首,多可笑啊.
　　惟有来生了,第三世了,看来揽日抽中的确实是"三世劫"啊,我一定不会让他消失的,即使...即使消失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