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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就此别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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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
空旷的大殿上,司剑望向御座,握紧微颤的手指,情绪激动道:
“北沧谋逆,残害同门,他是罪有应得。可化羽不同,他是冤枉的,殇戈之死实非他有意为之,而是——所有实情您已悉数知晓,为何还要治他诛仙之罪?”
御座之上,天帝无奈地叹息道:“化羽诛仙乃启元帝君亲定的罪行,早已诏告三界,本君初承帝位就无故推翻先帝诏令,实乃服众。”
“怎么能说是无故呢?化羽无罪这本就是事实!帝君对此心知肚明!”
“可你我所知的事实就是天下人眼中的真相吗?你要为化羽脱罪,又要如何向天下解释这其中原委呢?”
“呵,”司剑苦笑一声,“为了天家颜面,为了仙道正统,你们可以在《九天实录》上粉饰启元帝君的功过,我也可以隐藏身世甚至对北海一战的实情缄口不言,将五百天兵的伤亡罪责全部推到北沧一人身上,反正他本就罪孽深重,不过分多加这一重。可化羽无辜,为何偏要牺牲他?难道仙家教化世人的公道正义,化羽他不配吗?”
“许一人公道容易,摧毁世人的信仰,颠覆权威打造的公序良俗更是顷刻之间。两害相权,只能舍其轻者。我也不忍,但终归是对他不住。”
见力争无用,司剑马上变换策略,控制情绪道:“我一直觉得帝君乃重情重义之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和我等一同营救化羽逃离九天。所以,我斗胆恳请帝君再抬贵手,只当是成全昔日情义,挚真之心。”
“莫说以我如今的身份再不可藐视天规仙律肆意而为,就算真让化羽再次逃离,又让他逃到哪里去呢?还回魔界吗?你想魔族因他一人再与仙家分道,两族再生嫌隙?”
天帝说着起身走下御座,来到司剑身旁。他看着司剑因用力控制情绪而咬出血痕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司剑,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你怒火正旺,怕是烧了我这大殿的心都有。可是,做事何必冲动,一根筋绷紧了是容易断的,要懂得回缓。”
说着他已绕到司剑身后,转头附耳低语道:“去找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看谁的位份更高。”
说罢掉头朝殿外走去,随着殿门再次关闭,空寂的大殿上只留下司剑一人。
司剑抬头看着高处的御座,是不是位置不同,目之所及处景象便大不一样?那么,倘若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也会变?或许,极光天君也曾身披阳光,明媚恣意,只是坐上了那里,成为了启元帝君……
司剑快步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逸一和满脸紧张的九哥哥。
“如何?帝君可会赦免化羽?”
司剑轻轻摇了摇头。
“我去找他!”九哥哥说着就往前冲。
司剑一把将她拦住,“他已经走了。”
“那也不能——”
“魔尊,你若信我,就安心等我的消息。”
“你有办法?”
“我一定会让化羽平安无事!”
逸一一手拦着九哥哥,目送司剑的背影远去。
“你竟一句话都不说,就如此沉得住气?”
逸一的目光追随司剑的背影,语气清凉如水,“我信她!”
五百年的地府时光曾让司剑发誓此生再不跨过阴阳界,没想到她还是来了。猩红色的彼岸花衬着忘川水波的幽光,越发鬼魅撩人。司剑不愿侧目,总觉得她们依旧开在自己背后,花蕊扎进心窝撕裂般的痛。
“呦,当真是稀客。”
身着玄色锦袍的上仙踱着步子悠然地向她走来。
“你若诓说是专程来看望我,我也是会信的。”寒诺来到司剑面前,微微弯起的眉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玄冥上仙,”
“叫寒诺!”
司剑顿了下,吸气道:“寒诺,我此来实乃有事相求。”说着便深施一礼。
对于司剑的请求寒诺毫不意外,甚至说他早有预料。化羽诛仙当入无间堕仙,永生永世生不如死。司剑怎可能袖手旁观,她若无法说服天帝,便只有求自己在最后行刑时徇私了。
说实话,自打料到此事,他就在等司剑上门,可见她真的来了,又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了,实在憋气。
“你是以什么什么身份向我提出此等要求?是以承燚天君的尊位压我吗?”
“不,是求你。司剑求你了!”说着便再次郑重施以重礼。
寒诺心中万般滋味,他不无掩饰地挑了下嘴角,“不想此生还能得你一个‘求’字。”说着转身道,“跟我来。”
地府五百年时光,司剑也从未曾走过如此悠长,如此漆黑的路,越往前走越觉彻骨寒气阴冷无比,即使如司剑这般的神氏也不觉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怖。
渐入眼帘的一方深渊,离老远便能感到一股深深的怨念,隐约间似还有听不真切的声音,仿若从地心发出的呻吟。
“那是牲畜道,凡间作恶之人堕此道,需积十世阴德方有机会重新为人。”
又经一处深渊,从地底漫出红色火光交织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寒诺依旧不停,一边经过一边说道:
“这是无间道。关押万恶不赦的魂魄。他们无法转世,永生永世受尽烈火焚噬之苦。”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台阶之下,前方只有一个黑色的巨大洞口,看不到光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能再靠近了。”寒诺说着,转头看向司剑,“这就是无间堕仙的入口。”
“如此安静?”
“大抵是太深了,声音都传不上来。”寒诺说着,抬手为司剑指点,
“行刑之时,这外面皆有阴兵把守,这里是天界监刑仙官的位置。受刑者会从这个位置被压上刑台,由我亲自行刑。而我需要施法将受刑者送入无间堕仙,就是那里。如果届时在此处打造一个虚化境,模拟这个入口的样子,用障眼法骗过监刑仙官应该可行。只不过,我不擅长虚化术法。”
“我可以!”司剑急不可耐道。
“我知道。”寒诺苦笑一下,“事关重大,且只此一次机会,还是要试练妥当。”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开始。”
“别急,我还没说到重点。我方说由我亲自施法行刑,这是只有在阴司才会修习的术法,旁的无人会修,更无人想修。说白了,阴司掌事也只是个差役,并不是这地府真正的主人,也要受这地府轮回法则的约束。”
“我不太明白。”
寒诺瞥了司剑一眼,“这术法就是,我需以一缕魂识为引将受刑者渡入无间。无间堕仙的地火会吞噬受刑者完整的灵识,我的那抹魂识完成引渡职责自会完好地回到我身上。这就是地府的法则之一,避免刑官在行刑时徇私舞弊。”
寒诺说着专注地看向司剑,“所以,地火必须升起才能证明受刑者已入无间。我若帮你施这障眼法,就必须牺牲掉一抹魂识,替他入无间,永世不回。”
司剑愣住了,顷刻还是问出那句:“对你可有损伤?”
寒诺盯着她的眼睛,读着她的焦急和期盼,或许多少也有一丝担心和愧疚。
“我乃上仙,一抹魂识与修为与身体并无大碍,就像,”说着他伸出左手,轻轻弯曲小指,“就像少一根手指又有何影响?”
接着,寒诺却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就此与地府身心相融,大概不会再有任满之日了。”
阴司掌事虽有官阶之荣,却实为苦差,众仙家纷纷避之不及,故历任掌事皆因找不到继任者而一再拖延任期。若非如此,像寒诺这般一无背景,二无天赋也不会有机会一路直升上仙,位至六司之一。
但任期长归长,终归有个盼头,一朝卸任也可像前府君那般逍遥自在,若是追逐名利,在九天之上谋个体面职位也有的是机会。
司剑知道寒诺一定是后者,否则他也不会为天刑司所差,所求不就是为日后离开阴司积累足够的资本。
这样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要他为了帮忙从此留在地府?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什么叫大概不会?”
寒诺轻瞥司剑一眼,回道:“若非代价够大如何约束一司之掌?这地府的法度远比天界更严苛。”
“可——这大概?”
寒诺见司剑仍抱着一丝侥幸,不由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从来没人傻到以身犯险,未得亲眼验证过——罢了。”
司剑的心瞬间被一盆冰水浇透,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一片苍白。耳畔却隐约听到寒诺平和的声音,
“所以,我应你所求的代价是将自己永囚于此,而你又愿意付出什么呢?”
司剑打了个激灵,她惊愕地看向寒诺,他也正专注地看着自己,脸上毫无半点戏谑。不论此话何意,司剑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应道:“我自无所不应。”
“好。”寒诺挺直脊背点了点头,“仙家重诺,而地府更是落子无悔之地,一旦订立契约,任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不可反悔!”
地府契约司剑亲历过,那是五百年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此刻她半点没有犹豫,“我答应!”
寒诺的手指在宝石戒指上摩挲着,当听到这三个字,他停住了,微微侧了下脸,隐约笑了,“答应得这么快,我还没说是什么契约。”
“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司剑的眼中射出坚定的目光,她说着便转过身背向寒诺,
“来吧,我现在就与你立约!”
“你,当真想好了?”
“嗯!”
地府契约司剑是真真领教过的,立约时万箭穿心,解约时抽筋削骨,无论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她都已然全不在乎。然而,周围一片安静,地府中连丝风都没有。
司剑只觉脚踝处突然一热,低头看去,寒诺的一只手正抚在她的脚边,原来地府府君的手心也是有温度的,紧跟着就是一丝冰凉,寒诺将一条链子系在了她的脚踝上。
“我不擅铸灵,仅这一件拿得出手的灵物。她叫奈何,忘川水底的晶石所制,”寒诺的声音悠悠的绵绵的,“戴上她从此便跨不过阴阳界,除了我无人可解。我再最后问你一句,当真落子无悔?”
“无悔!”
“咔啪!”卡扣轻轻合上。
寒诺站起身走到司剑对面,“距离契约生效还有十二个时辰,去和大家告个别吧。”
……
逸一最知司剑,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听到司剑脚下传来的“叮当”声依然控制不住地心疼,以至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司剑面色平和,她对逸一说:“一样是履行仙职,天上地下有何分别?若他真的有事,纵流光溢彩,繁星璀璨尽收眼底也是黯淡无光,如暗无天日的阴司也无不同。”
“我知道。”逸一轻轻看向司剑,“只是,寒诺心思深沉,他做每件事都目的明确,我是担心你应付不了他的诡谋算计。”
“刑期就在明日,我别无选择。”
逸一狠狠地捏着拳,极力控制用平和的语气问道:“那化羽他?”
“化羽的个性你很了解,他一生好强,最不愿亏欠别人,如果知道我和寒诺的交换必然不会心安,难保会做出什么傻事。我不想自己做这一切毫无意义,所以,你得帮我。”
接着司剑将自己拜托之事一一言明。逸一听她说着不觉将脸侧向一旁,
“从始至终,你都在帮他护他,从不曾有半点亏欠,到最后还要这般委屈自己吗?”
“当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不会觉得委屈了。”司剑说着畅然地舒了口气,然后掏出一只乾坤袋,“这里面是我所有的法器,等君书玉回来替我交给她,以后也能物尽其用。”
“这些可都是你的宝贝。”
“在阴司用不到这些,我带着绝迹就够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司剑!”
回头一看却是九哥哥。
司剑笑笑,“魔尊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九哥哥快步来到近前,“我方才听什么阴司?还有以后都用不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我说的是我!”
“你?”
司剑和九哥哥,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因化羽相识,虽非朋友却共经大事,某个瞬间他们相望彼此,竟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司剑将实情相告,然后问九哥哥:
“上一次你未守住你我的约定,这一回我依然选择信你。你能答应我,此生都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吗?”
“本就是你的事,我才不会多嘴!”九哥哥嘴上冷酷,心里却对司剑由衷佩服。
以往,她羡慕司剑可得化羽倾心相待,但这两次事情以后她方知司剑对化羽此情真切只多不少。
司剑笑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别怪我没警告你,化羽的归宿绝对不在魔界。”
“怎么,自己得不到,就逼着别人放手?”
“他是物件吗,需得人挣来让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抛却那些强加在身上的责任,他本是洒脱不羁,最爱自在逍遥的。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少年,即便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发掘了身上的潜能,他依然选择做个凡人。若不是后来经历种种难以释怀,他根本不会踏上仙途。
可他哪是受得了约束的,眼里更是容不下半点道义不公,仙门于他不但无法施展抱负,还实不过囚枷桎梏。唯有苍茫凡尘广阔天地,可安身,可立命,可做回他自己。
你我生而为仙,生而为一族家主,此生注定必将负重前行。但他不同,若再无仙阶傍体,再无重任压身,从此自在无拘,才当不枉此生。”
九哥哥抬眼看向司剑,有些傲慢地回道:“你无需多费口舌。如今与我,家园安宁,万千族人的喜乐安康才是毕生所求,个人情爱一己欢愉我早已放下。不过,有句话你说的没错,你我生来高人一等,必定也要背负更多。天下事有得有舍,终不会让任何人占尽天机。司剑,”
九哥哥转身深施一礼,“你我就此别过!”