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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莺歌之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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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羽阁妙音居门外,化羽再次叩响屋门。
“我把百孤子先生请来了。”
屋内传来鹤舞柔和的声音:“请百孤子前辈进来。”
化羽刚想跟随百孤子入内,却听鹤舞又说:“化羽,我有事要单独同前辈讲。”
化羽停住,知趣地将门带上。
……
夜已深,漆黑的山洞里,白衣仙官点燃一枚烛火轻轻来到那个奄奄一息的躯体旁,朝他伸出一只手。
医者之手有着驱除病痛的力量。那躯体渐渐温热,喘息也逐渐强烈,虚禹睁开双眼看着逸一,沙哑着说道:“您终于来了。”
虽然有了一丝生气,虚禹的样子依然十分狼狈,逸一想起当年与他初见时的样子,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你在咒骂什么?”奉仙门外,逸一看着一脸怒容的旭羽,好奇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旭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骂我的关你何事?”
“那我倒真要听听你所骂何事,才好判断关不关我的事。”
旭羽见这人仙气飘飘,或许是个讲理的地方,便将身世来由一一说明。
“你是源城百里氏?你还有个兄长叫百里孤,刚被选入奉仙门修行?”
“正是!”
“所以,你的诉求是?”
“和兄长一样,入仙门修仙!”
逸一笑了,“可这是自有仙门起就定下的规矩,你有妖族血统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仙门。不过——修仙何必非要进奉仙门?”
旭羽诧异地看着逸一,不知这位仙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若信我,就随我来!”
旭羽当时没有其他出路,便接受了逸一的邀约,随他来到五梅峰顶。
逸一望着茫茫云海说道:“这里是我少时修习过的地方,那时的我籍籍无名,而今,我已位列上仙,以这样的身份不知教不教得了你啊?”
旭羽一听连忙拜倒,这声“仙师”还未出口,却被逸一制止,“我教你归教你,但是没有师徒之名,也永远不要打听我的仙号名讳。”
于是,逸一和旭羽结下了这段无名的师徒关系。
没过两年,一次偶然机会,旭羽听到逸一和一个陌生人的谈话,才知他在寻找一本功法秘籍,据查那本书就在百里家。
旭羽不知那番对话其实是逸一自导自演。他看出旭羽的野心,故意透漏《修元经》的消息,引他去取。
没想到,旭羽为了拿到《修元经》竟引来百里氏一场大火,死伤无数。身为医仙,面对此等惨况,逸一一时也无心《修元经》,如此便过了许久。
后来,旭羽感觉自己苦炼多年仍不得法,便将手中半本修元经的内容记下,将真迹奉给逸一,以讨好仙师,请求得到他的指点。
虽然拿回了半本《修元经》,但另外半本始终流落在外,这对逸一来说是块心病。但他不敢声张,虽知旭羽狡诈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后来,旭羽改名虚禹立了山门收起弟子,又建立四羽阁,声势渐大。逸一为了避嫌反与他疏于了来往。
二十年前,尙轻从地府失踪。逸一在寻找之际竟发现她竟和青羽一同入了四羽阁。青羽的目的可想而知,尙轻和他一起必定参与其中。如果让她找到那半本《修元经》,自己的秘密可能就保不住了。
于是,逸一召回百孤子。当年,旭羽就曾坚称另外半本被百孤子拿走。虽然不信,逸一还是希望借助他们两个的关系拿回另外半本书。
眼看距离府君五百年契约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份迫切也越来越紧。
而今,事情告一段落,书不在百孤子手中,也没落到青羽和尙轻手中,对逸一而言这件事便也不再紧迫。
他为虚禹疗伤,然后平静地说道:“今日我救你一命,你我之间也缘尽于此。以后莫再为恶,也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否则,不会有下一次!”
虚禹笑了,最终连自己尊敬的仙师也要弃他而去。不对,百里孤才是他真正的徒弟,自己算什么,从头到尾连声“师尊”都不配叫。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逸一说:“仙尊,我知道另外半本《修元经》的下落了。”
逸一瞬时一惊,可听完虚禹的描述又沉寂下来,“你说的是誊录本?而我要的是原来那本。”
“我想,既然雪娘留下那本书,就应该还没离开无名居。仙尊留着我,一定还有用。”
逸一立刻明白虚禹的用意,他摇了摇头,“该说的我已说明,即使永远找不到那半本书,你我之间也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说罢,起身决然离去。
黎明之前,无名居突降大火。据说,有人趁乱打开牢房将山叔一等虚禹的帮凶全数放走。火势蔓延,天亮之时,无名居已化为灰烬。
……
清晨,鹤舞梳着那头乌黑的长发,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她问百孤子:“前辈,我这个样子能够维持多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鹤舞喃喃道,“也够了。”
……
棠洛缓缓摘下眼上的绢带,久违的光亮下视野渐渐清晰,满树梨花散落被阳光映成粉色的花瓣雨。树下娉婷一佳人,轻纱水袖灵动如影似幻。
鹤舞看着他莞尔道:“我说过,等你眼睛治好了,我跳舞给你看。”然后,她轻提裙摆,翩然一舞,如清风拂于落花,如惊鸿掠过朝霞。
一曲舞罢,疾风骤起,一地花瓣被风卷起迷人双眼。鹤舞便趁着风势飞身而去,霎那间消失在天际。
化羽远远地望着,最后,他冲那抹消失在天边与云霞混在一处的衣袂深深施了一个别礼。
……
鎏金的屋顶在阳光下依然灿灿生辉,富丽景象依旧,金羽阁却是人去屋空。化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他们竟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这些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散了?
这时身后传来莺歌的声音:
“凤鸣兄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他本是皇族,连同门下也多是世家子弟,和你我实在地位悬殊,不告而别也是自然。”
化羽回过头,望向莺歌那整齐光洁的发髻,即使经历这些天的种种,他依旧对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
“这整座金羽阁尚留下不少物件,我打算分给雪羽阁的姐妹们,或能置换些钱财,也算是照顾她们日后的生计。”
化羽觉得莺歌想得周到,他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最后时刻也不忘替别人考虑。
莺歌见他神情恍惚,笑着说,“你呀,别愁眉不展了,随我来!”
这是化羽第一次走进莺歌的清音居。
屋内清香弥漫,绣架上置着半幅未完工的绣品,墙上挂着琴,架子上放着萧,墙角立着弓弩和箭篓。
莺歌关上屋门,回头看着化羽,轻轻一笑,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久,但这双眼睛却是我见过最简单干净的。人和人之间什么都可以欺骗,唯有这眼睛骗不了人。所以,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化羽被莺歌的话弄懵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莺歌笑笑,指着窗前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蝴蝶兰?是我的那盆蝴蝶兰?”化羽疾步上前。
“现在,她已不仅仅是盆蝴蝶兰了。”莺歌说着微微含笑,“还记得那天我从你身边拿走的金珠吗?”
“小夭留下的金珠,果然是你拿走的?”
“那不是什么金珠,是小夭的灵元。肉身只是个皮囊,灵元不毁,小夭就还有救。有一种术法恰恰能够将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也是复活小夭唯一的方法。”
莺歌说着将化羽拉进卧房。他转过身,褪去上衣,化羽惊讶地看到莺歌的整张脊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从左侧肩膀处开始,能念念上面的内容吗?”
化羽逐字念道,那几句写的正是如何将灵元植入宿体培育出新肉身的功法。
“我平时照着镜子,只能看到部分内容,后面的关键部分你可记住了?”
化羽几乎能够过目不忘,他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其他还写了些什么,都念来听听。我也想知道这传说的绝世功法究竟是何物?”
化羽于是接着念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那天在屋外窥见的情形,虚禹那是在欣赏自己煞费苦心藏在莺歌背上的半本《修元经》。
念到一半,莺歌抬手打住,“我终于明白燕翔为什么那么痛恨虚禹了。”
“那你呢?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要知道,当人抱着一线希望的时候,很多事情便都可以忍让。化羽,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这个身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从小被欺凌,被蹂躏都是因为它。
后来,虚禹告诉我,只要听他的话,就能修炼出灵元,再以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我就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后来,我才明白,灵元哪有那么容易修炼。需要天赋和悟性还有天时,而这些我都不具备。所以我压根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有,熬上千年百年,那我何如把希望放在下一世更快更实际呢?
那时候,我在整整一花房的花中唯独培育出这一株适合作为宿体的蝴蝶兰。那天刚好你入门,我就跟自己打了个赌,我把她送给素昧平生的你,如果你不懂培育,或疏于照顾,把她养死了,那就是天意断了我这个念想。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直到小夭身死,我才明白这果真是天意。如果能因此复活小夭,也算我这几十年来没有百忙一场。”
化羽听着很是动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莺歌,但看起来对方也并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为将来选好了方向。
“化羽,这盆蝴蝶兰和小夭就托付给你了。待她开花,小夭也就回来了。至于我,突然想明白件事,如果连自己都讨厌自己,又怎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呢。所以,我要好好过完这一世,再不管世俗的眼光。我要踏遍这大江南北,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适合我安身立命的。”
看着莺歌嘴角流露的真挚笑意,化羽也回以微笑,没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才是这四羽阁最温情的存在,如果早些知道,定要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黄昏,残阳如血。
如今,金羽阁、翠羽阁、雪羽阁都已人去阁空,仅剩下唯一的墨羽阁。
而化羽和青羽之间始终横着道坎儿。化羽不想迈过这道坎儿,不想与青羽相认,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羽妖的血统。他突然理解了鹤舞的母亲雪娘,也许做个凡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
虚禹就这么死了?
青羽始终不能忘记山崖之上他张开的四扇五彩双翼,记忆中他见过这样的翅膀,那是羽妖一族唯一拥有四扇翅膀的女人——嫣羽姬。
青羽想起那些被他忽略掉的过往,想起他和嫣羽姬有过的露水情缘,他们妖族的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合则在一处,不合则分开,从没有那么多约束。
但那日,尙轻曾痛斥自己,不该将妖族的习性带到凡世,伤害凡人女子。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也或许妖族的风俗本就凉薄?
这时,身后传来尙轻的声音:“从日落时就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