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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先生有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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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现在人在屋檐下,微微低头是对自个儿好。有了这种觉悟,化羽便不多想,拿起桌案上的笔抄写起来,却发现那笔杆竟然是铜制的。只见那名少仙正用得意的眼神瞄着自己。
化羽心中“呵呵”两声,这点意思对于那些刚刚修行的凡夫俗子来说或是考验,可对自己而言简直再小儿科不过了。他于是暗暗催动灵力,那支笔便如一根羽毛般随着手腕的抖动轻舞飞扬起来……
一阵风起,幔帐轻摆,院子里的花香瞬间扑入鼻息。除了花香还有——化羽闻到了药草的味道,与昨日百里先生衣襟上淡淡的气味很是相似。难道——
化羽刚刚想到答案,却见一身影凌空而下,一席牙白色长衫,几片墨色竹叶似有似无映在衣摆上。
众弟子尽数起身,由那督学的少仙带头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同声道:“弟子/下仙,恭迎仙上驾临!”
果然是他,仙界里最飘逸儒雅的上仙——医仙逸一。
逸一环视众人,开口道:“所谓修习,修身养性,学而时习。习,贵在勤奋,贵在专注,贵在持之以恒;修,贵在用心,贵在诚实,贵在身体力行。”
说着他话音一转,厉声道:“最后面那个——新来的!”
新来的?成,给你面子!化羽应声向外跨了一步。
逸一看着他连眉梢的每一个轻微抖动都透着冷漠,“不要仗着自己有些许能耐就偷奸耍滑。方才抄的书都不作数,重新来过,不许耍小聪明,一千篇,抄不完不准停!”
成,化羽心里真想给逸一竖一个大大大拇指,够狠!那又能怎样,谁让自己考试作弊被抓了现行,难不成跟他理论又没人告诉不能用灵力走捷径?
逸一接着对其他人说:“旭日高升,阳气乃发,正是练功的好时候。都去院子里站桩!”
一声令下,不消一个喷嚏的时间学堂便已走空,只留下化羽一人一笔。得,啥也别说,不就是写字,自己徒手爬上苍无崖手都没断,还能断送在这区区一千篇?
不知不觉,月已高挂。众弟子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纷纷回去吃饭休息,只有化羽还在学堂内“奋笔疾书”,应该是“愤笔急书”,他两只手替换着写还是觉得手腕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也罢,能就此解锁左右手同时写字的新技能也不赖,他依然不忘自我安慰。
这时,夜风中那股淡淡的药草香再次袭来。落步无声,却掩不住衣袂摩挲,转瞬间逸一已经来到化羽近前。
此时,四下无人,逸一看着化羽说道:“昨日听闻幻虚来了个半妖少年,没想到真的是你。”
化羽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抄书一边回道:“这位仙上,谁管一百大几十岁的人叫少年的?”
“在凡间自然不会,可在仙家,你这个年纪说是少年郎都着实嫌大了。”
化羽停下笔起身看着他。
虽然当年足足挨了逸一九针封印妖元,但化羽心里清楚冤有头债有主,逸一也只是奉命行事。比起封印妖元的伤痛,化羽更恨的是断羽之辱,最介意的是尙轻的刀剑相向。
“把你的手给我。” 逸一突然说道。
化羽一愣,没等反应逸一已经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三根手指像弹琴一般顺着手腕轻快地向上划去,直到化羽觉得有些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胳膊。
的确修出了新的灵元。逸一心中暗惊,同时他确认了自己的封印依旧完好。
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晓当年的封印其实有瑕疵,是他给这道本应固若金汤的封印留了一条缝隙。可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封印一定会被破解,那不仅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还要有运气的加成。所以,化羽是以凡人身躯修出的灵元,真是奇才,奇骨!
同时,逸一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此时化羽的体内同时存在两个灵元,像现在这样一个睡着一个醒着自然无碍,可倘若封印解除,妖元苏醒,将会发生什么却是一个大大的未知,逸一甚至不敢想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化羽看逸一脸色骤变于是问道。
逸一这才忙缓了下情绪,回道:“没什么。灵元修得不错,根基很稳。”然后停了一下又说道:
“你和他们不同,课业自然应当调整。这样,明日卯时,到竹林雅舍来。”说着转身有离去之势。
“那——我这一千篇?”
“继续!”
“那个——”
逸一再次停住即将抽离的脚步。
化羽见四下并无人于是问道:“你知道尙轻——她在哪儿吗?”
逸一心头一紧,过了这么久,这小子竟然还惦记着?时隔百余年,重新见到化羽自己都难免心软,如果司剑回来了和他遇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看样子,这小子对司剑还有惦念,不管是情是怨对她都不是好事。
“尙轻?你想见她?”
“嗯。我想见她。”
“你们不是已经决绝了?”
“你还扎了我九针,我不是也不计较了?再说,都过了那么久。我吧,宁愿多记一点别人对我的好,能让我记住的仇必定是深仇大恨!”
逸一欣赏化羽的洒脱却无法对其坦诚,他不想看司剑的仙途再被其耽误,于是淡淡回道:“尙轻,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儿?她不是幻虚的仙?是何处的?昆仑还是太虚?”
“你知道的还挺多。别问了,我也一百多年没见过她了。总之,她之所在你找不到,去不得。所以,你记不记仇,对她而言并无意义,你也不用挂怀。夜色已深,再不抓紧,可是要抄到天亮了。”
说罢,逸一再无片刻停留,飞身如孤鹜穿云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还云淡风轻,提到尙轻他就像换了个人?竟然不是幻虚的仙?还说她去的地方我找不到也去不得?
联想起百事通跟他提起的那个曾暗害尙轻的白衣人,结合方才逸一的态度,如果说之前自己只是略有怀疑,不信是占多数的,那么此时这个比例就有所倾斜了。
如果真的是逸一,他看起来和尙轻那般交好为何要害她?他对她又做了什么?尙轻究竟在哪里……
足足一千篇,还真是一个字都没少。
化羽书罢丢掉铜笔,仰着头望着学堂外的夜空,怎么感觉还是在苍无崖顶看到的星星更大更亮。这一夜,化羽没有回房,早早来到竹林外候着,卯时一到便大步走上近前。
竹叶摇摆“窸窸窣窣”了几下,然后那个奶娃子的声音打了个哈欠说道:“又是你啊?”
这回化羽可是底气十足,大声回道:“医仙前辈让我此时前来。”
就听那奶娃子哼唧了一下,然后前排的竹子便向两侧移开,让出一条通道。
化羽大步流星穿过竹林,眼前方才豁然开朗。
原来这竹林环绕当中还有一方开阔地带,几方药田种着各种仙草,院子里晾晒的也是珍奇药材,鼻息间满满的药香,却比那花香更加宜人。
与此相配的原本应当是几间草屋,简约却不简单,方才彰显主人遁世红尘之外高深又不失雅致的超凡气质。但化羽看到的却是一座冢,虽然通体好像是白玉修葺堪称奢华至极,可怎么看也是个冢啊,除了前面少块碑。
逸一就住这里?把自己家给修成这样?他也不像是来搞笑的啊!
化羽想着围着那玉冢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门。
不会真的就是座冢吧?那逸一他住哪儿啊?这里也没别的房舍了。
化羽的一举一动逸一洞察分毫,此时他早已拿定主意要让这小子离开幻虚,而且事不宜迟,司剑的归期说不好就在最近,所以没有更多时间留给自己。
化羽摸着玉冢,好家伙一块一块真的是白玉,这同样是神仙苍清崖修个屋子连木头都凑不齐,这幻虚境一位上仙的用度就如此豪奢,同是仙家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突然,化羽靠近的玉冢从当中开出一条缝,那些玉石向两旁移动,和竹林开道一样样的,一道门就显现出来。
一道白光从门里射出,逸一已经站在化羽面前。
“倒是准时。”
化羽见到逸一,第一句却是:“先生,你怎么住在坟里?”
“你说什么?”
“先生啊。依照这里的规矩,我并未拜师还称不得仙师,就依凡间礼数称呼先生。难道,您是想我称仙上?”
“不是这个。你刚说我住在?”
“坟里?”化羽说着抬手一指。
迄今为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仙舍修得像座坟。
逸一想起当年自己刚刚晋升上仙可以自立仙阁,他听说司剑近来画了几张图,就想前去讨要。
都晓得整个仙界司剑和君书玉二位上仙的铸灵术当属上上上成,更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想来在修建仙阁这件事上也当属内行。逸一于是想从她那里套用些现成的点子。
他看到司剑所绘的一沓图纸简直不要太开心,当他看到这张半月状图纸的时候眼睛更是为之一亮。
“这张不行!”司剑竟然还不想给。
逸一眼疾手快一把团起塞进衣袖。
“你看清楚了吗?确定要用它?”
“嗯!你想,我呢喜欢清静,经常闭个关啦,制个药什么的,正需要这种与外界隔绝,能保证绝对私密的仙舍。你这个设计极妙,我就笑纳了。”
当时司剑好像还一脸的不乐意,拉住君书玉私语了一番。
可惜逸一当时并没有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如果听到或许——也只是或许就会改了主意。
那时,司剑对君书玉说:“那是我准备做剑冢的。”
“那跟他讲啊。”君书玉说着就想跟逸一说明,却被司剑一把扯住衣袖。
“让他平时仗着比我们年长,总是一副家长做派。要不,咱们就顺了他意呗,反正是他自己要的!嘿嘿——”
那时的司剑还是少年心性,说她在诸仙中算是个性子跳脱的也不为过,仗着跟逸一相熟偶尔戏耍一下也是有的。
君书玉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她点点头努力撑住一个正经的表情,可终究受不了司剑那般捉弄逸一,于是适度地往回找补了一二。
她对逸一说道:“这样,我提供上好的东海白玉来修建,里面嘛,我再弄些千年寒冰做一个练功的寒室,方便你闭关时使用。再设两道门,一道暗门在穹顶,做成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天窗,就用——我炼一面琉璃屏装上,如何?”
君书玉如此大方,逸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于是就有了眼前这座半月形或者叫半球状的医仙舍。
逸一见化羽说这是坟,于是灵机一动回道:“哼,医者是世间最接近生死的,我虽为仙却一刻不敢忘记自己医者的本分。以冢为家,向死而活,谨记医行天下,为善苍生的职责所在。”
这番话倒让化羽心生些许佩服。只有逸一明白,不过是活得久,场面见识得多,练就的应变能力罢了。
“好了。你想叫先生称仙上随便。既然来了,就别耽误时间。接着!”说着,抬手变幻出一把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而将剑柄递到化羽手中。
“无论哪家仙门,御剑术都是仙者修习的基本功法。你既然已经修了一百年,那就舞一段吧。”
化羽接过剑纵身跃起,手中的仙剑如一条游鱼入水,霎时间灵动飞扬,时而又似凤舞九天,伸展羽翅凤尾横扫散发出霸气张扬的剑气,剑刃所及之处烟花炸裂,灵烟升腾。
好俊的身手,逸一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以他的能力那些不以武力见长的正仙们根本不是对手,纵然遇到一个灵武力强劲的,输赢也是未知。区区百年能修到如此境地,不知是苍无境教徒有方还是全仗他天然的好苗子?
一段舞罢,化羽收剑,当真是虚心受教的态度听候逸一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